转天依旧是个大晴天,叶怀宁在马场泡了一上午,徐因醒陪他玩了一会儿,后头实在赖不住,被其他人叫走了。
中午叶怀宁在自助餐厅随便吃了点东西,回房睡午觉,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徐因醒发来微信问他要不要过去一起玩,叶怀宁随手回了个“晚点再说”,起身去冲咖啡。
无聊地翻开搁在茶几上的度假村宣传手册,最前边是整个度假村的地标图。
叶怀宁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个度假村确实比他想象中还大一些,后头就是这个市最高的一座山,他的手指移过去,注意到山上也有标识出来的建筑物。
“还觉寺。”
叶怀宁小声咀嚼了一遍这个名字,若有所思。
出门下楼,叶怀宁去酒店服务台问了问:“这里的后山上也有能玩的地方吗?”
“后山不属于我们度假村的范围,不过那山上有个老庙,您要是想去,走西侧那边的门出去,可以直接上山。”
工作人员笑着提醒他:“不过我不建议您去,那庙年久失修,香火早就断了,只有个老师父在,没什么意思,天冷怕山路结冰,上山也不方便,您要是想玩,度假村里还有不少可以玩的地方,我可以给您介绍。”
叶怀宁谢绝了工作人员的好意,他还是想去看看。度假村里人太多,加上录制综艺的节目组还在,他连门都不想出,想去外透口气,只能走远一些。
度假村西边已经靠近山脚下,出去之后果然是上山的路,虽然天冷,但今天天气挺好,叶怀宁一路往山上走,不时停下来拍几张风景照,也挺享受。
山林里还有一些萧条的绿意,偶尔能看到几朵顽强绽放的野花,这让叶怀宁难得心情不错。
一个半小时后,他站在了还觉寺门口。
这地方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果真破旧不堪,也不知道有几十年历史了。叶怀宁走进门,四处看了一圈,只有前后两进院子的小庙,佛堂里摆着一尊他认不出来的铜铸佛像,佛像前搁着个缺了口的香炉,点了一根香。
叶怀宁想,酒店的工作人员说的不对,这里的香火并没有完全断。
他从后院转回前院,再次走进佛堂里,这才注意到角落处背光面的地上还坐着个人,大冷天身上也只有一件薄的僧衣,正闭眼打坐,仿佛已经入定了。
这里果真只有这么一个老师父。
叶怀宁站在一旁安静看了一阵,没有上前打扰。转身要走时,对方开口叫住他:“来了就坐下陪我说说话吧,这么冷的天愿意来这里的多半都是心里藏了事的人。”
傍晚,徐因醒又给叶怀宁发了条消息,问他是不是还在房里,要不要下来吃东西。
几分钟后叶怀宁回:“我上山了,晚点回去,你们不用等我。”
徐因醒吓了一跳,赶紧打电话过去:“叶哥你怎么一个人跑山上去了?山里有什么好玩的,危不危险啊?天都黑了,赶紧下来吧,要不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一会儿就下山了,等你上来再下去真的要天黑了。”叶怀宁谢绝了他的提议。
徐因醒犹豫道:“……那叶哥你小心一些啊,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叶怀宁挂断电话,依旧盘腿坐在草蒲上没动,继续和老师父说话。
他其实没说太多自己的事情,只问老师父来这个庙里多久,为什么要来,一个人来这里清不清苦。老师父是个很健谈的人,与叶怀宁说了不少自己早年的经历,最后遭遇变故,看破红尘,于是来了这里。
“你跟我不同,心里藏着事的人,会来这里寻求一时的安慰,但不会留下来。”老师父一语道破叶怀宁心中所想。
叶怀宁没有否认:“我还有许多事情想做,我想赚钱,想报复害过我的人,想潇潇洒洒过下半辈子,我不会留下。”
老师父点头:“有念想总是好的,我不会劝你四大皆空立地成佛,而且,你还有记挂你的人,至少你来这里会有人记得给你打电话。”
叶怀宁一愣,然后笑了:“也许吧。”
傍晚之前,季饶因为手伤需要换药,提前结束录制回酒店休息。
“这个东西,你帮我送去还给叶总吧。”
季饶递了枚袖扣给小张,是昨晚在竹林叶怀宁离开后,他捡到的。
小张迟疑问他:“季哥,你不自己去还给叶总吗?”
“算了,别烦他了,你去吧。”
手上的伤口换完药时,小张回来,那枚袖扣没送出去,说叶怀宁不在房间:“但我下楼时正好碰到徐因醒他们,听到徐因醒在和叶哥通电话,叶哥好像上山去了,说晚点会下来。”
季饶拧眉,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天边一片火烧云,冬天天黑得快,只怕最多半小时就得入夜。
叶怀宁这个时候去了山上吗?
“……刚下午你是不是跟我说明天可能会变天,会下大雪?”
“是啊,”小张明白季饶的意思,提醒他,“很可能今天夜里就会变天。”
虽然大可能在后半夜,但这个谁都说不准。
季饶心神一沉。
他没有多想,起身拎起羽绒服外套就往外走,小张跟上去:“季哥我跟你一起去吧。”
季饶一边穿衣服一边叮嘱他:“不用了,你留这里,要是有什么事你还能接应我,我们保持联系。”
小张心中不安,劝阻的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他劝不住季饶的。
出酒店后,季饶快步往西门那头去。
早上录制节目时去过那边,他知道那里出去有能上后山的路。
不知不觉间,夜色已然暗下。
佛堂最后一线光影收尽时,叶怀宁才惊觉天黑了。
老师父望向佛堂外:“起风了。”
叶怀宁拿出手机,发现已经只剩最后一点电。
“担心夜路黑不敢下山,可以在这里住一晚,后头有空的房间。”
老师父交代完,起身去了后厨准备晚餐。
叶怀宁走出佛堂外,入夜后气温骤降,寒风一起,刮面而过的都是冷意。
将身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最上面,叶怀宁轻出一口气,他今晚估计只能在这里将就了。
于是给徐因醒发了条消息,说了自己在山上留宿的事情,徐因醒打来电话提醒他晚上会变天:“叶哥你小心一些,明早我去山上接你。”
叶怀宁道谢,挂断电话,之后关了机。
寺庙里的饭菜很清淡,两个素菜和一个简单的汤。
老师父吃东西时很安静,不再侃侃而谈,叶怀宁也不再多说话。默不作声地吃完一顿晚餐,老师父提醒他:“房间里没有暖气,但有炭盆,晚上睡觉要是觉得冷可以点上,记得窗户留条缝不要关死了,厨房里有烧水的壶和脸盆,你想要就自己去拿。”
叶怀宁跟他道谢。
老师父回房去,很快熄了灯。
叶怀宁的心神定下,也回了客房。
房间里陈设简单,几乎什么都没有,连被子上都带着股久不用的霉味,叶怀宁却久违的心平气和下来,在这寒冷的冬夜,山上小庙人烟稀少的地方,他点燃炭盆,去烧了一壶热水,简单洗漱后躺上床,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宁。
天色暗下后上山的路格外难走,气温越来越低,原本湿滑的道路已经有了结冰的倾向,季饶不得不打开手机电筒,小心注意脚下的路,加快速度往上爬。
几次给叶怀宁打电话,那边始终是关机状态。
电话号码是那晚叶怀宁给他的名片上的。
拿到那张名片后他将叶怀宁的号码存下,还试着搜到了叶怀宁的新微信号,但没有去打扰。他知道叶怀宁烦他,并不想用小号去接近,再次欺骗叶怀宁。
但是现在,他必须得尽快联系到叶怀宁。
他担心叶怀宁出事。
又一次重拨那个号码,回答季饶的依旧是机械声的“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季饶心神不定,脚下一个打滑,没注意下踏空了。
身体往前栽时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撑住,没受伤的那只手掌蹭到一片带刺的树枝,右脚膝盖也重重磕到了石阶上。吃痛之下他身体没稳住,从石阶上狼狈滚了下去。
后脑勺重重磕到地上,幸好戴了帽子,饶是如此,那一瞬间他眼前也足足黑了好几秒。
半天才勉强缓过劲。
季饶仰头,看向天边惨淡的一轮残月,那点月光映不进他的眼睛里。
闭了闭眼,重新爬起身,擦得鲜血淋漓的手掌在衣服上胡乱蹭了一下,继续往上爬。
手机还剩最后一点电时,小张打来电话,焦急问他:“季哥你找到叶总了吗?我一直在酒店大堂里等,没看到他回来,外头已经在下雪了,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脸上察觉到一点冰凉寒意,季饶伸手抹了一下,果真下雪了。
“我没事,我去山上那个庙里看看,你去问一下徐因醒他们,叶总有没有联系他们,要是我明早之前还没下山,你直接报警吧。”
电话挂断,手机也跟着没电了,山路彻底暗下来。
季饶深吸一口气,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