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酝酿了一阵,正要尝试着开口说点什么,麒铃铃突的站起身来,提高声音叫了一声爹。我循着她的目光望去,也起身,向她和麒风的爹颔首问好。她爹和她哥麒风父子俩的相貌颇为相像,只是一个年岁长些,更显成熟。
她爹走过来,先向我回礼问好,然后顺手慈爱地摸了把闺女的脑袋,提醒她别对大贤者殿下没大没小的。
“无妨。”我说,“与她在一起时,我并非槐玉。”
她爹轻叹了一声气:“殿下自可这么说,可铃铃却不能因此失礼。”
嗐,不仅外貌和儿子像,性格也一样板正。我不由得想起了他们家的先祖麒贝。咋滴,这一脉的一板一眼只传公麒麟,不传母麒麟,是吗?
我摇了摇头,没把话往下续。
吃过饭,坐了会儿,我和楼起笙就起身告辞了。
我俩慢慢地走在麒麟城的街道上,夜空如一块巨大的深蓝色天鹅绒,点缀其中的繁星则是璀璨的碎钻,凉风习习,难得的惬意。
“刚刚你和麒铃铃在说什么?”他忽的开口问我。
今时不同往日,我也会开屏蔽了。我当时就知道这家伙肯定得问我。那会儿他就时不时瞄我和麒铃铃。
“说她之前复仇的事。”我说。
“若只是此事,何必屏蔽我?”他问。
“我乐意。”我说。
他顿时不乐意了,停下脚步瞅着我,露出微微受伤的表情,用眼神谴责我对他的隐瞒。
我正要拿麒御的光辉事迹来堵他,他竟先我一步,堵住我的前路:“什么事都瞒你的是麒御,又不是我,你也瞒他我并无丝毫意见,可我与你坦诚相对,你若如此待我,岂不是不公平?”
好好好,好一张尖牙利嘴。
我反问:“你没瞒我?你把这话当着我于彦的面再说一遍?”
“我那又不是故意瞒你,只因你当时并未恢复这一世的记忆,我就算和你说,你也不信啊。”他理直气壮,“何况,后来我和你说了,你确实是不信,反倒还越发质疑我的人品。我早料到会如此才……”
我呵呵了两声。
他上前来拉住我的手:“阿宝,我……”
“别说了。”我打断他的话,“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不到时候,你问也白问。”
“什么时候?”他敏感地反问。
我不再回答他,转身继续走。他拖着我的手,却反而被我拖着走。我俩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月亮在我们的身后,将我们的影子照在身前,拖得老长。
如此走了一段距离,他快走一步,与我并肩而行,手却依旧没有松开。
眼看住所就在前面,忽的楼起笙停住脚,语气复杂道:“麒舒叫我。”
“那去见他吧,或许是他安顿好了你母亲,要和你说这事。”我说。
“除非你跟我一起去。”他说。
“嗯。”我没有拒绝。
麒舒就在不远处,我们很快找到了他,打过招呼后,他果真是说楼起笙母亲的事。麒冰已经被重新封印回了隐雾洞的寒冰地底,只不过此刻神智依旧清醒着,说想见见儿子。麒舒也是这么个意思,忙不迭跑出来找麒。
楼起笙一听,甚至顾不上傲娇,立马答应。
我们又一次来到隐雾洞,应该是我的心理作用(总不能是温室效应突然爆发),这洞里比起之前,温度都回升了不少。
麒冰卧在厚重却清晰能见的泛着微微幽蓝色的冰底,稍稍仰起头,温柔而欣慰地望着我们。她的声音因为冰封的原因,显得有些闷,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殿下。嵊儿。”
我向她颔首:“抱歉,当时不得已……”
“殿下不必抱歉,”她说,“反倒要多谢殿下助我。”
我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一旁的楼起笙。这小子,刚才跑得迫不及待,这会儿却“近乡情怯”,比我还站得离他娘远半步,一脸装酷的样儿。
麒冰的视线也移向了楼起笙,又叫了他一声:“嵊儿。”
“嗯。”楼起笙闷声应了一下。
“这些年吃了许多苦吧?”她关切地问。这似乎是所有与孩子被迫分离多年的母亲都会在重逢时问的话。除了于彦的妈。虽然我知道她对于彦的爱并不比其他的母亲少。
楼起笙沉默了一会儿,声音逐渐软化下来,说:“还好。”略停了下,他说,“当初我流落人间,有一对猎户夫妇收养了我,他俩……我的养父养母,都对我很好。”
他还记得楼猎户夫妇俩。当然,这并不令我惊讶。我知道他一直都记得。
桃源村的房子被毁之前,那么多年,他一直供着那夫妻二人的牌位,牌位似乎是他亲手刻的。
他们的坟就在屋子后头,不大,但被楼起笙修葺得很精致。大小均匀的青石覆面,周遭被他撒了熟土,埋了一圈雄黄等物,不会乱生杂草,只有他特意放置了肥沃土壤的地方才整齐地栽种着花草。
逢年过节,他都会给他们供饭供菜,烧镇上能买到的最贵的冥元宝。他甚至细心到给他们烧当季时兴的纸衣家具。
直到上次我们去地府,被判官送入轮回镜之前,他向判官询问楼猎户夫妇二人的近况,言下之意便是想见一见。
判官说那二人是积福之人,下地府后没有遭罪,早早就投胎去了好人家。楼起笙闻言,神情有些怅然,又极为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