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镜天在言逸卧室门外蹲下来,把手贴在门上,几乎能够感受到紧贴着门发抖的言逸的悲绪。
只是在自己面前强撑着没有失态罢了。
夏镜天背靠着卧室门坐下,把言逸慌乱间落在大堂的手机从门缝里推了进去,仰头枕着手,望着吸引了一只小飞虫盘旋的花形吊灯,轻声问门里的小兔子:
“喂,你是喜欢孩子,还是只喜欢陆上锦的孩子。”
靠在门里的言逸久久沉默。
夏镜天等了很久也没有得到答案,背靠的木门松了劲儿,门里的影子离开了。
他也站了起来,坐在大堂的沙发里,低头看着屏幕,锁屏的照片换成了之前被言逸吃掉花朵的三支玫瑰花梗。
再打开地图,看看到本地最近产科医院的路线。
其实久安鸿叶的小少爷并不擅长照顾人,遇见言逸之后却无师自通了。
——
顾未坐在二楼花园的秋千椅里仰头看星星,隔着卧室敞开的玻璃窗看见言逸窝在床上,侧身抱着枕头,弓得身体像团瘦弱的小球,眼睛旁的枕头濡湿了一小片。
他走过去把身体探进窗里,拉上窗帘,替他合严了窗,打着呵欠去自己卧室里睡了。
“不谈恋爱,逼事儿没有。”
——
第二天店里上午来了一群背包客,来南岐旅游,逛逛酒吧一条街,言逸脱不开身,只好等明天再去医院。
第三天,顾未给言逸放了一天假。
言逸收拾了卧室,裹上一件灰色风衣——领到工资那天,言逸一个人逛了一上午的街,导购小姐热情地夸赞言逸简直是衣架子,怎么穿怎么好看。
言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消瘦的锁骨突出,兴许是腺体休眠针还没消退作用的缘故,脸色也带着一丝淡淡的病态。
“这样、好看吗。”言逸问导购小姐。
被这双浅色眼瞳寡淡的眼神注视时,忧郁像温度一样可以传导入内心。
导购小姐愣了一下,因工作而产生的察言观色的习惯,她看见言逸无名指上的婚戒,戒面被擦得很明亮,于是热情笑道:“当然好看,您先生一定会喜欢的。”
言逸听了,又对着试衣镜照了照,眼睛里的忧郁忽然消失了一半,弯起眉眼自己打量镜中自己,看起来打心眼里舒心。
“那就包起来吧。”他笑得春风和煦,和刚刚照镜子时仿佛变了一个人。
陆上锦给的卡则被他夹在了给陆上锦记分的笔记本里。一张卡不像现金端在手里压沉,轻飘飘的,不知道何时弄丢了就忘了放在哪儿,就像他们之间的感情一样没什么保障。
所以要像别的礼物一样好好保管。
陆上锦重新拥有了689的高分,加分时言逸总是想也不想就添上去一个大分值,扣分却只会老老实实一分一分地减。
他没叫醒睡在沙发里的夏镜天,独自打了一辆车去最近的产科医院。
一夜辗转难眠,言逸眼底发青,支着头靠在车门里侧,按下车窗吸了吸外边略显潮湿的空气。
市中心等红灯的十字路口有个贵族小学,门口停着不少豪车送孩子,几个家长把孩子送到门里还不肯放心,就差直接开进教学楼把孩子撂在椅子上了。
有个穿同样款式小礼服的小孩没有专车接送,背着书包过马路进校门。
他走入人行道时红灯已经结束,短暂的黄灯闪烁后,绿灯亮起的一瞬间,一辆左转弯的面包车忽然闯了出去。
小omega叫了一声,害怕地往前跑。
但绿灯已经亮起来,密集的车流启动,一辆刚开来的银色大众急踩刹车,轮胎摩擦沥青发出刺耳的嘶鸣吸引了路上所有人的注意,小omega马上就要卷入车轮下。
言逸双手扳着车顶从车窗翻了出去,身体像一段流窜的闪电,把小omega按进怀里从车轮底下滚了出去。
一时马路上急刹车的尖锐声响此起彼伏。
言逸把小omega放到校门口,蹲下来帮他拍了拍小礼服上的灰尘。
小omega吓得愣了半天,直到言逸摸了摸他的头发,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不哭。”言逸给他抹了抹眼泪,指尖触碰到果冻似的奶白的小脸蛋,惊讶地缩了缩手指。
脆弱的小家伙,是只已经腺体觉醒的小蜘蛛。
小omega抱着言逸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奶白的小脸都憋得通红,像颗晶莹剔透的樱桃。
“怎么没人送你?你家长呢。”言逸把小omega拢到怀里轻拍后背哄慰,不由得心里指责怎么会有这么不负责任的家长,让这么小的孩子独自过马路上学。
小omega委屈地抽泣:“我哥哥答应我今天早上送我上学,我在路口等了他好久他都没有来,我好讨厌他。”
“不哭了宝宝,去上课吧。”言逸从风衣兜里拿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给小omega擦脸,剩下的塞到他精致的小礼服兜里。
“没关系,没关系,文池很坚强的。”小蜘蛛一边忍着哭一边安慰言逸,小手摸摸言逸的手背。
校门里匆匆跑出来一位女beta老师,一看见门外邵文池在哭,顿时脸色都青了,踩着细跟高跟鞋抄近路从圆孔绿化砖上跑过来,满脸歉疚地朝言逸鞠躬致谢。
“谢谢先生,谢谢先生,我是文池的班主任。”女老师躬着身子揽着小omega的肩膀,然后无比关切地询问小omega有没有什么不舒服,那低声下气的卑微态度,竟然像一个不小心给总裁的高定西服上泼了咖啡的实习生。
小omega还揉着哭红的眼睛安慰老师:“没关系没关系……”
若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儿,被好心人救了这么一遭,就算小孩子不懂事,老师也会循循善诱让小孩子给言逸道谢。
但这位beta老师明显是不敢让邵文池给言逸道谢的,她把邵文池抱起来,想要言逸的联系方式,方便日后郑重道谢。
言逸不止救了一个小孩儿,还救了这个老师的前途,万一邵文池在学校附近出了任何危险,谁敢去承受后果。
言逸没搭话,摸了摸小孩儿的奶冻似的脸,回了自己打的那辆车。
司机师傅等烦了,没给钱又不能走,耗的时间没人赔,不耐烦地敲着方向盘。
言逸皱眉笑笑:“抱歉,您按时间计费吧。”
司机师傅的脸色又多云转晴,一踩油门跑了出去,边开边跟言逸搭话。
“你一个omega,身手还挺好。”师傅啧啧感慨,“你应该多在那儿等会,等会说不定那小孩的家长就过来了,这学校里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你随便开口啊,多少钱酬金人家都不吝啬。”
刚刚那一窜消耗了为数不多的腺体能量,言逸支着头闭了一会眼睛:“是啊,看那老师的态度,那小孩儿背景还挺不简单的,万一真给撞了,那司机就摊上大事了。”
司机师傅颇赞同,夹着烟的手伸到窗外掸了掸烟灰:“可不,人家家里一手能遮天,摊上这事,进了局子都别想出来。”
言逸望着窗外沉默了一会。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摸过小孩子脸颊的指尖还留着柔软的余温,像一颗会走路的小果冻,脆弱又可爱,让人无法不疼惜保护。
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下,一辆本应在颓圮酒吧外的帕拉梅拉停在医院门口,夏镜天靠在车门边玩手机,无聊地转着车钥匙。
抬头看见言逸,招了招手:“我带你上去。”
言逸像看见昨天刚抛弃的小猫今天又出现在家门口一样无奈。
——
几项检查接连下来花了几个小时,言逸坐在长椅上等结果。
其实心里差不多有结果了,和陆上锦在餐厅做那一回距离现在才一个来月,显怀太早了,根本不可能。
他被拥有小兔兔的喜悦冲昏头脑,根本想不到思考其他的可能。
夏镜天接了一杯热水回来,给言逸塞进手里暖着冰凉的手,坐在他旁边:“你看我现在多像陪对象打胎的渣男。”
言逸扯了扯唇角:“肯陪对象打胎的渣男还不是最渣的那一批。”
“……对不起……是我的责任。”夏镜天觉得自己可能伤到他了,放轻声音道,“等会儿如果处理假孕可能会有点疼,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直到痊愈。”
“没什么,不是你的责任。”言逸低头看着手里捧的冒热气的纸杯,捻掉杯沿的一滴水,“这点疼算什么。”
夏镜天一直侧头看着他,看他几乎看不见毛孔的脸颊,淡灰疏离的瞳仁,许久,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乖巧垂着的兔耳朵。
言逸也没什么动静,继续看着水杯发呆,想打破这种尴尬的宁静,于是问:“你学的什么专业。”
“建筑,辅修了经管,我哥非要我学。”夏镜天讲起自己的专业忽然来了精神,从手机里翻出自己做的bim模型和工程图,翻转角度给言逸看,“这些都是我画的。”
一方屏幕后似乎有无限空间,立体彩色的精密建筑模型可以拖拽调整,看到不同方向。
言逸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有些好奇地在屏幕上划了划:“居然是自己画的吗。”
夏镜天找出自己最满意的一个欧式别墅设计图给言逸看:“你喜欢吗?”
言逸看了看,别出心裁的绿化和建筑风格,细节十分用心。
有点羡慕夏镜天能学自己喜欢的东西,他在比夏镜天年纪小得多的时候就已经在学习怎么把对手的脖子徒手拧断了。
“我喜欢园林庭院……有山有水的。”言逸曾经在电视里看到过。
“中式?”夏镜天又翻出一张手绘图的扫描件,马克笔上色,色彩搭配温和养眼的一栋古典小楼。
言逸眼神发亮,细细看了看。
“我发给你,你仔细看。”夏镜天顺手加上言逸的微信,联系人很少,消息页被推广和新闻占据了大部分空间,看得出来几乎不怎么用,也不知道他平时有什么娱乐,似乎对什么都不太关心。
夏镜天把手机还给言逸的时候狡黠一笑:“不会存了图就拉黑我吧,你这是白嫖。”
言逸反倒不好再说什么。
——
给言逸做检查的孙医生拿着检查报告,刚要让护士去把言逸叫进来,护士忽然拿着院长的手机匆匆跑来,有个电话正在通话中,示意孙医生接。
“喂您好?”
“哎哎,邵总您好您好。”
“垂耳兔omega?对对,是在我这儿检查了。”
“啊?”
孙医生愣了一下,匆匆跑去诊室里间,关上门,压低了声音:
“……可是这不符合咱们医院规定……”
“……哦哦……”
“哦……行行,那、那我知道了。您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