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警察们还在搜寻清理尸体,舍朝也要跟着做祭祀,还要带着林苗。
沈信不想面对尸体, 于是决定自己在周围转转, 明天就能回去了,他得给家里某人带点纪念品。
午单县说小不小,是一个挺大的地方, 但说大也不大, 因为一半都是无法住人的山地, 这里的特产也多以山上的野物为主, 当然打着这个名号, 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在周边逛了一圈,实在是没有找到合心意的礼物,沈信打开手机开始查攻略。
但这个县城说真的没有名到了一定地步,能搜出来的条数都很少。
就在他思考空手回家的可能性时, 一个人声在沈信身后响起。
“是沈信吗?”
沈信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年轻人站在那里, 眼里带着一点惊讶, “真的是沈信?!”
“嗯?”沈信看着他,许久后才犹豫着开口,“……梁书航?”
“对, 是我。”那人走过来, 看上去有点拘束,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沈信也有些意外, “我也没想到。”
梁书航是他的高中同学, 虽然是高中同学但没有在一个班级过,他们之间唯一一次交集是沈信逃课迟到, 在一个上课时间回学校,恰好碰到梁书航被请了家长。
那是一个凶神恶煞的父亲,直接就甩了他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吸引了沈信。
沈信从高中起就怕麻烦,从不去干涉别人的家事,但显然这不在范围内,梁书航从老师和家长中间跑走了,他的眼神像是要走极端。
果然梁书航上了天台,沈信跟上去拉了他一把。
到现在沈信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被请家长,也不知道他家里是个什么情况,毕竟沈信最不喜欢去关注别人家的家事。
“这里是我老家,大学毕业后就考了这里的公务员回来了。”梁书航说:“你呢?我记得你好像读了计算机系?”
“出差。”沈信单手插在口袋里,“明天就走了,工作完成还有点时间就出来看看。”
“原来是这样,真好。”梁书航点头,“你这戴着墨镜,我刚才差点没敢认。”
梁书航明显是个内向话少的人,高中时不起眼,长大后也不太会说话,明明是他上来相认,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尴尬的站在原地。
他的眼睛看向地面,沈信也不负责缓解气氛,任由空气越来越僵硬。
最后还是梁书航开口了。
“碰到你后我想起了高中时的事情,那一次谢谢你。”
“谁让我碰到了,没办法。”沈信回答:“这说明这件事和我有缘,我得插手。”
“这样。”梁书航笑了一下,却分不出是苦笑还是放松,“那我要先走了,还要回去工作。”
“再见。”
好像这次碰面只不过是和沈信说两句话。
也差不多,沈信只不过偶尔来到这里,以后他们在碰面的机会微乎其微。
想着沈信摘下墨镜,他重新看向离开的梁书航,幻觉在他身边浮现,但这一次沈信瞳孔微微收缩。
他看到男人举起手里的凳子面容狰狞的狠狠地砸下来,木头砸在人身上发出迟缓的声音,皮肉瞬间变了颜色,女人蜷缩在墙角哭泣哀求,不过几岁的孩子只能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嚎哭。
“别哭了!”
男人眼神凶狠的看着哭嚎的孩子,手中的凳子几乎要往孩子身上砸,女人迅速爬过去护在孩子身上,鲜血顺着女人的额头一滴滴落在孩子的脸上。
这是梁书航这辈子最痛苦永远陷在泥沼里的回忆。
他挨尽了父亲的打,回家永远都是父亲殴打母亲的画面,他想逃也逃不掉,母亲会护着他,却永远不会带他离开。
大学毕业后,梁书航被要求回家乡考公务员,母亲苦苦哀求他回来,说没有他不行,如果没有他在,自己会被打死的。
于是梁书航回来了,为了一直护着他的母亲。
但是……
沈信看着梁书航的背影。
两年后,在梁书航的一次出差里,男人再次对母亲动了手,这一次他手中的凳子不慎砸错了位置,在梁书航回来后女人已经抢救无效死亡,为了掩盖男人说女人是急症死去,还草草的收敛烧成了灰。
但梁书航什么都知道,他崩溃了,终于拿起了刀,亲手为母亲和他的童年复了仇。
最后一幕,是梁书航在监狱里沉默的画面。
“喂。”沈信喊了他一样。
梁书航愣了一下,他转过头来。
一个人的走路进度并不算快,此时他们之间不过距离十米远。
沈信问他:“你真的感谢我当时救了你?”
“……什么?”
沈信用一种平淡到没有感情的声音问:“真的不是在想:要是你当时死了现在会如何?”
梁书航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放在旁边的手无意识攥紧,指甲似乎要插进手心里,尖锐的刺痛让他反应过来,他连忙松开了手。
“我是真的很感谢你。”梁书航说:“因为你是在帮我,不管如何你都是在帮我。”
“谁能猜到以后会发生什么呢?我还没有窝囊到这种程度。”
“谢谢。”
再次道谢后梁书航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停留。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梁书航自卑又敏感,却依旧长成了一个不错的人。
看着他离开,沈信啧了一声,本来还不错的心情变得非常不美丽,他站在原地给岳为民打了个电话。
“喂?”岳为民接的还是很快,“沈先生?”
“能帮个忙吗?”沈信站起来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问:“梁书航,你们这里的人,他家里有没有家暴的调解案子?”
岳为民想了想,他喊了田志花一声,问了她刚才沈信问的问题。
“梁书航?有啊。”田志花对他印象深刻,“好几次家庭纠纷,我上过三次门,每次都是他报警,原因是父亲梁起家暴母亲王雪丽,不止一次申请过保护令,有一次差一点就签了离婚协议书把梁起拘留,结果王雪丽又心疼反悔了,签了谅解书。”
“哎呦我真是恨铁不成钢,也没办法处理,只能由她去了。”
沈信听着那边的声音,“也就是说:没办法让他们分开?”
“这有什么办法?他们两个就是愿意呆在一块,王雪丽被打也愿意,我都觉得应该给她请个心理医生了。”田志花说:“只要王雪丽不愿意和梁起分开,这事就没有解决办法。”
“你看他的儿子都没办法把王雪丽带走,王雪丽就是要烂在那个人家里。”
“怎么沈先生,你认识他们?”
“我认识梁书航。”沈信回答。
“他们的儿子啊,我觉得你还是别管了。”田志花作为警察劝他,“这事太复杂,我们警察有天然的公信力都没办法,实在不行你就劝你朋友远走高飞算了,估计在这种家庭也没什么童年可言。”
“不是这个问题,我很讨厌掺和别人的家事,但这家伙竟然会质疑我的正当性。”沈信这么说。
“我当年救他可不是为了让他想自己为什么没死的,也不是为了让他进监狱的。”
田志花/一直在听的岳为民:……
不知道为什么,这位玄学部的外援一直都在挑战他们的认知极限,林苗还好一些,这位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什么大师。
让他们相信科学就算了,现在的话也不像是个正义的主角,这话真是充满了任性的味道。
不愧是他。
“要不我们再上门口头教育两下?”岳为民不是很确定的问。
“但这段时间很忙,要忙完这个案子才行。”
“别浪费时间。”沈信这么说。
因为沈信知道警察去多少次都没有用。
在第一次警察上门的时候梁起没有受到惩罚,那他就不会再害怕警察了。
是王雪丽一次次的纵容和离不开让他变本加厉,而他们这场婚姻的受害者梁书航只能被迫的纠缠在里面,他带不走王雪丽,只能留在这里帮她抵挡。
就像是王雪丽护着梁书航长大,就是为了让他这个时候帮她挡住梁起的打。
可这算什么解决问题?
挂断电话,沈信终于有时间看向旁边,梁书航离开后空气中的幻觉并没有消失,而是在变化。
在看到的瞬间沈信的脚步停下来,他甚至稍微有些不符合人设的怔愣,无数符咒印刻在他的眸子里。
【因果轮回咒:增强因果的特殊符咒,可以让该受报应的人承受几倍因果,直至死亡。】
【厄运咒·高级版:被诅咒者会在三天之内意外死亡。】
【杀咒:即死咒。】……
一行行一列列全部都是沈信之前解决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过的可怕邪咒,每一种都能杀死一个人。
梁书航离不开这里,因为这里有他的母亲,他虽然恨极了梁起,但永远都放不下王雪丽,王雪丽是他的制衡,是他的阻碍,最后也是因为王雪丽他才拿起了刀,亲手杀了梁起也亲手把自己送进监狱。
这是一场死局,而造成了这一场死局的罪魁祸首是梁起。
只要他死,只要梁起死,一切就能结束。
幻觉为沈信提供了最优解,也是这件事最好的解决方法。
在那一刻沈信想起了林苗对于天眼的评价:得天独厚、离经叛道。
“很好。”沈信评价,“我很心动。”
“但是……”
这个世界上没有假设罪,人不能在假设的情况下给人定罪并杀死这个人。
沈信更不能以幻觉为基准来确定梁起以后会造成悲剧,并为了不让这个悲剧发生提前杀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