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耀承并非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但他和韩弘煊同样出身世家,从小到大没尝过什么世间疾苦,自然体会不到苏翎曾经挣扎彷徨、几乎以为前路无望的那种心情。
他以为像苏翎这样的情人,在意的无非是宠爱多少,当初长达十个月的设计安排,只显得苏翎不易搞定,韩弘煊对他看重,若说起来,该是件对苏翎脸上有光的事。
齐耀承没有多想,微笑应下,“没有十个月也有八九个月。我认识韩弘煊这么多年,没见他在谁身上花过这种心思。你也别不知足,把性子收一收,以后要什么资源都不难。”
苏翎心里有条细小的裂缝正慢慢崩开,积攒多年的倾慕、暗恋、感激之情,那些支撑他待在韩弘煊身边的信念纷纷崩塌。如果齐耀承看得仔细,会发现他微微收缩的瞳孔,和暗自攥紧的手。
尽管没有听闻详情,凭着苏翎过去几年对韩弘煊的了解,已经不难猜到他对自己用了什么手段。
他定了定心神,语气不变,“当初要不是韩先生插手,在AT5之前的那份出道名单上,该有我的名字吧。”
一切只是猜测。
齐耀承笑了笑,没有答他,反问道,“能被他这种大佬看中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追究以前的事有什么意思,苏翎?”
他们刚聊到这里,会议那边也要开始了。齐耀承摆摆手,示意苏翎先回会议室,自己要接个电话。
苏翎默默穿过走廊,短短十几步的距离,消化不了太多信息量。开会的后半程,他很难集中注意力去听有关巡演的安排,脑子里一遍一遍闪过的都是自己出道前后的那些事。
他以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练习生的考核现场,那时齐耀承领着韩弘煊走进考场,身边的练习生小声交流,说韩弘煊这人来头不小。
再来是接拍广告,宣布出道名额,前后不过三四个月,这期间韩弘煊对他多加照拂,堪为他的贵人。
就在正式出道前一周,经纪人带着他和同公司的其他艺人一起参加活动,当晚只有他留在酒店没有离开,半是感激半是无奈,从此做了韩弘煊的枕边人。
可是,如果这整件事不是他以为的这样。
时间再往前推半年,背后早有一只手在操控一切,将他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再给他一点甜头。那么他从感激到心动的过程,就都成了一个笑话。
苏翎行事并不莽撞,没有听凭自己的直觉,甚至在他内心深处,即便知道韩弘煊本性如此,或是自己所爱非人,也不愿接受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毕竟真的爱过,他还想为自己留点念想。
此后的几天,苏翎又低调地找人查证了一些事实。直到同公司另一个团体的经纪人告诉他,当初本该有他的成团名额,不知何故被突然换掉,在那期间公司也只字不提与他续约的事,让很多人都以为他被放弃了。
这番话从侧面印证了苏翎的猜测,也让苏翎不得不接受一个他不愿面对的现实。
他以为的恩人,不过是摆布他命运的上位者。
从始至终就没有什么善意的帮助,没有不计回报的赏识,一切都只是别有用心的安排。
韩弘煊最早在什么时候看中了他,苏翎已不得而知。但他成为猎物已久,韩弘煊是天生的捕猎者,统筹布局,等他掉落,享受将他擒获的整个过程。
其中最不值一提的,就是他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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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真相这一晚,苏翎平生第一次买醉。
他就像这个世界上最俗气的失恋的人,在酒后痛哭了一场。
最后趴在马桶边吐得昏天黑地时,手机里响起熟悉的来电铃声。
苏翎没有接,铃声响了许久直至自动挂断,苏翎没有回拨,这之后韩弘煊也没再打来。
直到两天后,苏翎稍微调整好了自己,先是通过助理得知韩弘煊已经结束出差返回北城,当天傍晚他自己开车到了韩氏电子楼下,再次打给助理,要求见韩弘煊一面。
三年多来,这是苏翎头一次到公司找人,助理没敢拿主意,内线电话直接转给韩弘煊。
苏翎听见手机那头传来熟悉而低沉的男声,“进来吧。”
不多一会儿,助理下楼到停车场找到苏翎,将他带进了公司高层的一间会客厅。
苏翎并未久等,十分钟后韩弘煊推门进来,一身笔挺正装尽显精英风范,神情里有种不容挑衅的贵气冷峻。
苏翎起身,仍像过去一样叫他,“韩先生。”
韩弘煊坐下后,苏翎才跟着坐下。
距离上次他们在韩宅不欢而散已经过去半个月,苏翎两手放在膝上,不等韩弘煊开口,自己先说,“谢谢您抽空见我。”
韩弘煊显然猜到苏翎的来意,但他更想听苏翎自己坦白。
“想聊什么?”他问。
之后是持续数秒的安静,苏翎发出的声音轻而稳,在空旷房间里听来有种失真感。
“我想结束我们目前这样的关系。”
苏翎坐得端正,直视韩弘煊。
活了三十几年,见惯各种仰慕追捧,这是韩弘煊人生头一回被提分手。
面对略显紧张的苏翎,他仍旧从容,“怎么结束?”
苏翎把过去两天想到的一些话慢慢道出,“韩先生让我离开,您买给我的房子我会搬走,跑车我也留下,如果涉及其他财务方面的问题,我愿意尽我所能全部退还。”
停顿了下,苏翎又说,“这些都是我个人的请求,还请不要牵连周围的人。如果您有别的条件,让我知道,我会尽量去做。”
这分手请求不可谓不卑微,苏翎什么也没要,甚至情愿背上债务,只求一个自由身。
韩弘煊靠坐在椅中,盯他良久,唇角浮起意义不明的笑。在令人窒息的一段沉默后,他说出让苏翎心惊肉跳的一句话,“反了你了,苏翎。”
“从我这里占尽便宜,拿到顶级资源,现在抽身要走。你掂量好了,自己说话的后果?”
语气听不出丝毫压迫,却字字句句让人不堪负重。
苏翎慢而深地吸了口气,回应道,“当初在出道之前发生的事,我已经知道实情。如果没有韩先生暗中干涉,我或许仍有机会逐梦。三年时间不短,我为自己曾经的无知已经付出了代价。”
苏翎说到此,胸口微微起伏,似在克制情绪,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恳请您高抬贵手。”
以韩弘煊的权势财富,要什么样的情人没有。不必非他不可。
时至今日,苏翎只求一个体面的分开。
苏翎原本以为提及往事,多少能触动一点对方的恻隐之心。毕竟那时的自己深陷困境,几乎是任凭摆布,这些年里韩弘煊却从未说破。
然而他从男人脸上并未见到丝毫愧色,反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无谓。
韩弘煊直起身,一伸手扳过他的脸,一双精明淬利的眼睛,洞穿他无所倚仗的脆弱和煎熬。
苏翎又从男人脸上看到了那抹游刃有余的笑容,继而听见他说,“想走,可以。条件很简单,再当我三个月情人,等我物色到新的床伴,你自然可以离开。”
苏翎愣了愣,似乎不能相信韩弘煊会如此果断地应允,旋即又感到一丝冷意窜上脊背。
——三个月,凭这个男人的手段,会对自己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