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恩揽着木绯屿进入办公室并关上门,摸摸他的头,还没说上话就感觉小腿一沉,低头一瞧,是崽抱住了他的腿。
小天道大声说:“爸爸!我错惹!”
紧跟着的是一道电子音:“主人,我错了!”
“……”克莱恩眉头一跳,看向挤在办公室里的机甲:“Osiris,你是战斗辅助AI,不要……”
奥西里斯眼部的红灯“啪”一下熄灭了。
被“委以重任”的机甲AI大概是用尽算力得到的结果——在挨骂前切入待机模式。
小天道:“?!”
克莱恩:“……”
小天道整个崽快傻了。
木绯屿悄悄从克莱恩怀里退开。
天道还是太年轻,怎么能认错呢?连自己都认为做错事肯定得挨批评呀!奥西里斯AI都知道行不通。
克莱恩叹着气弯腰抱起崽,“空间钮呢?把机甲收起来。”
木绯屿赶忙将奥西里斯收回空间钮,然后交还给他。
对着一脸无辜却满身反骨的老婆,克莱恩能怎么办?他只能说:“谢谢绯屿。”
小天道抱住他脖子问:“我呢我呢?爸爸,还有我!”
“熙宝做了什么坏事?”克莱恩故意逗它,“为什么认错?”
“唔?”小天道瞪大了眼,顿时语塞,扭头去瞄魔尊。
木绯屿眨眨眼,无动于衷。
小天道:“!”
眼见它小脸都皱了起来,克莱恩笑了笑,抱着它到会客沙发上坐下,认真教导说:“熙宝,做事情应该勇于担当,尤其是做错事的时候。我们的一生中很难不犯错,逃避错误带来的结果,不如去面对它,解决问题,总结错误,吸取教训。”
他明知道崽不是人,却仍旧用“父亲”的身份去教育、引导它,将它当做自己真的孩子一般。
小天道亦如一个人类幼崽般低着脑袋,乖乖点头:“哦。”
克莱恩捏捏崽的脸,把它放到地上,对木绯屿说:“绯屿,来。”
他显然是有正事要说:“这次因为你……不,因为我们,女皇或者说皇室的野心暴露了。”
乖巧坐到对方沙发上的木绯屿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野心?
什么野心?
吞并联邦称霸星际?
魔尊的小脑瓜里第一反应就是如同“一统修真界”般的魔道思想。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意识到皇室实际只拥有法理、名义上的统治权,而帝国的整个权利阶级所有人会共同确保这一宪法中的权利的永远不能被皇室兑现。否则帝国民众的生活是否有所改变不清楚,但他们一定会失去现有的权利。
当他们阶级的利益切实关联到每个人的个人利益时,聪明人会团结起来,先解决首要矛盾——这便有了克莱恩被无条件立即释放,并且不被彻底驱离这场政治斗争。
克莱恩知道木绯屿是联邦人,不了解帝国国情也正常,于是简单讲解:“根源要追溯到我们帝国建国史。简单说,帝国是由从联邦逃亡出来的人一起建立的,帝国是所有人共同的国家,而不是阿斯塔纳家族私有。但不可否认开国皇帝当年所做的正确领导和牺牲、贡献,所以大家同意由他做皇帝,整个国家供养阿斯塔纳家族。”
“法律上权利和义务是相对的,阿斯塔纳家族享有全国人供养的权利,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履行一些义务。”克莱恩说到这里皱了下眉。从他的神情上可窥见他对皇室的真实态度,甚至于他对帝国君主立宪制度的现状颇有微词。“皇室,尤其是继承了一世当初功勋的后代皇帝就是凝聚我们国人共识的精神符号。也就是说……他们是政府用来统治人心的工具。因此所有皇室成员不允许参政、入伍,法理上皇帝不是军队总司令。”
木绯屿试着理解了下,“女皇是傀儡皇帝?真正的大权在权臣……首相手里?”
他是以修真界凡人国家的制度来理解,打比方,克莱恩不清楚他所比较的是封建君主制,两人聊岔了。
“不是。”克莱恩皱着眉说,“真正治理这个国家的人不是一个人,一个政党。”
他扭头看了眼办公室的门。
是一群人。
是政府厅里的所有人,议院的议员,各星球政府的人,军方高层,以及由极少部分人却掌握着全国大部分财富的资本。他们是克莱恩眼中的“权利阶级”,这些人本身不属于一个社会阶级,但在女皇和皇室的对面,他们是站在同一个阵营的利益团体。
木绯屿似懂非懂,也并不关心谁才是掌管帝国的人,他只知道:“所以这个皇室不是非有不可的?”
那他打了皇子皇女的事……就不是事啦!
木绯屿暗暗挺直腰,瞅眼小天道,心想他不主动认错果然是对的!
所以他得到了克莱恩的“谢谢”,天道得到了克莱恩的教育。
如此想着,魔尊微微翘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女皇的计划应该是这样,试图用梅里莎作为联姻工具捆绑我,我接受,后续就利用我在军方夺权。掌握了军队,女皇就有了政变,□□的资本。”克莱恩说。
木绯屿听得直蹙眉,连一旁抱着奶瓶竖起耳朵的小天道都露出厌恶的表情。
【他们好坏哦。把自家孩子当联姻工具用,还想坑我爸爸,坏透了!心真脏!】
克莱恩余光瞥了眼崽,继续说:“我拒绝,就利用我……的死亡煽动挑拨民众对政府的不信任和不满,正好还有与联邦和谈的问题,无论谈不谈得成,都能利用。后面依然是政变、□□。不过没有军队做实力资本,成功难度大。”
克莱恩嗤笑了声:“如果不顾及国家利益,和联邦自由党谈交易,借联邦势力倒是可以试试和平演变或□□的路。”
说这话时的克莱恩眼里满是冷锐、讽刺的光。
“内阁释放我的理由就是皇室与联邦有所勾连。目前皇女确定是弃子,对皇子的描述是‘可能’,应该是打算拿他做价码。释放我后,代理元帅亲自送我来政府厅,人现在就在国防部……军方跟民权党大概要联手。”克莱恩对内阁那些政客的盘算猜得极准,他这会儿对木绯屿说这些并不是如往常那般的“教导”。
他在彷徨。
那个深入敌国潜伏十余年,信念坚定、坚毅隐忍的克莱恩正在彷徨;杀人不见血,没有止歇的政治斗争令他疲惫不堪。
而压在这一切最上头的是挫败感。在失去一切权势地位,身陷囹圄期间,他终于不得不正视一直刻意忽视的现实:他从未有一天真正拥有家。
他留不住木绯屿和元熙。
他们不属于他。
坐在木绯屿的小小的办公室里,克莱恩试图在此偷偷喘息,等他再走出办公室,他依旧是愿为帝国奉献牺牲的年轻少将。
他只把自己最软弱的一面向心目中的家人展露。
说完这些后,克莱恩缓缓舒了口气,仿佛所有怨气与不满皆在这些讲述中宣泄出来,思路也随之厘清。他又做好了准备,站起了身,准备奔赴下一个战场——政治斗争战场。
“我要去首相府出席一个新闻发布会。”克莱恩低头看着木绯屿和崽,眼里透出一点笑意,“绯屿,元熙,下班我们一起回家?”
小天道大声回答:“好呀!”
魔尊却有另外的打算,没有点头。
若是平常,木绯屿要做什么便做了,何须知会任何人?可此时他望着克莱恩的脸,在那双含带浅浅笑意的碧色眼睛注视之下,他不由自主地主动说:“我要去联邦。”
克莱恩心神恍惚,听错了。
他以为木绯屿要回联邦。
离开帝国,回到联邦。
离开他。
克莱恩狠狠咬牙,故作轻松地笑着点头:“好。”
他松开了手里的风筝线,一刻也不想停留在办公室,他怕多待一秒便会露出丑陋狰狞的面目。反正昨天在家里已经道过别了,他并没有更多的话要说。
可本该立刻迈开的腿如灌了铅。
“联邦不是要我么?我去。”没有察觉异样的木绯屿抓住克莱恩袖子,翘起嘴角说,“老公,我也可以做价码。你拿我去跟首相,跟你们政府谈交易。你随意利用我,他们要你利用对付联邦也没关系。”
克莱恩猛然怔住。
“杀人放火我都可以。想杀谁?元帅、首席,杀光两个议院?”木绯屿歪头回想了下联邦政府的高层架构,“或者是军团?人有点多,如果人聚集在一起倒简单,分散的话我找人需要点时间。”
小天道:“……”
它差点当着克莱恩的面直呼魔尊姓名,让他冷静一点。
杀那么多凡人,魔尊不渡劫啦?
他如今是大乘期,修为再进一步是渡劫,晋级是要渡雷劫的,届时天理运行,清算罪孽,天道之下雷劫加重,本就凶险雷劫凶上加凶,不要命啦?!
总不能压着修为不晋级吧!
克莱恩这时才明白木绯屿的意思,一颗心落回原处的同时,伴随而来的是酸酸涩涩的心疼和柔软。
他按住木绯屿肩膀,轻轻压着他坐回去,“绯屿,我说了,你以后想做什么就……”
“老公!”木绯屿扒拉开他的手,硬是钻进他怀里,趴在他胸口打断道,“我听话,不要不管我……”
魔尊的嗓音轻软,带着隐蔽的哭腔。
木绯屿以为,克莱恩的放纵等于抛弃。因为克莱恩的教导之下藏着他的温柔和偏宠。
他把小天道当崽,所以教导它勇敢承担错误。
克莱恩轻轻拥住了木绯屿,在他颈后慢慢抚摩。
他的小玫瑰什么都不懂,偏又如此深重的依赖着他。他好不容易放开的手一下子重新攥得死紧。可是一捧映照在水里的花怎么握得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