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长霖下了决心的第二天, 就动身回了天心宗。回去之前,他把白昭华的屋子从里到外都重新收拾了一遍,又留下几个亲信“时刻保护”心上人, 这才踏上了未知的治眼之旅。
白昭华觉得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出路当然是越多越好, 因此在京城这些日子, 和刘季风等人斗鸡走马时, 一直打探着关于治眼的高手和秘方, 有了消息第一时间安排对方来见, 然后又扫兴而归。
唉, 治眼之难, 难于上青天!
白昭华一脸忧愁地回到家, 很快又从天心宗弟子手里接过天心宗那边的来信,打开信, 看着里面肉麻的情书, 红着脸放下,也坐在书桌上开始认真回信。
他们如今不在一处, 可白昭华几乎每日都能收到郁长霖那些写着想他的书信,每每都看得害羞, 倒床就睡, 第二日又兴致勃勃地握拳赴宴。
几日后, 白宏晟和贺兰姝发现了不对劲。
“天天兴高采烈地出去玩, 回来又一脸心事,晚上用饭时又时不时笑……”白宏晟在屋内来回踱步,当即摸着胡须道, “这样子, 不会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吧?”
“绝对是心里有人了!”贺兰姝也毫不犹豫起身, “趁他现在练剑,快去打探打探!”
夫妻俩说走就走,也不带仆人,急匆匆赶到沉香院。
白昭华放练完剑,擦着汗要进屋,就见爹娘火急火燎地跑来,不解道:“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白宏晟让院子里的仆从退下,神神秘秘凑上前道:“你小子快告诉我们,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白昭华一惊,汗流不止,想不到他爹娘聪明至此!必然也和那些丫头小厮一样,看出了他和郁长霖的关系……秘密被发现,却也只紧张了一瞬,既然早晚要坦白,那也没必要再瞒着,整天藏着真是憋死他了!
“是!”白昭华说,“我确实有成亲的打算。”
他爹娘对视一眼,便震惊地看向他,好你个小子,之前拼死拼活不愿成家,现在一来就来个大的?
不过总归是喜事,又笑着问:“是谁家的?你快告诉爹娘,我们也好登门提亲。”
“不用提亲,他没爹娘……”忽然摇头,“不对,有个爹,被我弄没了。”
……什么?!
白宏晟和贺兰姝魂儿都快吓没了。
把人家爹都弄没了?这还能相亲相爱?
怪不得不让提亲呢,这下肯定要来强的了……唉,可怎么办?
夫妻俩正为良心焦灼着,就听儿子歪着头说:“话说回来,成亲的话,是在天心宗办还是京城办?我觉得还是京城吧,这边朋友多。”
“……”
死一般的寂静。
“你们怎么了?”白昭华这才看向他们。
“天心宗?”白宏晟说得无比艰难,“你、你不会说的是那个……那个郁长霖吧?”
白昭华摊手:“除了他还能是谁?”
苍、天、啊!
夫妻俩同时眼前一黑,好在晕厥之前被白昭华及时扶住:“哎呦怎么了?孩儿现在准备成家了,这不是好事吗?”
“好你个头!”白宏晟直起身哭道,“你怎么跟个男人……男人也就算了,还是个瞎子,还、还是个魔头!这不是要气死我们!”
“爹,怎么能这么说呢?”白昭华急得跺脚,“孩儿本来还想一辈子不成家呢!照你说,你宁愿孩儿一辈子一个人,都不愿孩儿和个男人成家么?”
“那是普通男人吗?他瞎了……”
“什么瞎了?那是失明!爹你说的真难听!再说了,他又不会一辈子失明,顶多几十年就好了。”
几十年?
白宏晟指着他双手直抖:“顶多几十年?你这小嘴可真会说啊!也别等几十年了,你现在把爹气死算了!”
“爹!”白昭华苦口婆心地拍他肩膀,“你们现在不理解,是因为不知道你儿子是个什么东西!”
“你、你是个什么东西,我能不知道?”看儿子一副铁了心的样子,拍着大腿哭道,“你糊涂啊!”
贺兰姝也伤心地擦眼泪,两人哭声不小,外面仆从听到事关家事,又不敢插手,急忙去找宋以鸣。
宋以鸣一赶到,就听到义父哭嚎自己儿子要和天心宗魔头成亲,脸色大变,惊骇地看向跺脚叹气的白昭华。
宋以鸣收回了前世功力,自然记得心魔一事,他虽然没能目睹白昭华和郁长霖之间的种种,可也深知自白昭华离京后,都是和那郁长霖同行度过……沉默了会儿,便让自己平静下来,进屋倒了茶安慰两位长辈:“义父义母,你们别急,还是听漓儿慢慢说吧。”
白宏晟哽咽道:“说什么说?难道还要我听那魔头是怎么拐走我儿子的吗?我不要听!”
贺兰姝抽泣道:“漓儿啊,你要真喜欢男人,不如在京城挑一个?天心宗爹娘又左右不了,怎么保护你呢?”
白昭华看他们实在是伤心又担心,只好摊牌了:“罢了,现在就让爹娘知道孩儿是个什么东西吧!”
宋以鸣一听,还来不及反应,就见白宏晟夫妇前的白昭华已然化身一条一银白的小龙!
那小龙趁着两人呆愣间,眨巴着眼睛,用龙角拱着他们哼哼道:“你们瞧,孩儿能活很久!几十年真的很短,你们就别伤心了。”
“……”
白宏晟和贺兰姝双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
他们这一觉睡得格外昏沉,只觉得做了一场荒唐的噩梦,儿子和天心宗的魔头搞在一起就算了,怎么还变成龙了?
一定是梦!
正这么想着,意识逐渐转醒,然而身下晃晃荡荡的,很不安稳。
白宏晟和贺兰姝同时睁开眼睛,看到彼此后,先安心了下,接着一抬头,又“啊啊啊”地尖叫起来。
原来他们根本没睡在床上!而是在一片银白、布满龙鳞的龙背上!这龙怕他们掉下去,还用尾巴摁着他们的背部。
尖叫到一半,就听儿子委屈的声音从身下传来:“爹,娘,原来你们这么嫌弃我……”说着,呜呜地哭起来。
一听儿子哭,夫妻俩心头的惊骇立刻被本能的慌张代替:“漓儿!是漓儿!漓儿你在哪儿?你、你不会真是龙吧?”
身下的白龙继续哭,眼睛喷的水都撒到他们身上了:“我就是龙,转世成了你们的儿子,去年京城邪祟横行,我意外发现了自己能变成龙……怕吓到你们,才一直没说,你们果然怕我……”又呜呜直哭。
夫妻俩的心都要被他哭化了,急忙抱着龙身哄道:“别哭了,爹娘不怕!别说你是龙,你就算是妖怪,爹娘也不怕!”
“真的?”
“真的!爹娘还真骗你不成?你突然变成龙,总要给爹娘一点儿接受的时间吧?”
说完,就见前面两条水柱骤然没了,泪收得比变戏法还快!身下的白龙往前冲着哈哈笑道:“爹,娘,孩儿这就带你们好好玩玩!你们就在孩儿背上慢慢接受吧!”
“……”
两人还没回应,龙身就已经冲破一片浓雾,再眨眼,竟是铺满月光的海面!
惊涛骇浪打来,龙身往上飞跃,带他们直入云霄,星辰触手可得……
他们身下的龙迅猛无比,背着他们遨游四海,纵横天地之间。
从起初的懵逼惊恐,变为震惊惊艳,然后为所看到的宏大世界深深感动……夫妻俩很快就看得目不转睛,那些复杂情绪早已被山河之美甩开,再听儿子那骄横的笑声,顷刻被传染,心中充盈着说不出的浩然快意。
他们感动不已,在白昭华喊爹娘时,也忘了回应。
白昭华却以为他们还在害怕,解释道:“爹,娘,你们别怕,龙又不吃人!”
“……娘怎么会害怕?”贺兰姝笑道,“娘不害怕!你这样才好,娘再也不担心别人欺负你了。”
白宏晟点点头:“想不到啊……我儿子居然会是一条龙。”
夜已深,白龙回头看向他们,乖巧极了。
夫妻俩心有灵犀,一起探身去抚摸他的脑袋。
龙正继续往前游动,一阵黑雾不知不觉间降临。
白昭华起先一愣,随即高兴地飞下林间,就见深林里走出两排天心宗弟子,个个手执利器,面目凶恶。
白宏晟吓了一跳,刚要提醒儿子快跑,便听其中一个人上前施礼:“宗主感应贵客前来,令我等在此请两位长辈上轿!”
人群后面,还真一顶贵气的轿子。
白宏晟谨慎道:“这是去哪儿?”
那人毕恭毕敬:“白少爷的洞府在修罗山,两位长辈若不急着回京城,自然去那里。”
白宏晟斟酌着看向贺兰姝,贺兰姝低声道:“他都要和我儿成亲了,还能害人不成?放心吧。”
他们在众人搀扶下上了轿,刚坐下,敏锐地察觉一阵强风略过,急忙探出脑袋看去。
一团煞气浓重的黑雾不知何时出现在前方,还不待他们发问,径直过去一卷,便背起空中的白龙往前飞去,越过轿子时,那黑雾似乎还在朝他们颔首:“伯父伯母,你们好。”
白宏晟语噎,又忙道:“你眼睛……能认路吗?”
那黑雾信誓旦旦道:“自然认得!我在前面带路,请伯父伯母放心。”说着,还将背上的小白龙颠了颠,逗得小白龙哈哈乱笑。
白宏晟和贺兰姝:“……”
有天心宗宗主在前面开路,轿子没多久便停在一座高大巍峨的洞府前。
白宏晟和贺兰姝牵着手走下来,周围鬼气森森,唯有那阔气的洞府看着最安全,自带一股驱邪的正气!
洞府大门前,郁长霖已经化作人形,双臂抱着打盹的小白龙,在门前迎接他们进去。
白宏晟瞧他双目空洞,没有半分焦距,伸手就想把他怀里的小白龙抱回来,哪知郁长霖抱得死紧,就是不松手。
他以为郁长霖是看不到自己才不撒手,忍不住问:“你这眼睛……还有救吗?”
男人唇线紧绷,以为岳父在嫌弃自己:“有救,我会好的!”
白宏晟正要说“那你先进去,赶紧把儿子给我抱”,话刚到喉咙,郁长霖怀里的白昭华唰地睁开眼睛,他听到了刚刚那些话,问郁长霖:“真有救了?”
郁长霖笑道:“这段时间我找到了昔日魔域里的妖魔遗骨,从中发现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他还没说下去,白宏晟赶忙道:“把我儿子给我吧,虽然变小了,但看着也挺沉的,我来试试有多重。”
白昭华:“……”
未来岳父都这么说了,郁长霖没法出口拒绝,可双手又不舍得放。
白宏晟只好来硬的,冲过去拔河一样,使劲儿从郁长霖手里把小白龙拔出来,连忙抱住了!
白宏晟毕竟是个凡人,抱龙抱得很艰难,忍不住瞅着儿子道:“当龙的时候,还真圆润啊……”
白昭华连忙化人,站起来道:“龙就是这样的!爹,你一大把年纪了,把我当孙子抱呢?”
白宏晟尴尬擦汗,贺兰姝道:“抱不动就别乱抱,把儿子摔了怎么办?”
白昭华:“……”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连忙带着爹娘进去:“这就是我的洞府,快进来看看!”
白宏晟和贺兰姝跟着一路东张西望,两人在凡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可到了这儿,却看得眼睛发直,不时感叹:“这儿可真好看,仙宫也不过如此了……哎呦,到处都金光闪闪的,不管什么时候都喜欢金银珠宝,不愧是我儿子!”
“爹,娘,你们以后想来,我和郁长霖随时带你们来!”
“好,好……”
白昭华兴高采烈地带着爹娘逛来逛去,余光看到爹娘激情澎湃地讨论时,脚步一缓,不由得想起以前做的美梦——带爹娘看自己的洞府。
现在……全实现了!
心情愈加高涨,他回头看着郁长霖,伸手就拉住了他。
对方一顿,急忙与他十指紧扣。
爹娘此时走到一个巨大的石柱前,石块上面刻着四个字——鉴音大帝。
从未听过的名号,白宏晟问:“这是什么?”
“那是我曾经的封号,我已经不在天上了,就拿来当摆件好了,”白昭华不甚在意,又顺其自然地指着郁长霖介绍,“这是我的道侣!”
郁长霖猛地一滞,感应那边白宏晟夫妇的气息并不震惊,瞬间明白了——白昭华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他爹娘了。
大脑几乎陷入空白,兴奋和恐慌都在急剧攀升,他二话不说就朝他们俯身作揖:“我……我心中只有漓儿,是我离不开他,求伯父伯母成全!”
“……”
白宏晟一生什么没见过,但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求亲的,求的还是他那宝贝儿子,尽管早有准备,可也难免震惊。
贺兰姝叹气:“漓儿大了,依我们过去的想法,这种事自然看他的意愿,可做父母的,也怕他受欺负,你是天心宗的宗主,唉……”
郁长霖道:“此事好说,我这就把天心宗交给他!”
贺兰姝一愣,白昭华却道:“我才不要!普通的修仙门派都很难管,天心宗那群人更难管!我才不想管那些!”
“无妨,你当宗主,我来处理就是。”
“那岂不是毫无实权?啊!你这是要架空我!”
“……那就遣散了天心宗!”
“哼!遣散了再召回又有什么难的?”
“……”好厉害的嘴,要不是白宏晟夫妇在,他真想使劲儿亲亲。
贺兰姝这时回过神来,摇头道:“罢了,我看谁也欺负不了他,你们既然两相情愿,我们还能阻止不成?”也阻止不了啊。
白宏晟也点点头,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如今比起儿子是条龙这件事带来的震撼,儿子和个男人在一起,简直不值一提了。
求亲成功了……
似乎不敢相信,郁长霖半晌没能回神。
白宏晟和贺兰姝看他丢了魂一样,摇摇头,转身继续逛洞府了,走了两步,就听身后高声道:“多谢伯父伯母!我以星河为聘,至死不渝!”
白宏晟最怕这种场面,冷哼一声,牵着妻子走得更快了。
白昭华看他说完那句话就全身颤抖,几乎有些失常了,连忙过去:“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么?”说着,还没看到那张脸抬起,就被一股恐怖的力气突袭般抱住。
郁长霖拼命将他往怀里揉:“我要跟你成亲,我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白昭华瞥着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故意难为情地哼道:“爹娘还在呢,不要非礼我……”
“……”
真想把这张嘴亲肿了!
国公府那边还有宋以鸣看着,白宏晟和贺兰姝也不急着回去,这晚就留在这儿过夜,白昭华将他们安置在洞府,他则和郁长霖住另一个屋。
睡觉时,白昭华还记得郁长霖所说的办法,问道:“你说找到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郁长霖摸着他的脸好一会儿才道:“先出窍,然后去虚无之境重修神魔大道,重修的过程,有可能逼出残魂的反噬之力。”
白昭华皱眉:“虚无之境?那什么地方?是不是很危险?”
郁长霖摇头:“我曾经去过一次,不会很危险。”
白昭华顿时好奇了:“你去过?什么时候?”
郁长霖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前世,那时候为了化形,我出窍前去虚无之境从魂魄开始化形。”也是因此,才给了南焱圣君攻击魔域的可乘之机。
白昭华:“……”上辈子你对化形还真是执着啊。
“那要多久啊?”
郁长霖抱着他:“快则七日,慢则一个月。”
白昭华想了想,眉头拧得很深:“但也只是可能治好……你出窍那么久,怎么会不危险?”
“不危险。”郁长霖伸手临摹他的脸,忽地凑过去亲他,“你都不知道我多想见你,我想疯了!我要看着你和我成亲!”
他还要说话,就被郁长霖抱着狂亲不止,和之前的亲昵截然不同,狭裹着一触即燃热烈情愫。
白昭华很快就被吻得什么都不知道了,咕哝“好吧”“好吧”……直到声音被完全吞没。
……
和爹娘回到京城后,白昭华只混了两天就觉得无聊极了,他留下一封信,悄悄化龙,去海里游了一天,就飞往天心宗。
郁长霖果真闭关了。
天心宗的弟子带他去了地宫。
他看着郁长霖沉睡的身躯,又看看石床上那些自己的衣物,嘴角一抽。
郁长霖的手下也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个场面,忙替宗主解释:“我们宗主只是节俭,绝无那什么之心!”
“……”
白昭华让他们退下,待地宫陷入沉寂,慢慢在石床边坐下。
他知道郁长霖在身体周围步下一层结界,坐的位置离他有一段距离,他垂头丧气地自言自语:“唉,我就说我们是苦命鸳鸯吧,你让我好好玩,可你现在这样……我就玩得不开心。”
语气沉重起来:“真的不危险么?”
忽然伤心:“你最好心里有数,别让好好的龙变寡夫龙了。”
耷拉着脑袋嘀咕半晌,不知不觉又抬头看去,挨着他道:“你瞧瞧,你脸都白了。”
话落,瞪着自己越过结界的手吃惊不已。
郁长霖的结界居然还特意给他留了个通道……
白昭华又气又好笑,嘴巴说了半天也累了,疲惫地趴在郁长霖旁边睡觉。
他向来能睡,没一会儿就睡得昏天黑地,人事不知。
睡得实在太香了,还做起梦来。
梦里下了很大的雨,身为龙的他在狂风暴雨里使劲儿游动,正游得兴起,忽然就听到天帝的声音:“孩子。”
白昭华一震,用力仰头,还真看到了天帝虚幻的身影,一时间急得大叫:“爹!”
“……都说了,我不是你爹。”
白昭华迷茫地四处乱瞅:“爹,这是哪里?好熟悉……”
“这是上古沼泽,你自然熟悉了。”
他呆住:“上古沼泽不是早就消失了吗?”那里没有生灵,在他和天帝离开后,没多久就消失了。
天帝笑道:“我也消失了,你不也听到了我的声音。”
白昭华便道:“那你到底死没死呢?”
天帝险些没站稳:“瞧你这张嘴……虚无是万物之源,我化作虚无,即是化作万物,你只要想起我,我就在你身旁。至于死没死,由你说了。”
“由我说?”白昭华慢慢笑了,“真的吗?那你带我到上古沼泽干嘛?”揶揄地看他一眼,“天天在沼泽里打滚么?你可真邋遢!”
“你啊你……”天帝忍笑,“你自这里出世,那你的生身父母自然也在这里消失,你的龙蛋当初被保护得那般好,你父母又怎会不留给你一些东西呢?孩子,自己去找找吧。”
白昭华一听,立马下去铆足了劲儿翻找,不一会儿就沼泽里挖出了两颗龙珠。
天帝道:“这是圣龙死后的舍利,这也是当初郁长霖真正想给你的东西,他如今来了这里,把我惊醒,我再让你拿回去,便是天意。”
“他来这儿了?”白昭华连忙扭头乱看,“在哪儿?他说的虚无之境不会就是这儿吧!”
天帝无声地往前一指,白昭华顺着他的指引,很快看到远方一个乌漆嘛黑的东西坐在石头上修炼!心里一乐,跑过去喊:“郁长霖!”
对方毫无反应。
天帝道:“他还在重修神魔大道,心如止水,感应不到外物。”
白昭华围着那乌漆嘛黑的怪物走了一圈,抱着龙珠仰头问:“你说郁长霖真正想给我的东西是这个,什么意思啊?”
语毕,白昭华就发觉自己离开地面,竟和天帝并肩而行!
天帝一语不发,带他穿过虚无之境与时间旋涡,来到了当年白昭华亲自镇压魔域之主后的一段时间里。
白昭华满腹狐疑,很快,他的表情就变了。
他看到那团乌漆嘛黑的怪物被囚禁在修罗山底,看着对方偷听看守自己的神兵的谈话。
神兵说:“过几日尊上生辰,据说不少神君为他准备了好宝贝!可惜咱们不能亲眼看到……”
还没说完,底下的乌漆嘛黑就阴恻恻地问:“他喜欢什么?”
神兵吓了一跳,吼道:“尊上是神龙,岂是你这魔君能谈论的?哼!不就是想打听尊上日后报复么?你想得美!”
那乌漆嘛黑声音更大了:“他喜欢什么?”
“你这魔头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算了,别理他!”另一个神兵直接掐诀步下一个隔绝声音结界。
到了翌日,神兵全然不知山底的乌漆嘛黑弄出了个一模一样的魔君代替自己,然后轻而易举地离开山底,去魔域问关于龙的事。
一个小妖拍马屁道:“魔君有所不知,天下现今只剩一条神龙,那龙肯定寂寞!您就算不报仇,他也能寂寞死了!”
闻言,那魔君立马去打听龙的坟墓,竟要去掘坟。
还没到坟山,就被魔域奇形怪状的手下拦住:“君上不可!龙怎会埋在地下呢?这些都是人间名字里带着龙的人……不是真的龙!”
见魔君焦躁得都扭曲了,一个手下急忙说:“君上去九重天确实太难了,若真想找龙报仇,不如拿他同类出手?比如圣龙的舍利,或者八部天龙的舍利,那里面也有龙众,虽然早已神陨……”
“在哪儿?!”
“圣龙舍利不知,八部天龙的舍利据说正被一座司命庙供奉着。”
白昭华呆呆地站在上方,看着那乌漆嘛黑先去找圣龙舍利,找了很久,掘地三尺都找不到,果断去抢八部天龙的舍利!
当时司命正好下界,看到魔君在自己庙里为非作歹,气得立马出手,结果被对方打得鼻青脸肿……
那乌漆嘛黑偷走了八部天龙舍利,又听手下说舍利需要供奉才能维持灵气,手忙脚乱地在京城建了个庙,可取名时犯了难。
手下继续拍马屁:“君上喜欢什么就取什么名字吧。”
乌漆嘛黑:“白龙……水灵……白水观……”
手下脸色各异,总觉得哪里不对,言不由衷地笑道:“好名字好名字!”
魔君自此开始了等待。
他等着神龙下来再次镇压自己时,将那舍利献给神龙当生辰礼。
众魔却以为这是魔君绞尽脑汁布下的陷阱,只为诱那神龙下来,趁机报仇,一雪前耻。
没人知道,也没人相信,这会是一个魔头的真心。
魔君等不来神龙,开始焦躁,开始不安,他要释放魔气、要为非作歹、要毁天灭地逼着神龙下来,可看着水中倒映着的乌漆嘛黑,忽然僵住了。
他一下想起神龙的那句“丑东西”。
魔君开始看魔域下面的咒文,学习众魔向来不屑的化形之术。
于是,白昭华看到他出窍,魂魄去了已经化作虚无之境的上古沼泽,慢慢挣脱那团乌漆嘛黑……直至化形。
……他化形醒来时,魔域已经被南焱圣君灭了。
他好似不是很在意,继续等着神龙下来。
结果等了又等,从起初盼着神龙下凡镇压自己,到神龙从上面飞过也行,再到神龙千里传音骂他一句也好……日复一日,他没等到神龙,只等到天庭动荡,天帝神陨。
魔域的消失让他也逐渐虚弱起来,他仍赖在修罗山等待神龙下来。
那日,天边传来仙音,他等了太久,急不可耐冲了出去,可来的不是神龙,而是一只路过的鴸鸟。
他抓住鴸鸟,对准对方的金丹问:“龙呢?”
鴸鸟自然认得他,怕他拿了自己金丹,忙道:“尊上即将转世修仙,自有一番大作为!劝你尽早回头是岸,不可放肆!”
几日后,魔君倾尽修为化作最初的形态,投入轮回,前往修真界。
不料一身魔气根本进不了仙山,只好转世为靠着魔域崛起的天心宗某个宗主的儿子。
后面的那些,白昭华完全看不下去了。
天帝也不想让他看,带他转身道:“他转世后的父亲郁撼岳将他当做了练功的试验品,在他还是胎儿的时候,就对他使用新创的法诀……弄得记忆都没了,最后只模糊记得有个东西还在白水观。”
白昭华眼眶通红,他使劲儿揉眼睛,抬头的时候,已经从过去回到了上古沼泽。
天帝看着他不说话。
白昭华眼睛胀胀的,吸了吸鼻子,突然气道:“你不是最不喜欢干涉人间事么?现在干嘛要帮我?”
对方微顿,忽然移开视线别扭道:“这不是人间事,是我儿子的事,天天看你哭,马上要哭得水漫修罗山了,我能不管么?”
白昭华本来只是闷闷地掉眼泪,听他这么一说,哭得全身发抖:“我才不是你儿子!你都不认!”
天帝立马要给他擦眼泪,手却只能从他脸上穿过去,他苦笑道:“你叫我那么久的爹,我怎么可能不把你当儿子?”
白昭华哭得眼睛发红,张嘴要说话,眼睛猝然被蒙住了。
更准确来说,是被黑黑的东西擦拭着。
他感觉到一团飞扑过来的乌漆嘛黑把自己抱住,裹得紧紧的,他忙叫:“郁长霖!”
眼前的乌漆嘛黑抱住他,只是擦眼泪。
白昭华从黑缝隙里看向天帝。
天帝道:“你父母的龙珠拥有上古神力,你找出龙珠,也就帮他加快了重修神魔大道的时间,不过一时半会内意识不全。但他既然能跟着你,你就带他回去吧。”
白昭华望着他:“你呢?”
“我在这里,也在你那里。”那声音如春风和煦,无限包容,白昭华还要说什么,便感觉一双温热的手推着自己,“好孩子,回去吧。”
懵懵懂懂转过身,白昭华不由自主地低头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过浓重的黑夜,走过沼泽,风很大,乌漆嘛黑的怪物悄然变出了身体,用力牵着他的手,沉默不语。
白昭华忽然很想哭,眼睛酸得厉害,他忍住了,他要带着郁长霖尽快出去。
他抱着龙珠紧紧挨着郁长霖,走了几步又惦记着龙珠没介绍,忙哽声道:“这是诞下我的爹娘……他们会保佑咱们的。”又破涕而笑,“我爹娘好多啊。”
这里太冷了,第一阵寒风袭来时,身侧的黑影急忙俯身替他抵挡,又走了几步,蓦地把他抱了起来,亲了亲额头。
白昭华讶然看去,黑影发生了恐怖的变化!
他还以为是自己把郁长霖压变形了,连忙要下来。
那个扭曲的黑影竭力笼罩着他,执拗道:
“小白龙,不准跑……我让你打,你让我抱抱。”
寒风静止,天好像一下就亮了。
曾经念念不忘,从初见时就想宣之于口的真心,越过无尽的年岁,在此时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