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声经久不息,即便最没有音乐鉴赏力的人,也能辨别出这首琴曲是何其的美妙。在此之前,唯有西尔斯在大众场合成功演绎过它,然而一个世纪过去了,西尔斯这位钢琴巨匠早已成为历史,他的巅峰之作《炫耀》也随之沉寂。
薛子轩曾经弹奏它,但并未进行公演,而是以练习曲的形式发布在网络上。他没有把握在正式的舞台演奏出来,因为他还不够傲慢,不够目空一切。
但是他知道,易买得少年绝对能做到这一点。他拥有权世界上最聪明的头脑和最灵活的双手,靠着它们,他无所不能,也因此格外骄傲。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当他用那双明亮的眼睛观察周围一切时,他采用的是俯瞰的角度,像一个彻彻底底的旁观者。
他与西尔斯一样惊才艳艳,也与西尔斯一样不可一世。这《炫耀》,几乎是为他量身打造。
周允晟站在原地,下颌维抬,眉峰高挑,态度傲慢极了。他好像并不在乎评委的打分,自顾自的调整着胸前佩戴的鲜花。
评委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讨论了大概一分钟才陆续给出分数,二十、二十、二十……主持人每报出一个分数,观众就要惊呼一声,这么多满分,创下了数年比赛的纪录,终于轮到奥尔森时,他故作姿态咳了咳,这才慢吞吞的按下计分器。
鲜红的二十分跳了出来,六位评委,六个满分,毫无疑问,少年已经预先夺得了这次比赛的冠军。
“我不得不承认,你很聪明。你选择了西尔斯的《炫耀》,弹奏它不需要丰沛的感情,只需要足够的自信与骄傲。你的演奏很完美,像个十足十的傲慢鬼,如果西尔斯还活着,我想他会非常讨厌你,因为你打破了他的预言。”
奥尔森简单点评几句。他无法昧着良心给少年打零分,即便他做了弊,用讨巧的曲目规避了自己的硬伤,但也从侧面反映了他的实力,因为世界上,或许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把这首《炫耀》用如此漫不经心的方式演绎出来。
想想看,连如此高难度的技术都为么地让他认真对待,还有什么曲目能难倒他?如果他能投诉一点感情,哪怕只是一点点,他都将成为比Sean更伟大的演奏家。奥尔森不与遗憾的暗忖。
周允晟在观众的喝彩声中缓步下台,看见站在幕布后,脸色惨白,双目喷火的薛静依,大拇指向上,做了个羞辱的手势。
系统给予他的惩罚还在继续,他的身体撕裂一般疼痛,心情却畅快至极。命运的轨迹从这一刻开始转变,纷至沓来的蝴蝶效应会像一个个病毒,猛烈攻击系统的运算核心。它该怎么把世界导正?如果无法导正,他又会陷入怎样的境地?
周允晟垂头盯着忽明忽灭的智脑,目中满是兴味。
黄怡这个名字快速风靡了全世界,他在金色大厅的演奏出现在电视上,网络上,被人们疯狂追捧。当他弹到兴起时忽然站起身,摆着小腰,晃着翘臀,发丝忽上忽下的翻飞,那画面慵懒极了,也性感极了,令所有注视着他的人怦然心动。
他的容貌本就超脱了性别的美丽,倨傲的神态更增添了几分野性的魔魅,他是天生的发光体,和该被人仰望,膜拜。
回到华国时,他已经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几百名记者堵在飞机场,只为了拍到他一个侧脸。
好不容易摆脱追逐,回到薛宅,周允晟累的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厨房里又热好的饭菜,你赶紧吃,吃完了不要马上睡,去外面走几圈,消消食。最近耽误了很多公务,我得去公司处理,傍晚来接你吃完饭。”薛子轩一面交代一面为少年脱掉板鞋,换上舒适柔软的拖鞋。
“你怎么不吃了饭再走?”周允晟滚进沙发,抱着抱枕。
“有一顿商务餐要赶。我走了,记得吃饱了千万不要马上去睡,对胃不好。”薛子轩不厌其烦的提醒,见少年已经闭上眼睛,似乎快睡着了,连忙捏住他鼻子,哭笑不得地补充,“但是也不能什么都不吃,饿着肚子睡。起来吃东西,听见没有?小怡,小公鸡。”
“你说谁小公鸡?”周允晟忽然睁眼,一个翻身将薛子轩压在地毯上,用抱枕打他脑袋,气势汹汹的逼问,“为什么叫我小公鸡,我有那么丑。”
薛子轩掐住他细细的腰肢,半宠溺半调笑说道:“还说自己不是小公鸡,生气的时候会炸毛,骄傲的时候会挺小胸脯,高兴不高兴的时候都喜欢乱扑腾,还特爱打鸣儿,你看看你现在像不像一只小公鸡。”
拿着抱枕一顿乱砸的周允晟动作微微一僵。
薛子轩低声笑了,顺势将他掀翻,压在地毯上用力吮吻,舌头在他口腔里进进出出地搅动,扫荡着清甜的唾液。
“好了,不闹了,快起来吃饭,我听见你肚子在咕咕叫。”吻完,他捞起满面潮红气喘吁吁的少年,将他抱到餐厅。
餐桌上摆着几样家常小菜,还冒着白色的雾气,显然刚热好,新请来的管家是个老实的中年妇女,看见两位雇主的亲密举动,并未表现出丝毫怪异的表情。
摆好餐具,她默默离开,顺便通知新请来的司机把车开到大门口。
薛子轩夹起一块红烧肉味进少年嘴里,然后凑过去含住他油乎乎的唇瓣,温柔而又缓慢地舔舐,想在品尝顶级美味。
“新来的厨子手艺很不错。”品尝完毕,他中肯地评价。
周允晟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
“晚上等我。”薛子轩又吻了他几下,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刚走到门口,就见薛李丹妮带着薛静依回来了。
“薛静依,你怎么还不走,记得之前答应过我什么吗?”他语气平淡而又冷漠。
薛李丹妮似乎在隐忍什么,她安抚性的拍拍女儿手臂,说道:“我们回来收拾东西,马上就走。子轩,你别光顾着教训妹妹,你又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黄怡的名声越来越响亮,很多人把他和儿子放在一起讨论,说他有可能成为与儿子一样伟大的钢琴家。这让薛李丹妮忐忑难安,恐哪一天儿子与黄仪的丑事曝光。
若黄怡还是之前默默无闻的状态,她绝不会忌惮,但他但现在不同了,他那样耀眼,优秀,惹来无数人的瞩目。他待在儿子身边就像个定时炸弹,早晚有一天,公众会从他们亲密的举止看出端倪。
到时候他们会说怎么说?薛李丹妮你竟然养出了一个同性恋的儿子!薛李丹妮的儿子和养子竟然乱伦!薛李丹妮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她几十年的高等教育全都白费了!薛李丹妮是李家的耻辱,她生下的儿子给李家抹黑……
诸如此类的攻击性言论在薛李丹妮脑海中回荡,令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她害怕自己经营了半辈子的完美形象会被儿子和黄怡毁于一旦。
她是帝都最优雅的贵妇,最知名的艺术家,最幸福的妻子和母亲,她丢不起那个人!自从比赛结束以后,看见报纸上铺天盖地的追加报道,她没有一天过过好日子,唯恐哪天看见两人的同性丑闻出现在头版头条。
所以今天她才会出现在薛宅,她被女儿说服了,放任妥协不是好办法,让黄怡永远消失才是解决之道。
薛子轩显然不记得之前的承诺,但他并不回答,换好鞋推门出去。
薛李丹妮冲着他的背影低喊:“你说过会给自己和薛家保留一个颜面,但你食言了!你带着黄怡跑来跑去,在镜头面,搂他抱他,还亲他,你是唯恐别人不知道你们那点丑事?你还有没有脑子?知道这么干会给薛家造成什么影响吗?”
薛子轩猛然回头,冷声道:“母亲,我奉劝你不要打扰我和小怡的生活。否则,你们还想过现在的安稳日子恐怕有些困难。”如果他与他们一样,保有前世的记忆,那该知道生不如死究竟是什么滋味。
薛李丹妮精致妆容的脸庞已经扭曲了,儿子这是在威胁她,她气冲冲的返回屋内,看见坐在餐厅里。正优哉游哉的啃着一根酱猪蹄的少年,恨不能撕碎对方。
薛子轩跟过来,淡声道,“你们收拾完东西立刻走,家里没客房了。”
薛李丹尼冷笑:“怎么会没有客房?你是在赶我?”
“我已经让人把客房里的床都拆掉,你们愿意睡地板的话请随意。”薛子轩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薛李丹妮被噎的面少青紫,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恢复平静:“好,我们收拾完行李马上离开。你要出门办事的话先走吧,不用留下来监视我们,你把我们当贼吗?”
薛子轩把跑出来看热闹的少年搂入怀中拍抚,并未有离开的打算,他怎么可能让少年单独约二人相处?自然要守着他,直到闲杂人等离开。
薛李丹妮想劝儿子先走,又担心引起他的怀疑,不得不与薛静依上楼收拾东西,两人始终找不到单独与黄怡说话的机会,只得随便捡了几件珠宝首饰,然后匆匆离开。
回市区的路上,薛李丹妮接到一个电话。
“怎么样了?事儿办完了吗?”薛瑞口气很不好,他的权利早已被儿子架空,公司里的大小决策根本没有他说话的余地,连他都助理也把重要的文件直接交给薛子轩签署。
他曾经很担心家业没人继承,但那种担心只存在于他老的走不动路的时候。他原以为把儿子培养成才,至少需要十几年,到时退休刚刚好,还能享受几把人生,然而现在,他正值壮年,还有许多抱负没能施展,却被儿子逼到这个境地,他真的不甘心,很不甘心。
前几天他的并购计划被儿子否决为了促成这笔生意,他花了三年时间调研,一旦成功将带领薛氏财团更上层楼。便是力压薛阎的中信企业也完全没有问题。但最后表决的时刻,儿子投了反对票,所有股东在他的实意下也投了反对票。
他描绘的宏伟蓝图,被他们批的一文不值。他从未觉得儿子如此面目可憎,会议结束后,他摔的茶杯怒吼让他滚出公司。
儿子,一言不发,只投给他一个轻蔑的、怜悯的眼神。薛瑞没有心脏病,但他觉得自己早晚会被气出病来。儿子的改变是从黄怡来到薛家开始,他喜欢那小子?那么他就毁了他!黄怡的死能让儿子明白,这个世界总有他无法掌控的事。
薛李丹妮眸光微微一暗,摇头道:“还没有,进门的时候碰见子轩,他盯着我,我不好办事。”
“那就赶紧办完,静依等不起!”薛瑞厉声催促,
“好,马上。”挂断电话,薛李丹妮指使司机在市区绕了几圈,然后折回薛宅。
看见去而复返的两人,管家很惊讶,上前询问:“大人,小姐,你们怎么回来了?”话落频频去着坐在客厅里玩PSP的少年,生怕她们为难他。
薛李丹妮扯唇道,“静依忘了拿曲谱,所以我们又问来了。曲谱有几十本,很重,你上去帮她提一下。”末了拍拍女儿肩膀,暗示道,“你和管家上去,妈妈累了,想歇一会儿。”
薛静依点头,将犹豫不决的管家拉上二楼。
薛李丹妮这才走进客厅,在周允晟对面坐下:“你夺得了钢琴比赛的冠军。奖励是什么你知道吧?前几天柯蒂斯音乐学院给你寄来录取通知书,你想去吗?”
“我不想离哥哥,而且我不会说英文。”周允晟扔掉PSP,委婉的拒绝。
“不想去的话你得签署一份申明文件,”薛李丹妮从包里取出一个文件袋,确认道,“你真的不想去?”
“不想,在哪里签名?“周允晟取出文件快速翻页,似乎在寻找签名的地方。他怎么可能不懂英文?薛家这些蠢货也大小看他了,竟然大刺刺的把英文版的器官捐赠协议书拿给他看。
只要签署了这份文件,如果他意外死亡,能移植的所有器官都会捐赠给有需要的人,被挖空的躯体还会送去医学院,供学生做解剖用。
他不反对在死后为社会做出适当的贡献,但这份文件里包藏的可不是善意,而是祸心。一旦医生宣布他死亡,作为亲属的薛静依能优先获得他的心脏。
眼下,他们需要考虑的唯一问题是,如何让他合理合法地死去。
周允晟略一思索便能想出几百几千种办法,对于手眼通天的薛家人来说应该也不是难事。他们有钱,自然多的是人愿意为他们卖命。
“签在这儿,你要想好了,签字以后再反悔可就来不及了。”薛李丹妮哑声提醒。
“不反悔。”周周允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在薛李丹妮手指的地方签下大名。不说他们能不能杀死他,便是这份文件的合法性,在真相大白之后也会被推翻,所以签了也没关系。
薛李丹妮再三确认后迅速将文件收人皮包,与此同时,薛静依与管家也提着行李下来了。
“妈妈,好了吗?”薛静依含糊其词地询问。
“好了,没什么可收拾的了,走吧。”薛李丹妮摆手,快步走出薛宅。
两人离开以后,周允晟拿出手机,将存储合卡里的音频和视频文件一个一个调出来查验,他万万没料到薛静依如此疯狂,竟把薛李丹妮也拖下了水。不,这其实并不奇怪,他们本就目的一致。所以早晚能殊途同归。有了他们的联手合作,这场谋杀计划应该能完美实施。
不过很遗憾,他们面对的不是普透人,而是周允晟,他站在门口,遥望薛李丹妮越去越远的座驾,脸上露出冰冷的笑容。
而他的精神力也没闲着,正一鼓作气,攻破反派系统的最后几层防御。比赛过后,系统一直忙于运算该如何导正脱轨的命运。它的屏幕时常出现各种各样的乱码,密密麻麻地出现,又接二连三地消失。似乎预示着它正在一点一点崩溃。
忽然间,脑海中传来一道细微的“咔嚓”声,如果不仔细留意,很有可能错过。周允晟怔愣了一瞬,然后低声笑了。
他一只手扶额,一只手扶着门框,越笑越大声,直至把眼泪笑出来。谁也看不见,他手腕上的智脑正发出急促的闪光,连闪了几百下之后乍然熄灭。系统的能量没有耗尽,但很遗憾,宿主的精神力却先一步攻破了它的防御,占据了主控地位。
周允晟迅速抹消了主神植入反派系统内部的运作程序,用自己的意志抢占了操作后台。从此时此刻开始,无论是神体还是灵魂。他都是自由的。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究竟是哪位大神事先干掉了主神?否则我不会赢得这样轻松。”他抚着重新亮起来的智脑喃喃自语。
然而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位让他仰望的大神,正是未来的自己。
“这玩意儿挺有用的,能当智脑使用,碾碎了实在可惜。”本打算把反派系统毁灭,临到头他改了主意,将它留下来,重新编写了一套运作程序,还起了个名字叫007。
用精神力植入新程序,开启007,他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看来,离开薛家的时候到了。”
坐以待毙不是周允晟的风格,他一直在监视薛家所有人,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包括他们收买了谁,又如何执行谋杀计划,签署文件后,他本就不打算留在薛家,于是上楼收拾东西。
他的行李很少,几件衣服,几张证件,一张银行卡,收拢起来口需要一个不大不小的背包就能全部带走。卡里的钱是他卖小软件的收益,还有比赛的奖金,至于薛子轩给他的副上,被他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书桌上。属于薛家的东西他一样都不拿。
来帝都都一年多了,眼看还有几个月就满十八岁了,他当真有点感慨。原以为这是一场绝望之旅,没料到却充满了欢乐与希望。是的。他不得不承认。最初的冷待过去,薛子轩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温暖。留在他身边,他总会不知不觉忘了他们的相遇是如何的居心叵测。
如果没有薛静依和薛李丹妮带来的协议书,他恐怕会一直与他在一起,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但那可能吗?显然不可能,所有的恶因都会结出恶果,他早晚要面对这一天。
当然,薛子轩也必须面对,他以为把自己和薛家人彻底隔离就能解决一切,这样的想法实在太天真。人一旦滋生恶念,被腐蚀的心便再也无法保持完整。它会持续溃烂,直到烂透了为止。
认真洗了个澡,换上最初来到薛家时穿的那套休闲服,周允晟慢慢悠悠地上了三楼,推开薛子轩为他布置的琴房。这些日子,他长高了不少,伸手抚摸镌刻在琴盖上的文字时,衣袖明显短了一截。但人好看,自然穿什么都好看,他这样穿着倒有点玩世不恭的味道。
把手机放置在谱架上,打开摄像功能,他一面漫条斯理地按压琴键,弹奏调不成调的音符,一面徐徐开口:“我要走了。”
指尖跳跃的速度渐渐加快,调不成调的音符也汇聚成短促而又激昂的旋律,他曼声道:“你们总是说我弹奏刚琴时无法投入感情,你们知道原因吗?”
用力按压琴键,弹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高音,他忽然扯唇笑了:“因为我在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你们把我找回来,为的是什么。这首《风中的刺客》送给薛家所有人,感谢你们对我的照顾。”
危险又短促的旋律变或大开大合的重音,少年狠狠摁下最后一个音符,这才抬起结满寒霜的脸庞:“这首曲子怎么样?感情投人的还到位?”他讽刺性地笑了笑,拿起手机,走回自己卧室,将摄像头对准摆得满满当当的书架。
他白皙的指尖划过一本又一本外文书籍,有英文、法文、德文、俄文……十几种不同的语言令人眼花撩乱。他抽出其中一本,翻开其中一页,流利地朗诵,未了潸然一笑:“薛阿姨,惊喜吗?没想到我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竟然会懂外语吧?我整天捧着这些书看,你们竟然也没发现,只能怪你们不够关心我。不过,这也无可厚非,谁会去关心一个容器?一个很快就要入土的死人?是我,我也不会。现在,你是不是觉得把英文版的器官捐赠协议书直接交给我签名是个非常愚蠢的举动?”
他明亮的桃花眼微微弯起,妖异俊美的脸庞竟也显出几分可爱:“放心,我不会笑你的,因为世界上比我聪明的人真的不多。”
他将手机竖起来,摆放在自己对面的桌上,开始收拾书架上的机械书,继续道:“从踏入薛家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当我看着你们在我面前惺惺作态的时候,你们知不知道我有多恶心?我当时就发誓,定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他回过头,表情森冷,忽而又摆手微笑,越发显得阴晴不定:“好了,不说废话了,多少反派正是因为话太多,最后被主角绝地反击,我是不会给你们这个机会的。当然,我也不是反派,是个受害者,而你们是谋杀犯。”
将几本没看完的机械类书籍放入背包,他帐然若失地喟叹:“薛子轩,你说过爱我,但是很抱歉。这份爱始于谋杀,我不敢要。我想知道,面对亲人和我,你会怎么选?”
他先近摄像头、低声道了一句“再见”,然后关掉手机。
收拾完东西,他跟管家说要去公司找哥哥,管家丝毫也不怀疑,让他不要自己开车,叫司机送。新聘任的司机正围着他改装的超跑转悠,面色古怪。
“你在干什么?”周允晟挑高一边眉毛。
“黄少。你这辆车太酷了,我从来没见过。”司机是个三十出头的退伍军人,浓眉大眼,长相周正,背景也很干净。
但周允晟却知道,薛瑞早就把他收买了,等捐赠器官的协议书在红十字会报备并正式生效后,他负责在车里动手脚,制造一场车祸。
“今天给你个机会开一开怎么样?”他走过去,把背包扔进副驾使座,笑道,“送我去公司找哥哥。最近交警查得严,我没驾照。”
捐赠文件刚签署,并未具备法律效应,所以司机也没对车子动手脚。刚才真的只是看一看,觉得这么好的车撞坏了有点可惜。能在撞坏之前开几圈过过瘾,他当然求之不得,立刻就钻进去。
“你在部队里是开车的?”周允晟状似不经意地问。
“对,我们部队也有好车,但顶天就是悍马,跟您这款概念超跑不能比。瞧瞧,一踩油门就飙出去了,够劲儿!”司机启动引擎,眨眼就开出别墅。
周允晟但笑不语,到达市区,让司机在路边停一停:“我去买瓶水。你要吗?”
“我不要。谢谢黄少。”司机客气地摆手。
周允晟进入一家小超市,取出背包里的PSP,随便摆弄了几个键。与此同时,坐在驾驶座里的司机感觉安全带猛然勒紧方向盘自动转了转,引擎也发出蓄势待发的轰鸣,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纵这辆车。
“怎么回事儿?”司机慌神了,一面把操纵杆换到泊车档,一面去解安全带,但一切举动都是徒劳,安全带越勒越紧,操纵杆也自动变换到前进档位,大红色的超跑轰鸣两声,闪电一般窜了出去。
可机发出惊恐的喊叫,急急回头,却见穿着白色运动衫的少年从店里跑出来,又是跳脚又是怒骂,仿佛对他盗车的行为十分气愤。旁边有几个年轻人围过来,摇晃着手机,似乎在提醒他报警。
红色超跑以每小时一百六十公里的速度在市区里乱窜,每每在紧要关头便会自动避开前面的障碍,却从不减速,也不等待红绿灯。
接连闯了好几个路口都没能拦截,交警不得不用无线电通知全市的同僚对这辆红色超跑进行围堵。能买得起这种豪车的,大多是帝都的上层人士,最近新领导上任,对社会风气管理得极为严格,在这关头胡乱飙车,无异于顶风作案,便是家里再有权有势,恐怕也压不住。
能顺利拦下来倒也罢了,罚钱、缴车、扣驾照就能了事,若引起严重的交通事故。这个责任谁也担不起,也不敢担。
交警们正准备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那头果真出事了。在市区游荡很多圈的超跑撞上了一辆奔驰,车头全毁,驾驶室扭曲,司机卡在里面生死不知。
奔驰车主也头破血流地趴在安全气囊上,任谁叫都没反应。救护车呼啦啦地开过来,交警联合消防队,花了一个多小时才锯开两辆车扭曲变形的车门,把伤员弄出来。
围观的群众站在不远处指指点点,还有很多人拿起手机拍摄视频,然后发到网上。这年头车祸并不罕见,但罕见的是出事的两辆车都是豪车,身价至少五百万打头。
那辆奔驰迈巴赫是加长防弹顶配款,卖价六百多万,那辆超跑更别提,市面上根本就没的卖,还得定制,少说也要七八百万。
这样一算,今天这场车祸一撞就撞出去一千多万,唉呀妈呀!好事者热血沸腾,用扼腕的口吻写了一条悚动的标题发到网上,立刻引起了无数网民的关注。他们对红色超跑在市区内飙车的行为深恶痛绝,一再要求交警严查到底。
这事儿闹大了,再遮掩也是徒劳、交警立刻调查两位车主的身份。
当司机和奔驰车主被送往医院时,周允晟已经买好去英国的机票,坐在候机室里玩游戏。他自己做了几个证件,足以以假乱真,任谁也查不出他的去向。
悬挂在大厅里的LED大屏幕正在播放车祸的新闻,有记者采访路过的群众,大家一致呼吁官方公开调查结果,不要因为肇事者是权贵而忘却公正,立刻便有交通局的领导站出来表示会彻查,引来一片赞誉。
看到这里,周允晟玩味地笑了。离开的同时把薛家踩入地狱,这才是他的行事风格。想也知道他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灰溜溜地离开?
然而他也不会拿无辜之人的性命开玩笑。得知薛静依的全盘计划后,他就策划了这场车祸,而那辆奔驰车主,很个巧,正是撞死他父母的罪魁祸首。
经过调查,他渐渐还原了当年的真相,奔驰车主酒后驾驶。撞翻了黄父黄母的三轮车。两人躺在地上生死不知,那车主走下来看了两眼,探了探鼻息,然后倒回去重新碾了一遍,又碾了一遍,直至把人彻底碾死,这才不慌不忙地离开现场。
还原这份被交通局内部人员销毁的监控视频时,周允晟眼睛都红了,恨意铺天盖地地涌上心头。
他当然知道奔驰车主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撞伤人需要赔付高额的治疗费,而且上不封顶,但撞死了人,一条命只需赔偿二十万,加起来也不过四十万。
周允晟查到车主是一家跨国企业的老总,身家至少上百亿、与薛瑞的地位相差无几。两个人的治疗费,他完全有能力承受。但是他却选择了谋杀,只因他说怕麻烦。
怕麻烦?便是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夺走了周允晟这一世的父母的生命。奔驰车主最后连四十万也不想出,找了几个混混威胁黄家人,竟只花了七万块就摆平了。
也不知道这些年午夜梦回,他有没有做恶梦。大概不会吧,因为象他和薛瑞这样的人,根本不把别人当人看。
想到这里,周允晟冷笑了一下,没错,他无权无势,不能让对方身败名裂,但用同样的方法夺走他的小命却不难。自从查到车主的身份后,他一直在监视他,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在哪里,今天操控跑车在市区里转了一大圈,等的正是两车相遇的一瞬间。
LED屏幕还在播放车祸视频,可以看见过红绿灯时,超跑非但没减速,还猛踩了一下油门,像子弹一样发射出去,狠狠撞在了奔驰上。
候机的乘客发出惊呼声,都说跑车是故意的。周允晟暗暗点头,听见导播通知前往英国的旅客从十三号登机口登机,便站起来,顺着人流慢慢走了进去。
薛子轩总觉得心慌意乱,会开到一半,他的特别助理忽然闯入会议室,把一份文件递给他。这名特别助理专门负责监视薛家人,发现异样会立刻通报。
只看了两页,薛子轩就面色大变,冷声道:“会议延后,我有重要的事处理。”
众人鱼贯退出,脸上带着敬畏的表情。别看新上任的boss以前是艺术家,但身上却丝毫没有艺术家的温和优雅,反而冷酷至极。
除了面对薛家那位养子的时候,旁人从没见他笑过,仿佛只有跟对方在一起,他才是有悲有喜、有血有肉的正常人,离开对方便没了心,没了情,只余一具空壳。在这样的老板手底下做事,其实挺渗人的。
现在,薛子轩正露出罕见的震怒表情,扭曲着面容问道。“这份文件哪儿来的?”
“从薛总私人律师的电脑里偷出来的。我发现两人最近联系太过频繁,就留了心,后来那律师去了几趟红十字会,咨询捐赠器官的事,我就请人黑了他的电脑,没想到会看见这份文件。”特别助理便是薛子轩上辈子经常合作的私家侦探。他从他那里买到很多小恰的照片,对他的能力自然深信不疑。
看了看文件的日期,薛子轩脸色稍缓,摆手道:“我知道了,你继续盯着。”文件昨天才拟定,他们应该还来不及让小怡签字,所以不会动手。
特别助理正准备走,却又转回来,低声道:“我还发现这位律师与你家的司机有过接触,所以顺便查了查司机的财务状况,发现他欠了几百万的外债。”
薛子轩眸色暗沉,咬牙道,“当初请人的时候你不是说他没有问题?”
助理很惭愧,低头道:“那些债务是挂在他弟弟头上,我没注意。总之是我疏忽了,我会重点监视他。”
“嗯,我把园丁辞了,你今天就去我家顶替这个职位。”顿了顿,薛子轩慎重补充,“不要让小怡看出来,他会害怕。”
助理低声应诺,匆匆出去了,两人都没有想到薛瑞会那么着急,刚拟好文件就迫不及待的让少年签署。
被儿子逼到绝境,他想着,或许黄怡死了能让儿子一蹶不振,能让他明白再怎么斗,他也不是他老子的对手。况且弄死黄怡还能顺便救下女儿,何乐而不为?他把他找回来,不就是为了他的心脏?
市人民医院,手术室的红灯依然亮着,两名伤者都在抢救当中,情况并不乐观。
“头儿,查出来了,那辆迈巴赫的车主名叫胡东,东润集团总裁,那辆兰博基尼Egoista的车主是黄怡,薛氏财团总裁薛瑞的养子。”一名年轻交警跑到手术室门口,将手里的一沓资料递给等候在外的队长,继续道,“但是开车的人并不是他,而是薛家聘用的司机,名叫赵寅。”
这次车祸,红色超跑的车主要负全责,队长原以为敢在市区里飙到160公里的牛人要么是权贵要么是二代纨绔,哪料到只是一个小司机。
“瞎,我说,这赵寅真他妈胆儿够大的,这是看雇主的车好,偷偷开出来过瘾?难怪飙那么快,手贱啊!他要死了倒好,没死话得脱一层皮!”队长没好气地低咒。
“脱什么皮啊,没死也是个半残。”年轻交警颠了颠裹在证物袋里早已碎成块儿状的两部手机,说道,“这玩意儿毁成这样,连开机都开不了,否则早就联系上家属了。头儿,你打电话还是我打电话?我最怕这种时刻,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当然是你打!好好说话,注意安抚家属情绪,让他们尽快赶过来。”队长有些烦躁,走到楼梯间抽烟,见副手准备拨号,又提醒道,“别忘了通知黄怡和薛瑞,他们是肇事车辆的车主和车主监护人,也要担责任。”
“不会忘的。”年轻交警拿着手机去安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