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梯恢复光亮之后,司观澜很快就缓过神来,勉强镇定下来后立刻松开了白莱的手腕,转为扶着一旁的扶手,低声道:“对不起。”
白莱并不介意,摇摇头说道:“应该很快就会有人过来,我们稍微等一等。”
司观澜白着脸点点头,背靠在冰凉的电梯上,薄唇紧抿,抓着扶手那只手用力到青筋绷出,不用问白莱看得出他有多紧张。
白莱垂着眸想了想,忽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在司观澜怔怔的目光中,他仰起头笑了笑:“站着干等有点累,坐一会儿?”
他说着,还随手掸了掸旁边位置的灰尘,司观澜沉默了一会儿,沿着电梯壁慢慢滑坐下来,他太紧张了,腿上的肌肉太过用力,坐下来后腿一阵发软。两个身高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蜷着腿坐在电梯地上的场景,莫名有些好笑,白莱仰头看到电梯角上的监控,想到也许此时酒店的安保人员正看着监控里的两个傻大个儿,轻轻笑出了声。
司观澜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可那笑声好像会传染,对上白莱带笑的眼睛,他也莫名其妙跟着笑起来。
这一笑,被困在狭小空间的恐惧和紧张顿时减少许多,司观澜整个人都放松了些,僵硬的肩膀也松了下来,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再次充满歉意道:“抱歉,我刚才有点失控了,吓到你了吧。”
“小事,没关系的,”白莱说道,“是幽闭恐惧症吗?”
司观澜默然,轻轻点头,对于Alpha来说,要向其他人承认自己的弱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像他这样从小就被家里严格要求的Alpha更是如此,对旁人承认弱点,相当于把自己的把柄交到对方手中,作为大集团的唯一继承人来说,是非常不明智的举动。
那么多年来,司观澜一直很谨慎,几乎没有在人前暴露过自己有幽闭恐惧症这一秘密,连和他一起长大的喻柏都不清楚,没想到在节目里瞒不住了,此刻他只庆幸节目组没有在电梯里安装机器,他们的跟拍老师刚刚也跟着大部队去了六楼。
他有些难堪,想让白莱替他保守秘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又担心白莱追问他缘由,更下意识地害怕白莱会看不起他,各种不好的情绪交杂在一起,焦虑感再一次无法抑制地涌了上来,司观澜不由得攒紧了拳,精细修剪过的指甲刻进掌心。
出乎他意料的是,得知了他的秘密的白莱却好像丝毫不在意,只是“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安静地坐在他旁边。
看他这么淡定,司观澜自己反而忍不住了:“你不问我吗?”
白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什么?”
司观澜被哽住了,他哪儿知道该问什么,只是觉得正常来说,白莱这会儿不是应该问问他为什么会有恐惧症,再尝试着安慰他开解他一下吗?
但是看着白莱那坦然的样子,司观澜忽然觉得好像的确算不上多大的事,虽然身处狭小的电梯里,但是酒店的工作人员应该马上就会过来,而且头顶有光,身边有人,他也没有像小时候那样抵触到产生剧烈的窒息感和眩晕感,焦虑和不安仍然有,却逐渐减少到可控的范围内……
不知怎么的,白莱明明什么都没问,他就打开了话匣子:“我小时候……有一次被绑架的经历,那时我刚上小学,我父亲当时和人争一块地皮,对方有点见不得光的关系,偷偷找人把我从学校带走,关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里面没有的灯,连窗都没有,特别特别黑……”
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这段经历,他估计喻柏都记不得这件事,毕竟那时候的喻柏还在上幼儿园呢。
“我在那个仓库里被关了三天,期间有人给我送了一次吃的,几个面包和一瓶水,我就靠那点东西熬了三天,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白莱很安静,眼睛却一直认真地看着司观澜,他没想到电视剧里演的那些富豪家的小孩遭人绑架的桥段居然是真的,还被他认识的人碰上了,他没法儿想象一个刚上小学,不过六七岁的孩子,独自一个人被关在漆黑的仓库里,没有吃的喝的,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不知道绑架自己的人会不会狠心下手,在这种极端的空洞与恐惧中还硬是熬了三天。
把童年时的阴影揭开给别人看需要巨大的勇气,司观澜在诉说时声音很冷静,白莱却知道他内心一定很不平静,看向司观澜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不忍。司观澜一定是把他当成值得信任的朋友,才愿意把压在心里二十多年的秘密告诉他,被人信赖的感觉很不错……
——如果白莱不是许静找来的工具人,而是和司观澜他们几个一样的普通嘉宾的话。
司观澜这一通掏心窝子的话,叫白莱一阵愧疚,亏心的感觉不是突然而来的,从昨天他意外受伤生病开始,池铭彻夜的照顾,庄景雩的嘴硬心软,还有其他人对他照顾,大家多关心他一分,白莱心里的歉意就多攒一分。
他很想告诉其实他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节目组给了他一笔丰厚的报酬,所以并不值得他们的感谢,他从一开始就不是来交朋友的,更不是来谈恋爱的,他只不过是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偶然和这八个人交错一瞬,等过两天在投票时挡掉一轮淘汰,他就要和他们拜拜啦。
目的不纯的白莱自觉不应该,也不能够和嘉宾们成为能说心里话的朋友,他在这个节目中的存在本身就带着欺骗,并不值得大家真挚的友谊,当然也不值得任何人珍贵的情感。
为了节目好,为了他自己好,也为了被蒙在鼓里的嘉宾们好,白莱打从一开始想的就是第一站结束后就不要再和他们之中的任何人有联系,他是个别有用心的工具人,等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就该遵守最后的“职业道德”,消失个一干二净。
结果呢,不过是相处了几天而已,他就渐渐习惯了每天和一大堆人一起,吃喝玩都在一起,互相照应互相陪伴,听他们相互打趣试探,受到他们太多的关心与照顾,现在司观澜的恳挚就像一记警钟,狠狠地敲在白莱的心上。
他忽然有点唾弃自己,要是他没有收那十万块就好了,要是没有那笔钱,他就可以毫无芥蒂地和他们交心,在节目结束后也能和大家保持联系。可转念一想,白莱又清楚地知道,如果当初不是许静提出的十万块报酬,他根本不可能参加这个节目,更不用提认识他们。
从他收下报酬开始,一切就注定会成为无解的死结。
白莱轻轻抿着唇,下意识地收敛了神色,不论心中如何纠结,面上仍保持着平静,安静地听完司观澜的故事。
把积压多年的沉疴一口气说完,司观澜整个人都轻松不少,面上竟露出一点笑意来:“……不过我已经有很大进步了,这次被困在电梯里,没有干呕也没有晕过去。”
白莱安静了几秒,也跟着笑起来:“嗯,说不定你就克服恐惧了呢。”
“那就借你吉言了,”司观澜甚至有心思开玩笑,“下次我找机会试试,如果真的克服了,我请你吃饭。”
白莱嘴角一僵,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司观澜的目光,低头看自己的鞋,小声道:“好啊。”
可惜大概没有机会了。
电梯外传来询问声,两人连忙站起身来,酒店的工作人员很快就把电梯门打开了,他们卡在了十层之上,电梯有些错位,要从十一层的门爬上去,白莱本想让司观澜先上去,一回头才发现司观澜已经做好了托起他的姿势。
看出了白莱眼中的担心,司观澜示意他踩着自己的膝盖:“你先上去,我比你沉,你托不动我的。”
白莱没有再废话,微微一点头,利落地在司观澜腿上一蹬,借着工作人员的力爬了出去,然后立刻蹲下身来像司观澜伸出手:“司哥。”
电梯里的司观澜与他四目相对,宽厚的手掌与他紧紧相握,腿上一使劲,借着白莱拉他的力量,很快就得以脱身。
酒店经理不断向他们道歉,并表示要给出补偿,免除他们的房费,白莱和司观澜见节目组的人也在,只说让酒店与节目组去交涉,他们都有点累,却都不愿意再乘电梯了,反正就两层楼,现在对他们来说走楼梯比较让人安心。
前后不过半小时,两人回到13层后才想起还没给在六楼的小伙伴们说一声,也不知道节目组有没有告诉他们,还是得打个电话说一下。
在电梯里时司观澜手机电量耗尽关了机,白莱则是完全没带,回到房间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来电人有訾一梦,喻柏,池铭,连阮棉棉都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夸张的是接连十几通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名字,庄景雩。
他不知道现在谁和谁待在一块,跟司观澜一合计,先给喻柏打回去说了情况,又给庄景雩回了一个,让他顺便告诉尔诚和池铭,他和司观澜就不下去了。
司观澜回了房间,白莱关上门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烦闷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拿起换洗的睡衣进浴室,他现在很需要冲个澡来把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冲走。
在他糊了一头洗发水泡沫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门声。
【作者有话说】
小本本记上:欠一章2000海星加更
莱莱开始过意不去咯,他还天真地以为自己录完第一站就要滚蛋呢,谁来救救这个不开窍的脑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