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房的卧室内,光线尚显昏沉,深色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唯有边角的缝隙内钻进了几缕不甚明显的光。
整个卧室朦胧一片,隐约能看到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深色的西装雪白的衬衫,凌乱重叠,一片狼藉,又带着几分旖.旎的水色,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和卧室中央那张大床上紧紧相拥的两个人一般。
直至刺耳的铃声忽然响起,打破了一室沉寂。沈听眠睫毛颤了颤,神思还有些混沌,无意识地四处寻摸着手机。但甫一抬手,动作牵扯到全身,酸痛感便蓦然袭来。
他不自觉地嘶了一声,意识也渐渐清明,关于昨晚种种的一切也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经纪人……宴会……酒……
酒?!
沈听眠蓦地睁开眼睛,看着头顶陌生的天花板,恍然想起了什么,脸色慢慢苍白了下来。
尖锐的铃声还在继续响,身边传来些许动静。
沈听眠僵着身子回眸望去,就看到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眉眼清俊,鼻梁高挺,比起白日里的高冷不可接近,倒是要柔和了几分。
沈听眠却没心思想太多,他看着对方眉头微皱,一副即将要醒来的模样,心慌意乱间下意识就探出身子想要去够手机。
可甫一动作,腰腹便是一阵酸痛,又察觉到什么,他脸色一僵,被子下修长的腿不自觉地动了动。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已经不敢去看身边的人有没有醒来,只是咬着牙,在地面凌乱的衣服里摸出了手机。
屏幕上的来电人却让他一怔。
“嗯?”身后传来一阵动静,低沉含糊的声音随之响起。沈听眠顿了顿,慢慢回过身,就见对方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慢慢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神色慵懒倦怠。
被子自他身上滑落,卧室内的氛围一瞬间微妙了起来。
沈听眠眼睛眨了眨,目光落在在男人身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红意一点点地漫上耳根,扯过一旁的被子手忙脚乱地往身上盖。
傅斯越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眉宇间似是有些异样,很绅士地别开了视线,哑声提醒道:“手机。”
沈听眠心绪慌乱,闻言听话地垂眸,蒋哥。
昨夜的种种全然浮现,沈听眠唇角紧绷,神色有些不好看。他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在电话挂断之前选择了接听。
卧室内一片沉寂,男人粗暴的声音也就格外明显:
“沈听眠!”
傅斯越抬了抬眸,神色平静无波。
沈听眠深吸了一口气,攥着手机的五指紧紧绷着,没说话。
男人气急败坏地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你别给我装哑巴!我问你,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酒店里怎么没见着你人?”
“昨天跟你说得好好的,结果你倒好,临到头给我跑得不见人影了?”
“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想自己飞了是不是?连我的话都不放在心上了?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我,就你这么个脾气,你能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
男人的声音尖锐刺耳,沈听眠闭了闭眼,昨日发生的事并着以往压抑着的怒火一同涌上心头,他精致的眉眼一片冷凝,语气硬邦邦的:“那就不混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停顿了一瞬,紧接着蒋哥轻呵了一声,说:“我说你两句,你还不高兴了?沈听眠,你现在是真的想上天啊?”
“你的合同在公司手里,合同一天没到期,你就是公司的人,就在我手底下,混不混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不想跟你废话,现在给你半个小时,立刻马上到公司来见我。”
沈听眠攥着被子的手指紧了又紧,片刻后才慢慢道:“蒋哥这么着急做什么?怎么,是那位孙总昨天晚上在房间里没看到我,冲你撒气了?”
蒋哥声音顿时一窒,过了许久,他才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既然知道,我也就不跟你废什么话了,孙总看上你,那是你的运道。”
他放缓了语气,语带诱哄道:“你自己想想,你没家庭没背景,在这个圈子里想混出头无异于痴人说梦。但你要是跟了孙总就不一样了,孙总出了名的会疼人,他那么喜欢你,你跟着他,把人哄高兴了,到时候人家手指缝里随随便露点资源出来不都够你吃的了?”
沈听眠听了,手指在屏幕上微微动了动,只道:“所以你就给我下了药,要把我送到那孙总的床上?”
傅斯越正拿着手机交代什么事,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再细细一想昨天的情形,果然。
蒋哥似乎一时有些无言,旋即又无所谓地笑道:“你这话说的,你自己不懂事,我身为你的经纪人,还能不为你考虑吗?咱俩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我肯定是为你好啊,还能害你不成?”
他掏心掏肺地说:“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肯定怨我,但你仔细想想,跟了孙总,你还能跟现在似的不温不火吗?你那么喜欢演戏,以后别说是上次被肖寒抢走的那个男三了,就是男二、男主,不都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嘛?”
“你听我的话,去跟孙总服个软,他那么喜欢你,肯定不会跟你计较。”
沈听眠全然不搭他的话茬,只淡淡地道:“蒋明,下药是犯法的。”
“什、么?”蒋明似乎是难以置信沉默了一会,才噗地笑出声:“你说什么?”
“沈听眠,你这是想告我?”
沈听眠唇角崩成了一条直线,道:“现在还没过二十四小时,血液检查应该能查出我体内残存的药物。在他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使用违禁药物,这是犯法的行为。”
傅斯越把手机放在一旁,听到这话,眸间闪过了一抹诧异,旋即又多了几分笑意。
蒋明哈了一声,语带讥讽:“沈听眠啊沈听眠,以前我以为你也就是假清高,现在看来,你怎么还那么天真呢?”
“无非是一些助兴的药罢了,酒吧那种地方随处可见。就算你真的告我,顶了天也不过进去蹲几天。你呢?你觉得以后这个圈子里还有谁敢要你?公司能放过你?”他漫不经心地笑着,语气阴沉:“沈听眠,我劝你别犯蠢,这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沈听眠平静道:“我不需要好处,只要能让你身败名裂就够了。”
他说完,不等那边的反应,直接挂了电话。
垂眸看着手机的页面,沈听眠沉默许久,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慢慢坐直身子,回眸看到身侧的人,后知后觉现在是在一种什么样的场合下。
昨晚的荒唐再次袭来,沈听眠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片刻之后才闷闷开口道:“抱歉,傅总。”
傅斯越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他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他慢慢开口,声音低低沉缓和:“你认识我?”
沈听眠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他不敢看他,只解释道:“昨天晚上的宴会我也在。”
沈听眠出道三年,至今仍是个糊到不能再糊的糊咖,连十八线都算不上,经纪人给他指过一些“明路”,但他不想配合,久而久之蒋明也就不愿意管他。却不想昨天他忽然通知自己要参加一个晚会活动,在场的都是圈内有名有姓的人物,能去露露脸也是好的,指不定就有哪位大佬、导演看上了他,之后戏路就不用愁了。
沈听眠虽然心中疑惑,但到底没料到蒋明胆子那么大,没多想什么就高高兴兴地去了。席间自然也见到了这位姗姗来迟却依旧众星捧月的傅总,也听人聊起过他的生平。
傅斯越闻言,又想到刚才他打电话和经纪人说的那些话,心下了然,又问:“为什么道歉?”
沈听眠唇角微抿,手指无意识地在被单上抠了抠,眼睫颤了颤,含糊其辞道:“昨天晚上……多谢您肯收留我,也给您添麻烦了……”
晚会开始没多久,蒋明就拉着他到孙总面前敬酒。沈听眠知道那位孙总,之前或直白或含蓄地表明过那些意思,只不过沈听眠不愿意,就给委婉地拒了。这次再次遇见,尽管对方色眯眯的眼神让他很不喜欢,但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不可能在这种场合落了对方的脸面。又想着好歹在宴会厅里,光天化日之下的,酒也都是从侍应生手里现拿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就陪着他喝了一杯,想着赶紧脱身。
却不想酒刚下肚,没过一会就感觉不对,身体里燥热的难受。再看着孙总得逞的淫.邪笑容,哪里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恐怕那端酒的侍应生也早就被他们买通了。
他慌忙想要离开,但那位孙总却带着保镖一起拦着他,强行把他往楼上的酒店带去。
沈听眠意识浑浑噩噩,也不愿意自己被这种人得手,趁着电梯中间有人上下的间隙冲了出去,又怕他们追上来,就跌跌撞撞地沿着楼梯往上爬。最后意识实在混沌,不知道到了几层,恍惚间只记得迎面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后面的事……
沈听眠又看了傅斯越一眼,当时孙总一直在紧追不舍,如果不是遇到了这位傅先生,只怕他的下场……
傅斯越揉了揉额角:“该道歉的是我。”
沈听眠抬眸看他,傅斯越神色略带歉意,道:“毕竟准确来说,昨天应该是我趁人之危。”
这种场合素来没什么意思,昨天晚上傅斯越也是为了给主办方的脸面才出席,期间陪人喝了两口酒就提前退场了。却没想到刚到酒店房门口,就见一道纤瘦的人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直直地撞到了他怀里。后面还有两个人在追。
傅斯越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只是少年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仰头看着他,雾蒙蒙的眸子里带着哀求。对上那潮红的脸和湿润的眸,傅斯越鬼使神差软了下心,吩咐保镖把后面的人处理了,又把少年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傅斯越虽不经风月,但在这个圈子里什么样的把戏没见过?见他那般模样哪还有什么不懂的?当即把人带到浴室,开了冷水,又叫了医生。
可那药似是格外的烈,少年嘴里哼哼唧唧,抬手扯着自己的衣服,傅斯越想要制止,少年就握住他的手,放在脸庞蹭来蹭去,也不得章法。
傅斯越身处高位,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什么勾引人的手段没遇到过?可许是之前喝的酒太烈,也许是昨晚的景太美,就那简单青涩的几个动作,就让他的自制力溃不成军。
想要及时抽离,却又耐不住少年那委屈哼唧的哭腔,最后许是他也醉了,便酿成了这一夜荒唐。
沈听眠闻言沉默了一会,才慢慢道:“没有。”
他低下头,双手揪着被角细细摩挲,声音低低地道:“本来就是……我的错。”
那一段记忆虽模糊不清,但沈听眠还是隐隐约约记得是自己先主动的。更何况……
当时那种情况,若不是傅斯越施以援手,他定然是逃不出孙总的手心的。
与其和那位孙总,还不如和傅总呢,最起码……他长得好看,身材也好。
他也不亏。
沈听眠这么安慰自己。
傅斯越沉默片刻,才道:“抱歉,这件事我会负责……”
他话还没说完,沈听眠就抬起了头,看着他道:“不用。”
傅斯越顿了顿,沈听眠继续道:“都是男人,我也……没吃亏,相反还要谢谢傅总。”
“傅总不用多想,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有些急促地眨了眨眼:“您不用往心里去的。”
傅斯越看着他,正要说什么,沈听眠却匆匆忙地下了床,说:“我、我先去洗个澡。”
傅斯越看着他的背影,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
“咔哒”一声细响,浴室门被关上,沈听眠这才有些无力地靠在墙壁上,身子慢慢往下滑。
方才未敢多想,可此刻就自己一个人,沈听眠才后知后觉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尤其是……他摸了摸小腹,仿佛犹有一种陌生的触感。
拍了拍通红的脸,沈听眠深呼一口气,咬着下唇让自己不要多想。他慢慢站起身子,打开淋浴,脑袋磕在墙上,手背在身后,动作生疏。
直到房门被敲响,沈听眠整个人都是一颤,轻唔着问了声:“谁?”
傅斯越听着那些许的颤音,敲门的动作微微一顿,旋即道:“新衣服给你放在门外凳子上了,你等会直接出来拿就好。”
沈听眠沉默了许久,才闷闷地说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