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起江乐第一次真正变人的经历,温寻还真有点后怕。
由于在梦中有过一回看触手“百变活人”的经历,温寻一直都对江乐变成人这件事有点抗拒。
他在答应与乐乐尝试谈恋爱的时候,就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恋爱对象非人类这个事实。他知道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理解不了他的选择,甚至会觉得就算要和这样古怪的生物相处,也至少需要对方变成人型才能过心理上那一关。
但对于温寻而言,触手的形象从来都未曾让他介怀。
小时候,他看到的是一只可爱的“小泥鳅”。
长大后,他接触到的是一个虽然模样诡怪但却无害乖巧的“田螺先生”。
他早就习惯了触手的模样和行为,而在失明后,江乐变成什么样他就更不介意了。反正都看不见,而乐乐这个家伙吸引他让他心软让他动容的也从来不是外在。
——尽管也许对于非人类来说,触手的形象既它们害怕又极具吸引力——那样变幻莫测的足肢本身就代表着顶级掠食者的强大力量。
江乐变身完全是“形势所迫”。
那天是个非常寻常的周末。头一天晚上江乐不知道从哪儿后知后觉地知道了之前温寻身体变化的乌龙猜测,发了疯似的要让温寻真正体验一下“孕育小触手”的感觉,胡闹了一宿,温寻直到天蒙蒙亮才睡着。
江乐精神好,陪温寻睡了一会儿后就按捺不住自己还兴奋着的足肢们了,干脆把它们都赶到卧室外,只留主肢缠着温寻继续安眠。
而被驱赶出甜蜜小屋的触足们屈服于主肢的“淫威”,只能委屈巴巴地在外间干活。
一只卷起笤帚打扫卫生。
一只跟在后头清理角落吸尘。
一只卷起抹布自动打湿,开始擦桌子。
一只把散落在地的衣服裤子吸起来,眷恋地埋进去滚了一会儿,才扔进洗衣机。
还有几只钻进厨房叮叮咚咚,准备在温寻起床之前炖上一锅香喷喷的海鲜粥,当做恋人的爱心早餐。
温妈妈就是在这时候登门的。
温妈妈本意是想着好几个月没见儿子了,最近老家田里的草莓瓜果熟了,打算给儿子摘点儿送来,顺便看看这段时间儿子过得怎么样,给他收拾收拾打理打理。
纵使温寻已经是奔三的年纪了,但在温妈妈心中,儿子永远是照顾不够的。
来的路上,温妈妈看着车厢里甜蜜的情侣,鼻子忍不住又酸了。她儿子多好呀,要不是,要不是那场车祸,说不定她现在都抱孙子了。
可现在呢?
温妈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现在也不敢挑媳妇了,她只求儿子能找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能把日子过顺坦过舒服了,她就知足了。
温妈妈就这么一路发愁一路来到温寻所租住的公寓门口。她真正打算拿钥匙开门呢,就闻到了一股浓浓鲜香的海鲜味从门缝往外钻。
“这孩子,现在早晨这么勤快的么?”
温妈妈还记得读书那会儿,温寻平日里上学起床早,一到周末就必须睡够了补回来,不到太阳晒屁股都不会起的。后来工作了也是,周末早晨要打电话都找不到人,铁定还在睡梦里。
这也是一向听话懂事的温寻难得会赖皮撒娇的时候。
温妈妈特意在隔壁几家门前转悠了两圈,最终还是确定自己家门口的味道最香浓。她原本发愁的脸色变得舒展,掏出备用钥匙插进门孔,心里有些得意又有些心酸地想,儿子尽管失明了却依旧能干,她不该发愁。
而母亲这些念头,尚在熟睡中的温寻一无所知。只有一众在公寓里正勤快活跃的触手们随着门把手的轻轻转动,如同被誓了咒语一般全部定住了。
【救命!】
【有人来了!】
【是谁?】
【小偷吗?】
【打小偷!】
【蠢货!是寻寻妈妈的味道!】
【是妈妈!】
【糟糕!】
【不能让妈妈看到!】
一秒。
两秒。
公寓内无人能听见的叽喳随着“咔哒”一声,消失殆尽。
门开了。
厨房的门紧闭,隐约能听见咕嘟咕嘟的沸腾声响。温妈妈一边将自己大包小包带的蔬果放在客厅桌上,一边对厨房里道,“煮什么呢,这么香?一大早就吃这么好,妈妈今天来看来是挑对时间了。”
厨房里窸窸窣窣有些动静,却没有人回应她。
温妈妈也没在意,儿子现在看不见,做事注意力更需要集中,她说她的,儿子做自己的事儿,这就是最寻常的家人之间的自在相处。
“这孩子,扫个地,笤帚也不放好。”
放下包,温妈妈抬眼就看见横躺在客厅中央的笤帚和拖把。她没意识到一个人怎么能同时干两件事,只是担心儿子路过会被绊倒。
她赶忙走过去把东西捡起来靠墙放好。看着打扫得差不多但明显还没打扫完的房子,她干脆抹起袖子,开始接着干起来。
温妈妈并不知道,此刻她脚边就有一只根须还卷在笤帚杆上的触手,不远处的沙发靠背里,头顶的天花板顶灯旁,也还盘踞着不少局促扭动的足肢们,正努力控制着自己表皮的色素囊,将自己隐藏在家居的色彩中。
在温妈妈先入为主的认知里,儿子正在厨房做饭。
所以当她推开卧室门打算给儿子收拾一下屋里换一换床单,发现儿子还明晃晃酣睡在床上时,她第一反应是愣住了。
她看了看儿子,又扭头望了望紧闭的厨房门。
恰巧那里面不知道为什么手忙脚乱没拿稳锅铲,撞在水槽里发出叮铃哐啷的声音。那声音明显就是噪音,惹得在梦想中的温寻都在床上翻了个转,但听在温妈妈耳中却宛如仙乐。
她连地都不拖了,小跑进外间的卫生间,洗了手又捋了捋头发,眉眼间露出压也压不住的喜意。
老天保佑!
一定是她想的那样!
他家儿子指定有女朋友了!
她说呢,今早起来就听见屋外喜鹊喳喳叫,原来是他们老温家要添人了!
触手日记
~怎么办怎么办,妈妈要进来了!
~人类是左手握手还是右手握手来着?喂,你变腿去!人类没有三只手!
~万一妈妈不喜欢我怎么办?
~唔,网上说丈母娘喜欢本地的(寻寻在哪我在哪)、有稳定工作的(稳定跟寻寻一起工作)、有车的(日行三万里的那种)、有房的(海里的大平层带藏宝阁的)、有存款的(金银珠宝在窝里都囤够了)、脾气好的(寻寻打我我都不生气!)、会做饭的(我会我会)、会包容的(我触手可能装了!)
~哇!原来我是丈母娘最喜欢的儿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