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桢给孟逢青量体温,已经三十九度,高烧。
“孟同学,你家里没人照顾你吗?”
那么大的别墅,一个人也没有,冷冷清清的,一点也不像是活人居住的。
孟逢青微微抬手,手肘横贯在额头眼上,他张嘴,声音发涩:“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
谭桢犹豫一下:“那怎么行,你现在应该去医院。”
孟逢青倦懒地睁开眼,可能是体温过高的原因,他的眼睛有些泛红,猩红的眼睛像是暗夜里蛰伏的恶鬼,下一秒就会撕碎他伪装的面具,露出尖利的爪牙。
孟逢青道:“不用,你先回去吧。”
谭桢不太放心,他知道一个人生病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是什么滋味。
他弱弱道:“我可以等你退烧再回去,你现在这样一个人是不行的。”
孟逢青似乎迟疑了一分,他轻声问:“可以吗?”
像是小动物的请求,又怕麻烦别人,所以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试探地询问,脆弱极了。
谭桢心软得一塌糊涂,连忙点头:“当然可以了,不过我要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孟逢青看着谭桢抱着手机走出别墅,门外隐隐约约传来少年的声音,低低的,或许是得到了许可,声音又带上几分雀跃。
他躺在沙发上,眼里闪过淡淡的冷意。
谭桢可以在孟家多留一会儿,但也只有一会儿,等到末班车时间,他还是要回家的。
他先去用一块热毛巾,热敷在孟逢青的额头上,又细心询问:“孟同学,你饿了吗?你能喝粥吗?”
孟逢青苍白着脸,脸颊的潮红似乎退去些,多了几分弱柳扶风的样子。
他道:“都可以,麻烦谭同学了。”
谭桢道:“不用客气。”
他挠挠头,有些窘迫:“其实我也是有事要求孟同学。”
孟逢青垂眸。
谭桢殷切地眨巴眼睛:“等你好了,你能帮我讲题吗?”
说罢,他怕孟逢青误会,接着道:“你可以拒绝的,我只是随口问一句。”
虽然孟同学说了可以给他讲题,但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他帮了孟同学,孟同学再帮他,就不会欠有人情。
孟逢青抬眼,有些错愕地看向谭桢。
少年目光殷殷切切,即便隔着厚重的镜片依然阻挡不住他……他对知识的渴望。
孟逢青顿了顿:“当然可以。”
于是谭桢兴高采烈地去煮粥了,他对孟逢青家里的厨房不太了解,但食材挺齐全的,什么都有,而且厨房很大,煮个粥不是什么难事。
谭桢找到了皮蛋和新鲜的瘦肉,他跟着模糊的记忆煮锅皮蛋瘦弱粥,加姜丝会很好吃。
谭桢其实不太会做饭,从小到大虽然没有父母的陪伴,但家里请了阿姨,他很少会下厨,上大学后因为机缘巧合接触了烹饪,算不上多精通,只有煮粥能勉勉强强看得过去。
锅里煮着粥,谭桢又去给孟逢青换了一次热水。
他拿着热毛巾出来时,看见少年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少年身子颀长,在狭窄的沙发上睡着极其不适,他蜷缩着身子闭着眼睛,眉头紧皱。
谭桢弯下腰,轻轻地摸他的额头,还是很烫,但可能是退烧药起效,比刚才好一点了。
谭桢正要撤开手,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抬手,手指并在一块儿,替孟逢青抚平紧皱的眉头。他正要直起身子,手腕突然被人猛地抓住,他睁大双眼。
孟逢青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睛,黝黑的双眼在黑暗中看得不太真切,目光却似利箭穿透谭桢。
他的声音缥缈,仿若漂浮在半空落不到实地:“你是谁?”
谭桢一愣,不知道是这双眼睛太过于凌厉还是什么原因,他的心脏突然狂跳,他按压住急促的呼吸,回答道:“我是谭桢。”
谭桢笑容僵硬:“孟同学在发烧,你忘了吗?”
孟逢青如梦初醒地松开他的手,眼神恢复清明,哑着嗓子道:“抱歉。”
谭桢镇定地给他掖了掖盖在身上的毛毯:“没关系,我去厨房看看粥。”
他转身,快步走进厨房。
厨房里亮着灯,和黑漆漆的客厅仿若天上地下。
谭桢靠在墙上大口呼吸空气,紧绷的肩膀塌下来,他拍拍胸口,应该是错觉,是他太紧张了。
果然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谭桢把异常归咎于自己心虚,一介现世的魂穿到另外一具身体上,他本就犹如惊弓之鸟,所以才会误解了孟逢青的意思。
等他盛了粥出来,孟逢青已经坐起来了,脸色苍白,额头冒着细细的冷汗,除了这些和平常无异。
谭桢松口气,果然是他多虑了,孟同学只是发烧烧糊涂了,才随口问出一句。
外面天色越来越晚,最近公交站的末班车在晚上八点半,现在离八点半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谭桢给孟逢青量最后一次体温,已经降到三十八度,他松口气,不再逗留,背上自己的书包匆匆出门。
身影走到门口,孟逢青坐在沙发上,黑色的睡衣带上褶皱,他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粥,好半晌才张嘴叫住谭桢。
谭桢回头,有些疑惑地“嗯?”了声。
少年的手指触碰到温热的碗壁,扭转视线,看向谭桢温声道:“明天有空吗?明天我给你讲题。”
谭桢眼睛一亮,伸手将额头垂下的刘海拨到一旁,一手勒着书包带子,点BaN点头:“好,我明天再来,孟同学好好休息。”
他往前一步,步入茫茫夜色里,别墅门慢慢阖上,空荡荡的别墅一瞬间沉寂下来,连趁着开门钻进来的冷风也停留一瞬辗转别处。
孟逢青微微低头,又将手里的粥放至桌上,出神地看着它转凉。
*
身后的大门阖上,谭桢悄悄地呼出一口气,他踩着入门的鹅卵石小路,走向别墅的大门,到门口时,他突然发现有什么在发光。
他转头看过去,才发现别墅左边半空架着一片玻璃,玻璃上是成片的蓝色串灯,在夜色里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
而光芒下,是成片的大红色玫瑰。
如果这光换成淡黄色,或许会是浪漫的氛围。而幽蓝色的光芒与大红色的玫瑰,两种冲击力强烈的颜色相斥且相融,场面一度诡异。
谭桢看一眼,便收回目光。
难怪他进门的时候嗅到了玫瑰花的花香,起初没注意,原来花香的来源是这里。
他阖上别墅的大门,没来得及去想的别的,因为末班车快要到站了。
别墅区离他自己家有点远,谭桢来时就把孔子钰借他的自行车锁在不远处的车行。
他匆匆忙忙地跑去车站,到站时气喘吁吁的,好在踩点上了公交车。
车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谭桢抱着书包,规规矩矩地坐在座位上,他挑了一个比较靠后的位置,车里没什么人,很安静,摇车身摇摇晃晃得有点犯困,他揉揉眼睛,以额头抵在车窗上。
不知过了多久,谭桢脑袋瓜子一疼,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放大版的孔子钰。
他吓一跳,抱着书包身子往后倾。
孔子钰轻咳一声:“你这是打算睡到到终点站吗?”
谭桢揉揉脑袋,转头看向窗外,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目的地。
孔子钰一手拎起谭桢的书包,一边往前:“快下车,人家司机等着呢。”
谭桢起身跟着孔子钰下车。
“你怎么在车上?”回去的路上,谭桢咬一口孔子钰顺手给他买的冰棒。
凉飕飕的,谭桢吸一下鼻子,鼻梁泛红。
孔子钰一手拎着他的书包,道:“你借了我自行车,我寻思着你这么晚都没有还回来,去你家找你,谭奶奶说去同学家玩了,我就想着这么晚别遇上坏人了。”
“本来在巷子口等了你一会儿,没看见你回来,就想着来车站碰碰运气,没想到真在车上看见你了。”
谭桢对别人散发出来的善意有些难以适应,在现世他存在感极低,好像也很少人注意到他,从小到大都独善其身。
他有些不自然地抿唇:“谢谢。”
孔子钰拍拍他的脑袋:“谢什么,我是你哥。”
哥哥吗?他还从来没有哥哥,谭桢觉得很新奇。
孔子钰有些好笑:“话说你今天去找哪位同学了?”
谭桢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实话:“就,一个同学。”
孔子钰喜欢孟逢青,如果知道他去见孟逢青,应该会生气的。
孔子钰也没追问:“安全到家就好,你这小胳膊小腿,要是路上遇到抢劫的可怎么办。”
谭桢咬着冰棒,嘟囔道:“我又没钱。”
孔子钰一顿,低头看他,目光专注。
谭桢奇怪地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孔子钰微微弯腰,凑近他,仔仔细细地观察谭桢。
谭桢没忍住往后退一步。
孔子钰直起腰,突然一笑:“谁说抢劫的都是劫财?”
“不能劫色吗?”
谭桢想,他又不是笨蛋,怎么会不知道还能劫色。
他认真点头:“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孔子钰将他的书包甩在肩膀上,手痒似得又揉谭桢的脑袋。
“傻样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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