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孟逢青的开解, 谭桢也不再纠结秦勉的事儿了,但可能还是恻隐之心作祟,他准备今早出摊的时候,遇到秦勉可以给秦勉加个蛋。
但他等到十点也没有等到秦勉来。
谭桢瘪着嘴, 心想秦勉该不会不来了吧?毕竟那么晚了。
谭奶奶见人越来越少, 收拾工具,准备收摊, 她看一眼神思不属的谭桢, “回去了, 再不走都该吃中午饭了。”
谭桢哦了一声,乖乖地给谭奶奶收摊。
下午例行去孟逢青家里, 把最后一章知识给恶补了。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的小雨,谭桢趁着休息时间,坐在楼上的窗前,凝望着雨里的景色。
孟逢青塞了一个杯子在他手里, 里面的水冒着热气, 雾蒙蒙的,谭桢抱着杯子, 顿时觉得暖烘烘的, 他道声谢。
孟逢青坐在他旁边:“在想什么?”
谭桢唔了一声,他撑着下巴, 目光落在路边被细雨打得摇摆的花草:“我在想,冬天快要来了, 不知道这里会不会下雪。”
这里?
在这里住了十几年的人, 把这个地方称之为“这里”, 是否代表他原本并不居住在这个城市。
孟逢青神色不变, 指尖敲打着手里的杯子, 发出闷响。
孟逢青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应该不会。”
谭桢扭头:“为什么?”
孟逢青:“我不喜欢下雪,所以我希望不会。”
谭桢还是第一次听到孟逢青吐露心声,微微有些讶异:“可是下雪很好看诶,我好喜欢冬天。”
孟逢青一顿,眉头微蹙,忽而一笑:“可能是我这个人太奇怪了。”
谭桢连忙道:“怎么会,不喜欢冬天而已有什么奇怪的,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要是所有人的喜好都统一才奇怪。”
“是吗。”孟逢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声音喃喃:“真的不奇怪吗?”
谭桢肯定道:“不奇怪。”
孟逢青骨骼分明的手指握着马克杯,杯壁的热气传进他的掌心,把他冰凉的骨头染上一层暖意,他看进谭桢的目光里,有些出神。
“谭桢,你还在因为你舍友的事情烦恼吗?”他突然问。
谭桢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事儿,想了想,他点头又摇头:“其实没什么,我已经不烦恼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孟逢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只是片刻,他又挪开,视线投入窗外的风里雨里,声音轻飘飘的:“那就好。”
很莫名的,谭桢从这短短的几个字中,听出了还有未尽的话,但孟逢青没说,他也没问。
两人坐在窗前观赏了一会儿雨景,等到手中的杯子热气褪去,孟逢青才起身,修长的双腿从弯曲到笔直,他看向谭桢,声音温和:“上课了谭同学。”
谭同学立马起身:“收到孟老师。”
今天的内容很少,学完不到五点,谭桢伸个懒腰,孟逢青的眉眼似乎带上一丝疲惫,他揉揉眉心。
谭桢看向他时,微愣,恍然觉得主角是会累的,孟逢青好像从来没有觉得不耐烦或者乏累,以至于他都忘了。
谭桢有些愧疚:“孟同学,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孟逢青没有拒绝,或许说是他本来就有此意,他满含歉意道:“昨晚没睡好。”
谭桢推推自己的眼镜:“没关系的,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谭桢装好自己的书,孟逢青送他到门口。
门外细雨蒙蒙,拉开门时便有冷风灌进来,孟逢青递给他伞,在谭桢转身时突然叫住他。
“谭桢,下周我不能给你上课了。”
谭桢被这消息打得猝不及防,他呆愣住,张张嘴:“是出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孟逢青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看起来像是大病未愈的模样。
其实他今天刚来时就发现了,今天的孟同学格外地畏寒,地暖烧得他浑身发热,孟同学却丝毫感受不到。
孟逢青浅浅地弯眼,温和地安抚他:“下周有点事,下下周可以按时上课。”
孟逢青的私事,谭桢不应该过问的,他手指攥着衣角,想了想道:“那你如果有需要的,可以给我打电话。”
他的担心并不是因为不能继续上课了,是怕孟逢青有什么事。
那双满怀关心的眼睛,单纯得和他犹如两个世界的人。
孟逢青嗯了一声,眉眼处保持着淡淡的笑意,目送他走出去。
等到人消失在眼前,他笑意瞬间敛去,忽而弯腰,佝偻着脊背,浑身颤抖,跪在地上,像是被人拿着刀,一刀砍断了骨头,狼狈不堪。
孟逢青跪在地上,双手抵在地上,喉咙里发出闷咳,咳嗽声逐渐变大,速度时快,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送走谭桢的阿姨走进来,站在一米的距离,刻板冷漠地看着他,道:“小少爷,太太让你少和外人接触,你惹怒太太没有好果子吃。”
咳嗽声渐渐小了,少年脸颊苍白,但因为咳嗽用力而让脸颊染上一层红晕,他缓慢地站起身,呼吸急促,眉眼冷冰冰的。
他直起腰,薄薄的衣衫粘在他的脊骨上,透出他瘦削的身线。
呼吸渐渐平缓,孟逢青抬起眼,声音沙哑冷淡道:“不劳你费心。”
阿姨沉沉地看着他,吐出来的话像是蛇信子,冷漠地,夹杂着厌恶:“不识好歹,别拖累了阿满。”
孟逢青没看她,他的步伐平缓地走上楼梯,慢吞吞的,偶尔传出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回荡。
阿姨看着他离开,皱皱眉,转身朝另一边的院子走去。
到院子门口时,她露出笑容,恍然不似刚才那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她敲响院子的门,放轻声音:“阿满,我是李阿姨。”
……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似乎有变大的趋势。
孟逢青关了房间的灯,窗帘被拉上,屋内黑漆漆的,他坐在椅子上,面前的书桌上空落落,刚才铺得满满当当的书籍早就被收走了。
他的手指落在书桌上面,触碰到一片冰冷,孟逢青的指尖一颤,下一秒有什么东西硌住了他。
是一支笔。
谭桢落下的笔。
很奇怪,空气都是冷的,只有这支笔是有温度的,好像他身上的凉意一瞬间也被热意驱散。
孟逢青攥紧笔,汲取笔上的最后一丝温度,指尖因为用力过猛而发白,像是抓住一株救命稻草。
**
谭桢撑着伞,站在公交站,外面的雨太大了,他的肩侧被淋湿一块,眼镜也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他干脆把眼镜取下来,装进包里,视物变得有些模糊,但还能正常走路。
等到公交来了,谭桢收起伞,走进后座。
这个天气,也不是上下班高峰期,所以人不多,只有前排有几个老人。
这里离家,有一段的距离,谭桢无聊得紧,他翻出草稿,准备看一下今天的内容,复习一下,有言道“温故而知新”。
等把包翻个底朝天,谭桢才发现笔忘记拿了。
他拍拍自己的脑袋,怎么总是丢三落四的,什么时候能改掉这个坏习惯呀。
下次吧,下次去孟同学家拿回来,毕竟一支笔可要两三块钱呢,谭奶奶要卖出一个煎饼,才能买一只笔。
谭桢埋头,在摇摇晃晃的车里看自己的草稿纸,可能他确实不是尖子生的料,所以看着看着开始发困,两眼开始打架。
眼看着就要睡过去了,突然一句粗口,掷地有声地响起,把谭桢吓一激灵,瞌睡也吓没了。
“你他妈,老子说了下次给你钱就下次给你,你怎么就是不听?”黄毛扯着嗓子,扒着车门不放:“老子现在没钱!你就算把我杀了也没钱,让我下车也没门,老子今天非走不可。”
谭桢抬眼看,只看见一颗晃动的黄毛,非主流的颜色,再晃下去估计就要插上翅膀飞天了。
司机大叔是个老实人,气得脸红脖子粗,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半句话。
车里的老年人面面相觑,也没人敢上去阻拦,生怕被这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年轻人给揍了。
谭桢缩在角落里看着,大概看明白了是这年轻人小伙子没钱,想做霸王车,还威胁着要是不让他坐车,今天谁也不能走。
谭桢犹豫了一瞬,他翻翻书包,没翻到口罩,面对陌生人目光的惊慌和失措,又让他感到不安。
想了想,他还是站起身,声音细如蚊蝇:“我帮他出车费吧。”
少年身高不高,声音又小,前面嘈杂,一时半会没人听见。
谭桢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抱着包,走过去,把纸币投入纸币箱,在司机大叔的目光下,他低着头,闷闷道:“我帮他出。”
然后低着头回到座位。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抬头,等坐到角落里,他才缓缓松口气。
下一秒,旁边的椅子被一屁股落下,黄毛翘着二郎腿,嘴里嚼着口香糖,他看一眼低着头的少年,嘚瑟道:“你认识我?”
谭桢觉得奇怪,他摇摇头。
黄毛纳闷:“你不认识给我出什么钱?”
谭桢老老实实道:“怕你真不让我回家。”
黄毛笑死了,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哈,我是天王老子吗?我开玩笑的,这就吓到你了?”
他看一眼谭桢手里的草稿纸,咦了一声:“是好学生啊,难怪这么单纯。”
谭桢不太喜欢他的气息,有点野蛮粗鲁。
他没说话。
黄毛一个人也能说话:“你哪个学校的?几年级?我可不会还你钱啊,你叫什么名字。”
谭桢缄默。
黄毛觉得无趣,嚼着口香糖,啧啧啧一声。
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谭桢到站,他也没有下车。
谭桢只好硬着头皮,起身道:“麻烦你让一下。”
黄毛翘着二郎腿:“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谭桢咬着嘴唇不说话。
黄毛有些不耐烦,他抬起眼,蓦然看见那张脸,白皙的肤色像是瓷白娃娃,一碰即碎,圆溜溜的眼睛睁大,倒映着他的模样。
这唇红齿白的少年和他的距离极近,他似乎闻到了少年身上草莓的香甜味。
黄毛一愣,呆呆地放下腿,让出位置。
谭桢总算松口气,道声谢,便匆匆地下车。
黄毛迟迟地反应过来,艹了一声,从座椅上跳起来,扒着车窗,只来得及看见少年匆匆离去的背影。
作者有话说:
小孟心里OS: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在意别人,在意在意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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