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颜喻又把他忘了。
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一路上的各种预想全都扑了空。
他原先还在想,在这个除夕夜里,颜喻会做什么,是像往常一样埋首处理公务,还是只着单薄的寝衣倚靠在床边看书,听到他来才撩起眼皮看一眼,又或者,趁着难得的雪夜的静谧,在暖阁泡上一会儿暖池。
总之,不管怎么,好像都还不错,至少这一夜,他不是独自一人了。
他并不怕独身一人,也早就习惯,只是一想到这个除夕夜会有人在身边,心跳就会不自觉地加快。
那样想着,就开始期望马车能走得快一些。
可没想到,到头来,竟是这样的。
颜喻安排的暗卫也很意外,只是颜喻不在,他们也不敢自作主张把人送回去,只好把人交给管家处理。
刘通皱眉沉吟一番:“客房一直都有人打扫,要不林公子就暂且住下吧,其余的,等少爷回来了再做安排。”
林痕点了点头:“谢谢刘管家。”
刘管家摆了摆手,背着手离开了,剩林痕一人站在空荡的院子里。
雪越下越大,颇有几分劈头盖脸往下砸的感觉,红灯笼上落了厚厚一层雪,火苗禁不住冷寒似的颤了颤,只发出一点微弱的光亮。
整个颜府都是这样,冷清极了,一点新年将至的感觉都没有。
“呦呵!瞧瞧这是谁,这不是颜大人的小男宠嘛。”
寂静的雪夜突然响起一阵轻佻的声音,突兀得很,林痕眼色骤然一暗,被来者口中的“小男宠”刺到了。
他不是毫无自知之明,连自己的处境身份都搞不明白,只是他没想到,这个称号竟是想从别人嘴中冒了出来。
“怎么僵住了,快点转过身来让本公子瞅瞅到底是何等的好相貌,竟然能把颜大人给勾到。”那人的声音还在继续,林痕闭了闭眼,没有动。
他已经做好对方被激怒的准备了。
没想到那人不按常理出牌,像是根本没意识到他的抗拒,竟从他身后绕过来,撑伞的小厮没料到他突然动作,慢了半步跟上,就让那人火红的肩头落了几片雪花。
林痕只觉眼睛被晃了下,接着就被挤满了刺眼的红色,没忍住皱起了眉头,接着就被一沾了雪的扇柄点了眉心。
“不错不错,的确是上等的样貌,蹙眉的样子也怪好看的,我喜欢——”那人正说着,就被突然传来的脚步声打断。
“容公子怎么这个点儿来了,可惜我家少爷不在,外面挺冷的,快进屋暖暖身子吧。”
刘通接到消息连忙赶回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让两人给碰上了,容迟向来是个嘴上没正形的,他怕两人闹矛盾,担忧地看了眼林痕。
果然,林痕脸色变了变,疑惑道:“容迟?你不是年后才能回来吗?”
“怎么了?就不允许人手脚麻利,早早把事儿干完吗?诶!不对,”容迟歪了歪头,又往林痕身边近了一步,有点不敢相信,“你不过一个男宠,他竟然连这事都告诉你?”
林痕后撤半步,不动声色与人拉开距离,他不喜容迟。
他知道凭栏阁是京城最大的风月场所,伺候权贵的花样也层出不穷,容迟竟然要拉颜喻去那里,自然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吃酒。
颜喻身边的男宠新旧交替不断,就算不是由容迟造成的,也和这人脱不了干系。
思及此,厌恶又多了几分。
“呦,”容迟注意到他脚下的动作,也察觉到眼中的厌恶,他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声音也沉下来,“真是没想到,脾气可够大的。”
林痕眼中的烦恶更甚,他不欲惹事,但颜喻不在,他也懒得装乖顺。
况且,容迟这么精明,定然不会拿他怎么样。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顺这人的意:“容公既然不喜,那在下告辞,容公子自便。”
林痕往客房走去,如他所想,容迟果然恼了,大雪天的摇着那把破扇子,扇得雪花乱飞,怒道:“臭狼崽子,别不识好歹,看我回头不造个链子让颜喻把你拴上。”
林痕神色一顿,倒不是怕了,只是惊讶于这人敢直呼颜喻姓名。
江志通说过,不能喊颜喻的名字,否则会很容易没命的。
而看在场之人,没有露出诧异神色的,显然早已习惯容迟这样称呼颜喻。
没由来的,林痕胸中升起一团火,烧得乱七八糟,他理不出源头,火苗窜进眼里,燎得他看人的眼神也多了肉眼可见的敌意。
容迟见状,合扇怒视,视线相撞间,似乎有火花浮现。
果然闹矛盾了,刘通无奈吐了口浊气,往前一步插在一红一黑两个身影中间,用身体把剑拔弩张的两人隔开。
“好了好了,来了就是颜府的客人,林公子还小,容公子大人大量,不和个孩子置气,您的房间老夫一直让人收拾着,现在已经烧好了炭火,外面多冷啊,何必待在这受罪,你看看,这手都冻红了,快进屋暖和暖和去。”刘通揉了揉容迟的手背,语重心长地劝。
林痕一听容迟有专门的房间,那团无名火烧得更旺了。
好不容易劝下一个,刘通转过身,正准备开口就听“哐当”一声传来,他慌忙去看,就见门口积雪处趴了个人,太监打扮,应该是宫中的某位公公。
小太监爬起来,气还没喘匀,就着急忙慌道:“刘管家在吗,颜大人让您把他的药送进宫里去。”
“药?”刘通一边吩咐人去拿,一边疑惑道,“去之前不是喝了一碗吗,怎么还要?”
传话太监咽了口冷气,道:“大人说他今日喝酒时想起来了。”
此话一出,容迟和刘通的脸色俱是一变,容迟率先发难:“酒?他喝酒了?谁让他喝的?”
一连三个问题把传话太监给砸懵了,语气不善起来:“咱家只是传话的,这位公子问题是不是太多了?”
“别废话,回答我问题!”怒火烧着,语气也不遑多让。
倒是刘通先平静下来,扯了下容迟的袖摆,懊恼道:“果然人老了记性就差了,我刚想起来,大人今日走得急,嫌那药太烫就没喝,那补身子的药停不得,又忌酒,想必是大人喝酒的时候想起来,才让老夫送过去,劳公公等一会儿,老夫过去催催那几个手脚不麻利的。”
小太监松了口气,道:“应该就是这样,大人还等着,管家莫要耽搁。”
刘通应了声就要离开,容迟出声:“我和你一块去,”说着想起什么,又泄了气,“罢了,刘伯你快去快回。”
刘通踩着雪快步离开,林痕要走,容迟看宫中人在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林痕的眼神越发不善。
林痕循着路拐了两弯,趁无人注意闪身来到墙后,抬眼往四周看了一眼后就调转脚尖,往与客房相反的方向走去。
许是颜喻经常吃药的原因,颜府有自己的药房,就在颜府的东南角,药房不大,里面的东西倒是齐全。
越靠近,清苦的药味就越明显,林痕在墙根踌躇着,思考怎么悄无声息地进去,就听见刘通急切的声音传出来:“药,钱大夫给大人开的药呢,快拿出来。”
许是太过焦急,刘通的声音不自觉拔高:“不是这个,去按之前的方子抓。”
又是一阵窸窣,药应该是抓好了,刘通松了口气,转而沉声威胁:“把嘴给老夫闭严实了,今晚的事要是传出去,小心你们脖子上的脑袋。”
不待下人应声,刘通就急忙跑了出去。
林痕躲在暗处,看着刘通有些佝偻的背影在雪中踉跄着走远,直到隐入无边的夜色里。
寒风骤起,卷起落雪哗哗刮过,林痕扯了把领口的衣裳,眸色变沉。
一月前他与颜喻亲热的那夜,颜喻很不在意地让人把药给倒了。
而今天,就因为一顿药,容迟和刘通这两人人就紧张得好似颜喻马上要死了。
而且,刘通还特意来让人按颜喻之前的药方抓药,并拿性命作威胁让人把嘴闭好。
这其中明显有问题。
是和酒有关吗?看来是的,或许还不止,林痕感受着颈上的凉意,心想。
等黑夜重归死寂,林痕踩着刘通的脚印往回走。
不消片刻,新雪覆上,痕迹就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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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迟:等我回去了,立刻马上就帮你做个链子!(`д´)ノ
颜颜:真的吗?拴谁的?你别说,还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