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守长追着那银丝消失的方向翻墙回了教师办公楼,却在办公楼空荡荡的走廊里,陷入迷茫。
他其实这次从头到尾就只看到了银丝,根本没看到操控银丝的人的身影。
吱呀。
背后的办公室门被打开。
古玉从院长办公室走出来,张国栋院长亲自送他到门口,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后,张院长摆摆手,“拉着你聊了一中午,还没吃饭吧?赶紧去吃吧。”
古玉朝张院长微微鞠了一躬,待到办公室门关上,转身,看到章守长,脚步顿住。
章守长站在不远处走廊上,盯着古玉。
到底是不是古玉?
如果不是,刚才那根细丝就是在这条走廊消失的,可如果是,古玉明明从头到尾都待在院长办公室,又有些说不通……
“你怎么还在这里?”
见章守长一直不说话,古玉问了句。
章守长决定暂时把这个问题压在心里,笑着走到古玉旁边,“我看你在院长办公室待了一中午,都没吃饭,食堂都关门了,我给你带了饭。”
章守长说着,从背后掏出一袋盒饭。
古玉转头看一眼章守长背后,又看看章守长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饭盒,到了嘴边的问题又咽回去,最终只是接下盒饭,说声“谢谢”。
章守长迈着长腿跟上去,“回宿舍吃吗?”
古玉摇头,“下午的实验课马上到时间了,我要提前去清理实验室,直接在那边吃。”
“哦,”章守长点头,依旧紧紧跟着古玉,“刚好顺路,一起去啊。”
古玉脚步慢下来,看向章守长,眼神像在说:怎么我去哪你都能顺路?
“真的顺路,”章守长笑,“没骗你。”
古玉没说什么,领着章守长一道去了实验室。
机甲制造手工课的实验室,其实就是一台退役的大型作战机甲,学生在机甲内部操控舱里听课,同时完成部分小组作业。
古玉刷脸开了舱门,然后在操控舱里驾驶员休息室坐下,打开饭盒,一边吃饭,一边拿出手机,随手翻开了学校论坛。
他从来不上学校论坛,连账号都没有,只能以游客身份浏览里面的贴子。
现在之所以突然想要登录论坛去看看,是因为上午张忠民的那些话,实在让他很困惑。
而在点进第一个热门贴之后,古玉立刻明白了上午班主任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误会。
屏幕停在题目为【章章向古玉求婚】的那段视频上,古玉转头,看向身边的章守长。
章守长紧挨着古玉坐着,在古玉点开论坛之后就一直探头盯着他的屏幕,此时被对方一瞬不瞬盯住,讪讪然笑起来。
“不是,这事跟我没关系,是其他人恶意剪辑的,我也是受害者。”章守长向古玉解释。
古玉依旧看着他,从章守长那越扬越高根本收不住的唇角来看,他合理地怀疑,章守长既不认为这是“恶意”剪辑,也不觉得自己真的是“受害者”。
对上古玉质问中带着狐疑的目光,章守长抬起一根手指,帮古玉把那帖子往下划拉了两下,然后指着“章章本人”的回复,说:“你看,我还专门写了回复,帮忙澄清了。”
古玉扫一眼那澄清的回复,然后脸色更差了。
章守长见状,赶紧找补道:“你要是不满意,我可以单独发个声明——”
“——不用。”古玉慌张打断他。
就章守长这越描越黑的手段,古玉十分怀疑,真让他去单独发声明,那跟向全校师生发婚宴请帖是一个效果。
“哦,”章守长转头,小心翼翼盯着古玉的脸看,然后问:“那你不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古玉淡淡摇头,“其他人误会,是其他人的事,与我无关。”
章守长用力点头,深表赞同,“对,他们误会他们的,我们继续交往我们的。”
古玉扭头,深深看一眼章守长:什么叫“交往”?语文太差的话,能不能就不要总乱用不会用的词汇了?
*
章章便利店,快递代收点,翁一帆将最后一个包裹扫描记录进代收点的系统里,放回指定的置物架上,然后站起身往柜台走去。
柜台后面,便利店老板正靠进椅子里看电视。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大腹便便,看到翁一帆过来,笑着看向他,“小勇啊,包裹都清完了?”
翁一帆点头,把扫码枪轻轻放在柜台上,“您要不要检查一下?”
老板摆摆手,“不用,你做事我放心,”说罢坐起来,从抽屉里摸出个提前准备好的信封,递过去,“你这个月的工资,你点一下。”
翁一帆接下信封,没有拆开,只是朝老板深深鞠了一躬,再三感谢他。
老板朝他摆摆手,“赶紧吃饭去吧。”
翁一帆转身,刚准备往外走,看到门口挂着的那张单调的黑体字写的“欢迎光临”的牌子,想起来,掏出手机,把自己之前业余时间画的一幅电子版宣传海报传了上去。
老板转头,看向翁一帆换的海报,朝他比个大拇指,“小勇,深藏不露啊?”
翁一帆朝老板腼腆地笑了笑,转身出门去。
回宿舍的路上,翁一帆这才拆开信封,将里面的十多张纸钞认真清点了许多遍。
“哪来的钱?”
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面前,堵住去路。
翁一帆手上动作停滞下来,脸上血色刷一下褪尽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慌张将信封背到身后去,然后问:“你……你怎么找过来了?”
男人冷哼一声,走上前,将手臂绕到翁一帆身后去,要抢他手中的信封,“我是你老子,我找过来还需要理由?”
“你干什么?!”翁一帆努力扭动着手腕,拼死护住自己刚拿到手的工资。
男人见翁一帆挣扎得厉害,抬手朝他头上用力打过去,吼道:“老子是你的监护人!你他妈未成年,身上带那么多钱干什么?给老子交出来!”
翁一帆眼尾已经红了,依旧拼尽全力反抗着,带着哭腔说:“我把钱给你,你又要拿去赌,要不了两天,这些钱就都没了!”
“我爱怎么用是我自己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儿子管老子了?”
男人用力扯住翁一帆的手腕,强行将那信封从他手中拽过来,然后头也不回地往校门口走。
“爸——”
翁一帆在男人身后跪下来,眼泪夺眶而出,“我求你了,把钱还我,那是我交学费的钱……”
听到身后儿子的乞求,男人脚步停顿了片刻,挣扎一番,最终转回身,从信封里抽出两张纸钞,甩在翁一帆脸上,然后埋头快步离开了校园。
翁一帆弯下腰,将那两张纸钞捡起来,然后艰难地站起身,低头看一眼手上的钱,挂着满脸的泪,苦笑摇头。
现在这点钱,根本不够支付K校昂贵的学费。
此时远在机甲驾驶学院教室里的龚昊,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转动着指根处的戒指,勾起唇角。
他的系统刚才提醒他,他绑定的目标,翁一帆,异常值已经高达89%了,还差最后一点,就突破变异的数值了。
是时候收人了。
龚昊起身,往便利店方向冲去。
*
机甲制造手工课按时开课。
学生们聚集在由机甲驾驶舱改造的实验室里,除了王勇和莉莉,造修院一年二班全班的学生都到齐了。
“王勇家中有事,请了长假,莉莉下午请了半天病假。”古玉向院长张国栋汇报了情况。
张国栋点头,开门见山地说:“我的课,规矩你们想必都清楚,不清楚的自己回去上网查。”
“我就强调一个事,课程期中和期末两个时间,你们按照分组给我交两个大作业上来,少一次直接按挂科处理。”
“好,今天先介绍机甲内部构造,我们直接从实验室这套驾驶舱的组成结构开始讲起。”
学生们按照提前分好的组安排了实验台,此时都坐在各自的实验台后头,安静地听张国栋讲课。
张国栋作为本院院长,出了名的凶神恶煞,他的凶悍和班主任张忠民的严格不同。
张忠民是因为对学生的成绩和生活负责,所以严格,而张国栋的严格,单纯就只是因为他脾气差。
所以这样位高权重又脾气火爆的老师,学生是断然不敢挑战他的权威的,听课的时候都收敛了很多,没有人敢随便开小差。
除了章守长。
章守长此时和古玉并排坐在实验台后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国栋,看似认真听课,其实是睁着眼睛睡着了。
张国栋做完背景介绍,提了个课前调查的问题,看向面前的学生,问有没有人自告奋勇要回答。
没有一个学生搭腔,所有人都低着头,缩着脖子。
除了章守长。
章守长睡得正酣,梦中身体突然下坠,像是从高楼上掉下去了似的,惊得他一个激灵,从凳子上滑下去。
咣当一声。
在原本鸦雀无声的实验室里,惊起了不小的动静。
学生们蚌埠住了,开始低声哄笑。
张国栋死死盯住地上的章守长,像是要拿眼神杀死这个让人头大的学生:
“章章,你说吧。”
“啊?”章守长一脸茫然地站起来,“说什么?”
又是一阵哄笑。
张国栋咬着牙看章守长,声音低沉得像暴雨前的闷雷,“你说说什么?”
章守长转头,求助地看向身边的古玉。
古玉几不可见地叹口气,然后将手放在实验台下面,手机屏幕转向章守长。
章守长看清上面的一排字:说说你认为机甲驾驶舱内部最重要的装置是哪一个,并直接指出来。
啊,这容易啊。
“你认为”和“直接指出”这两个限定词,给足了章守长瞎蒙的机会。
他抬起头,将整个驾驶舱扫视一圈,然后精准地找到一个看起来最大最亮最醒目的标志牌,指着说:“那个!”
“哈哈哈哈!”
“牛逼!”
张国栋脸上一阵黑一阵白地,最后眯起眼咬牙问:“为什么认为是它最重要?”
章守长开始一本正经地胡扯:“看这低调中透露着奢华的设计,还有这标志牌上张扬的小人,一看就与众不同。”
张国栋点头,“确实与众不同——那是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