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在短暂的修整后, 再次踏上征途。

神殿骑士再次的攻击，让格温越发确定他们的方向是正确的，神殿一直隐瞒的真相就在前方。

只是队伍里的气氛却变得沉重许多。

不止是为了队友们或死或伤, 也是因为一直以来, 大家虽然嘴上说着神殿这不好那不好，但到底也承载了他们这么多年的信仰, 当有人真正告诉他们, 神殿是敌非友, 甚至, 还有可能是幕后黑手，很多人都无法接受。

格温意识到了这点，却也无可奈何。

好在军队这么多年令行禁止, 几乎是将遵守命令刻在了骨子里, 这才没有闹出什么事来。

而且越往后走，遇到的邪灵就越强, 很多邪灵格温也没有见过, 但凡惊动了他们, 都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就比如他们此刻面对的这只邪灵。

那是他们误入了一处林子，一开始看着十分正常, 别说先遣队，就连顾星眠也没有发觉哪里不对, 但等到们整支队伍进入林子, 树丛间仿佛忽然张开了无数只血红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们。

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暗了下来，原本丛林中鸟鸣兽叫也没有了, 只剩下一片渗人的寂静。

队伍里发出一阵骚动。

但这些红眼只是静静地盯着人群, 并没有攻击他们, 于是，在格温的安抚下，队伍中的慌乱又渐渐平息下来。

格温小心地打量过这些红眼，这很明显就是邪灵，可他却意外地没有感觉到杀意。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原本有人想要攻击这些红色眼睛，也被他阻止了。

他想了想，看向旁边的顾星眠，本想问问顾星眠，却见他怔怔地看着这些红色眼睛，似乎是出神了。

“星眠？”

格温的声音让顾星眠回过神，在他们震惊的眼神下，他走出队伍，来到一片红眼之前。

原本视线分散的红眼纷纷转动，看向了他。

这本该是十分诡异的场景，但顾星眠却仿佛感觉不到。

在别人眼中，这只是一只只诡异的红眼，可在他的眼中，这些红眼上的星纹交织，汇聚成了一只兔子形状的星云。

他的手指虚虚地悬在一只红眼上。

痛苦、扭曲、绝望……各种负面情绪顿时传给了顾星眠，令他受到影响，不由得紧皱眉头。

但穿过这些情绪，他却捕捉到了一抹，藏在最底层的熟悉的眷念。

他猛然抬起头。

但下一秒，星云消散，所有的红眼都闭了起来，最后化成一块兔子形状的血晶，落在了顾星眠的掌心。

-

接下来的路程，顾星眠变得格外沉默。

除了偶尔给格温他们指路，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看着那只兔子血晶发呆。

不过大家忙着赶路和防备邪灵，并没有太注意这件事。

除了萧穹。

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萧穹拉着顾星眠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看着他明显神思不属的模样，叹了口气，却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只是道：“明天要是累了，就到我的精神体里休息吧。”

顾星眠抿了抿唇，他能感觉到萧穹话语中的包容。

这些话已经在他的心里盘旋了一天，却不能跟任何一个人说，或许唯一能说的就是萧穹了。

他沉默了片刻，萧穹也不催他，就这样静静地等着。

顾星眠拿出那个兔子血晶，轻声道：“他……原本是一张卡牌。”

萧穹愣住了。

顾星眠扯了一下嘴角：“很可笑对吧，我们一直攻击的邪灵，其实是我们的战友……”

其实他早就隐隐有了这个想法，在发现神之卡牌和邪灵都是由星纹组成之后，他就怀疑过，只是不敢深想。

直到他感受到那个邪灵身上传来的眷念，又看到那个兔子形状的血晶，才终于确定。

这是顾星眠在卡池时，就在他身边的神之卡牌，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他，本以为他也会像格温的白虎一样，被驭卡师抽到，拥有一起战斗的好友。

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会变成邪灵。

在自毁变成血晶的那一刻，顾星眠从他身上感受到了解脱。

这让他的内心就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喘不过气来，他甚至开始怀疑一点。

邪灵，真的是恶的吗？

他喃喃道：“你看这里，树木繁盛，小动物们在其中繁衍生息，邪灵与他们相处和谐，却为什么只攻击人类呢？”

他又想到，萧穹的民族原本好好地生活在宁静的小山村里，他们安居乐业，过着幸福的日子，却仅仅是因为神殿的需要，就将这样一个强大却和平的民族给灭族了。

是他们错了吗？

还是，人类错了？

顾星眠茫然又痛苦。

他既是人类，又是卡牌，可是此刻他却不知道，他的位置在哪里。

就在这时，萧穹扶住了他的肩膀，与他四目相对，他目光中的坚定驱散了顾星眠心头的迷雾。

“不要责怪自己。”

“这世上，本就有好人有坏人，或许神明都不能看透人心，既然这样，我们做到问心无愧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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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前200公里好歹还有过往的历史记录可以参考，哪怕有些错漏，但至少有方向，可是在200公里之后，是人类从未踏足过的方向。

即便是先遣队，看着茫茫前路，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这时候，顾星眠便主动站了出来。

他的感知在这种环境里就是如鱼得水，有他在，虽然不能完全避开邪灵，但也算是队伍中的主心骨。

顾星眠也知道，他内心的困惑，恐怕也只有前方的那个真相可以解答。

不知道走了多少天，大家都已经疲惫不堪的时候，忽然有人大喊：“前面好像有些不一样！”

众人的精神顿时提了起来，仿佛又有了力气。

随着他们往前走，的确发现了前方的景象不太一样。

顾星眠兴奋起来，和萧穹快跑了几步，这才赫然发现，出现在他们前方的，是一片虚无。

天地仿佛被一条线给截断了，前方什么都没有。

所有人都错愕着看着眼前的景象，队伍中的骚动越发剧烈。

可是这一次，没有人去安抚阻止他们。

因为就连格温也愣住了，久久没能回神。

在出发之前，他们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

这意味着什么？

这片虚无是一开始就存在，还是这片土地不断消亡的结果？如果是后者，那会不会连带着他们此刻生存的空间也会不断消亡？

而就在所有人的惶惑不安中，顾星眠将手轻轻地触碰了那片虚无。

“星眠——”

萧穹惊骇的声音伴随着他的触碰，也突然消失了。

顾星眠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无数星子闪耀着，一个又一个星图漂浮在他的身边，构建出盛大又灿烂的星空。

这就是他意识里的那片星空。

或者，他还可以称呼这片星空的另一个名字——

神之卡池。

此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星眠，你想起来了吗？”

伴随着这个声音，顾星眠的记忆仿佛回溯到了许久之前。

他原本只是个普通人，死后灵魂没有消亡，反倒意外穿越了，可惜他灵魂强度不高，在被撕成碎片即将消散的时候，一道温柔的气息将他救了下来，并且将他的灵魂给修补好。

对方是诞生于这片土地的神明。

顾星眠灵魂中的记忆启发了神明，让祂创造了这片大陆上的第一个智慧种族——人类。

三千年前，祂想要看看自己创造的种族，于是好奇地来到大陆上游玩，误入了一个部落。

部落的人热情地招待了祂，此时的神明单纯地如同一张白纸，有人对祂好，祂也对对方好，于是，祂慷慨大方地赐予了他们属于神明的力量。

可祂没想到，祂的慷慨反而惹来了灾祸。

部落的大祭司起了歹念，他诱惑了八户人家，同他们一起，用得自神明的力量杀死了祂，并吞吃了祂的血肉。

神明即是这片土地，他的血肉是用来构建这个世界，和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无数种族。

神明靠着残存的力量逃回了祂的初生之地，那里还散落着无数即将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生灵，可如今，失去了力量的神明已经无法让他们诞生了。

不仅如此，祂的身体也在不断虚弱，等到有一天神力消散，这片还未完全长成的大陆也会跟着消散。

在茫茫宇宙中，因为种种原因消散的神明与大陆数不胜数，祂并不为此感到可惜，唯一令他难过的，是那些永远无法诞生的种族，以及最终与这片大陆一同消亡的人类。

即便被自己创造出的人类伤害了，但神明并未将仇恨加诸于整个人族。

可祂到底低估了这些人的贪婪与狠毒。

大祭司等人原本以为，吞吃了神明的血肉，就会成为神明，再不济也会成为半神，拥有神明长生不死的能力。

但他们失算了。

他们的身体照样变得苍老，唯一让他们与别的人类不同的是，他们窃取的神明之力与他们的血肉结合，会诞生出新的物种。

然而这个新物种却极其残暴，诞生之后便大肆屠杀人类。

普通的人类对他们根本毫无办法，死伤惨重，大陆之上哀嚎漫天。

一旦人类灭绝，没有任何智慧种族的大陆会迅速消亡，比他预想的时间还要快许多。

这让神明忧心不已。

这时，修补好灵魂的顾星眠从长久的睡眠中苏醒。

他知道了神明的苦恼，于是提出建议，以抽卡的形式让这些无法诞生的种族以另一种方式去往大陆，与人类订立契约，让人类的精神体与卡牌连结，彼此共存，互相帮助。

这不仅让这些种族能诞生，也帮助了人类，更重要的是，他们发现，人类的信仰竟然可以让神明的力量渐渐恢复，虽然微弱，却是一个很好的信号。

然而他们都没想到，那名大祭司并没有死，他用了特殊的法子，在另一个人身上重生了。

而且，他摇身一变，竟然成为了神明的代言人。

不仅如此，他还用了许多阴毒的法子，利用同吃了神明血肉的那八户人的血脉镇压和污染神明。

那些成为了邪灵的卡牌就是被他污染的。

如果神之卡池彻底被污染，这片大陆就会成为真正的炼狱。

为了不让这一切发生，顾星眠才决定要以卡牌的身份来到圣罗维斯大陆。

只是他也没想到，宇宙法则如此强大，不仅封印了他的能力，甚至连他在神之卡池的大部分记忆也封印了。

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