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不流行邮件交流,国外也只有一个人知道他的邮箱地址——那个亚洲青少年锦标赛上把他当摄影素材的摄影师。
之前他和这个摄影师交换了联系方式,回国后,在其殷切的催促下将版权授权合同发了过去,然后就忙得将人抛到了脑后。
许鹤点开邮件,手机在跳转界面的时候卡了一下,接着一封长长的英文邮件跳了出来,下面还贴心地附着经过机器翻译后读起来十分不通顺的中文。
许鹤:……
傅应飞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亚锦赛那个摄影师给我发了邮件,你先做一下腿部拉伸,我读一读这个。”
许鹤放弃看翻译得一窍不通的中文,选择直接读上面的英文。
【亲爱的许鹤,我已经将签好字的合同寄回,相信不日就能被勤劳的邮差送到您的身边,感谢您的授权。
我已经将您的照片细选了一些发到了社交平台并且@了您,我的粉丝很高兴我再次找到了缪斯,而您的粉丝们也很高兴有人能发您的照片,大家都很喜欢您。】
许鹤恍然想起他已经很久没有打理ins了,他忙得像广场上被老年人拿着鞭子抽打的小陀螺,唯一休息的机会就是吃饭睡觉。
也不知道ins上有多少粉丝了,微博上倒是不怎么多,国人不太关注排球比赛,亚洲青少年锦标赛结束之后他的粉丝涨到了1万7,与前世最后的百万级别还有一长段距离。
他计划粉丝到10万的时候开始发一些训练视频和科普视频,在那之前就以生活和娱乐为主。
许鹤拉了一下进度条,邮件还有一大半。
他继续往下读。
【您国外的粉丝们很想知道您接下来的赛程,希望您可以在社交媒体上透露一些自己的打算,当然这也是我个人的小小私心,我拍过您之后就再也找不到更好的素材了。
对了,一位意大利的教练通过我前来询问您之后的打算,如果您打算留洋,他们的威尼斯银行俱乐部非常欢迎您的加入,如果您愿意,我就将您的邮箱号转交给这位教练,但我不建议您这么早留洋,他们会蛊惑你改国籍。
还有……】
还有?
许鹤深吸一口气,他现在的英语还在应试阶段,虽然已经在背六级的单词,但他仍然做不到将英语当成第二母语。
这么长的邮件一口气读下来,有一种正在做英语阅读的感觉。
他喘了口气,继续往下看。
【其实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诉求,我想将您的照片作为参赛作品参加今年的柏林摄影节。
之前我已经在邮件中详细询问过了您的母亲,她表示这件事情还需要您自己决定,您愿意我这样使用照片吗?当然,照片永远不会作为商品被买卖,这点请您放心。】
终于读完,许鹤点开回复,编辑了一封十分简短地回信:【您可以用照片参赛,请您将我的邮件方式给那位意大利教练,透露一下我并不想过早加入国外俱乐部的消息,谢谢您,祝您在柏林摄影节取得良好成绩。】
他检查了一遍,手指点在发送键上,果断按了下去。
威尼斯银行俱乐部几乎是意大利最好的俱乐部,他们是意甲联赛和意超冠军的常客。
但就像摄影师所说,威尼斯银行的教练现在看上他,绝不是想要引进外援这么简单。
虽然他的传球技术在国少和国青中都算是佼佼者,但在意甲联赛根本不够看。
对方会发出邀约,完全是因为看中了他的潜力。
欧洲人长得高,臂展长,他现在被签过去就是吃别人俱乐部的资源长起来的二传。
这种情况下的他的合约必定会很苛刻,他需要付出更多的东西才能享受意大利优秀的排球资源。
威尼斯银行又不是慈善家,他们不可能给国外的国家队养一个劲敌出来,改国籍必定会成为合约中的一大项。
任何打排球的人都会想去意大利联赛闯一闯。
他也一样,但不是现在。
球要打,但国籍不能改。
许鹤握了握拳,将手机放到一边,不再去想已经被放弃的绝妙机会。
他将两个04号黑色跳箱摞起来,拍掉手上的灰,插着腰看向躺在地上拉腿的傅应飞,“起来,给你看个好的。”
一个04号跳箱的高度是60厘米,两个04号跳箱垒在一起的高度就是一米二。
已经是他现在身高的70%。
许鹤垫了垫脚,在傅应飞转头看过来的一瞬间毫无预兆地拔地而起,轻盈地跳上了叠在一起的箱子。
站上去的时候腿都没怎么弯,游刃有余。
“无助跑起跳会比带助跑的低一些。”许鹤往下一蹲,坐在了跳箱上,“我对我目前的高度有些不太满意,但我不敢跳太多,害怕会影响发育,你也不要跳太多。”
傅应飞匪夷所思地看了看叠起来有一米二的两个箱子。
别人助跑侧身摸高都只能跳295,许鹤原地干拔都能295。
如果这都不满意,王一民大概会哭着退队吧?
“已经挺好的了。”傅应飞走到许鹤面前,“你的目标是多少?”
“171。”许鹤掷地有声。
傅应飞伸手比了比他的个头,并且把蓬起来的发顶往下压了压。
许鹤:好哇!
他猛地从跳箱上跳下来,伸手去搓傅应飞的头,“你什么意思?”
伸出去的手被傅应飞灵敏地躲开,他后退几步,转身就跑。
许鹤被逗笑了,“这可是平衡障碍,你还没练过。”
他借着弹力球的力往前一扑,拦在跑得有点歪歪扭扭的傅应飞面前,趁机rua了一把他硬乎乎的头发。
有点扎手。
许鹤缩回手,“我理解你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我的目标,毕竟助跑跳箱的世界纪录才170.10。”
上辈子他的助跑跳箱高度为170,差一点就能破世界纪录,既然能重来一次,为什么不试一试?
“我没有难以接受。”傅应飞笑了一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去按许鹤的头发,仔细想想,许鹤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冲着他发脾气了。
或许是想再体会一下被许鹤追着打?
傅应飞把脑子里奇怪的念头丢掉,一字一顿道:“你可以。”
“哦。”许鹤伸手揪了一下微微发热的耳垂,傅应飞说真话的节奏愈发让人捉摸不透了,真奇怪。
他一时间无法参透傅应飞的脑回路,“走,再练一会儿回去吃晚饭了,我带你跳一下箱子,看看你现在能跳多少。”
许鹤走过去,将最顶上的04号箱子搬下来,换成更矮的01号。
一米二的小塔立刻缩成了75厘米。
“跳起时下肢应该充分蹬伸,不要过度利用你的核心,也不要过度弯曲膝盖,从而把身体蜷缩起来。”
许鹤站在跳箱前面,对着75cm的跳箱再跳了一次,这一次他用了跑酷的跳法。
跳起后立刻弯曲双腿,视觉上看,就是跳上去后顺势蹲在了跳箱上。
“这种高度,有一大半是我膝盖弯曲后带来的,这种跳跃在跑酷中常见,但因为排球需要伸展身体在空中扣球,而跑酷几乎只专注于脚下,所以练习时千万要避免这点。”
傅应飞点了点头,他依言练了几回,发现要想跳到许鹤的程度绝不简单,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做到。他想到亚洲青少年锦标赛后,许鹤在别人滑板场地的凌空翻。
不经意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偷偷练的?”
“套我话?”许鹤反应迅速,板起脸,装得十分严肃,“我可没有偷偷练,傅同学,不要分心。”
傅应飞半点不相信。
既然许鹤不承认,那他就尽量跟着,至少得保证许鹤做危险训练的时候有人在边上,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也能及时照应。
两人又练了一会儿,许鹤走之前用备忘录记下傅应飞的数据。
傅应飞目前的最高记录的是一米左右,希望彻底改善姿势之后能到1米3。
忙碌充实的周末过去,许鹤在周一早上收到了摄影师的邮件,对方十分恳切地感谢了他对于比赛照片的授权,并且转告了意大利威尼斯银行主教练的话:
很遗憾你的拒绝,期待你长大后在选择留洋俱乐部时第一个选择我们。
许鹤盯着威尼斯银行俱乐部主教练的话看了一会儿,最终收藏了它。
多少也是他排球路上的里程碑呢,国际大教练被他拒绝之后竟然分毫不在意,甚至还客客气气的表示希望他长大学成之后可以第一个选择他们的俱乐部。
这邮件可千万不能被哥哥看到,不然估计能被打印下来裱在家里。
初三的日子过得极快。
日复一日的学习和考试让这段时间流水似的从指缝中间溜走。
国内的排球对比较讲究“资历”。
哪怕是在国少队拿了金牌的小将在“排协教练”的眼中也还是资历不够。
熬资历是一件特别磨天赋的事情,经历过一切的徐天阳深知如此。
他不想许鹤被磨没了兴趣灵气,最终真的心灰意冷放弃排球,弃球从文。
而且国内的联赛含金量不高,许鹤还小,没必要在重要的发育关头去联赛上拼命或者是干坐冷板凳。
有这些时间不如去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所以他在填写许鹤和傅应飞身高摸高数据的时候藏了一手,好让联赛队伍放弃。
许鹤安安心心在徐天阳的庇护下啃了几遍上一届vnl最佳二传的所有比赛,笔记和战术厚厚写了一大堆。
初三的少年们一天一个样子,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下来傅应飞就窜到了185。
许鹤不敢带着他练习太多,每次教完了跳跃就开始帮助傅应飞复习和预习物理。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许云伟和余芝蓉也处理完了国外的事务回了家。
两人的事业逐渐稳定,分出了不少时间来补偿童年缺失父母的许鹤。
一切都顺利极了,眼看就要临近期末。
许鹤却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潮中生了病。
他早早围上围巾,保护好支气管和肺,但谁能想到这次降温在夜间来势汹汹。
许鹤起床的时候头猛地一晕,向后栽倒,砸回了床上。
他眼前黑了一片,一连串的咳嗽从喉咙里溢出来。
许鹤咳得难受极了,又怕还不知道他得了哮喘的父母会听见,只能趴下来,将自己缩成一团。
嗡嗡。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显示屏上亮起傅应飞的名字。
许鹤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不太敢接,便用力锤了锤自己的胸膛。
等那卡在喉咙里的那口气终于从喉咙里窜出去,咳嗽也停了下来,才拿起电话。
50秒响铃时间过了。
电话已经挂断。
正当许鹤朦朦胧胧犹豫要不要打回去的时候,楼下传来傅应飞和父亲的说话声。
傅应飞:“叔叔,许鹤没接我电话,他是不是起晚了不去晨练?”
许云伟:“五点五十了?你在外面等了50分钟?”
傅应飞:“也没有干等。”
许云伟:“我上去叫一下,你进来等。”
许鹤连忙爬起来。
不能让父母在这时候知道哮喘!
现在年纪小,他们如果因为这个不允许他打球怎么办?
许鹤站起来,想去卫生间处理一下咳出眼泪的眼睛。
刚直起身,脑袋立刻一晕,结结实实摔在地毯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伸手摸了一下额头,滚烫。
楼梯间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许鹤强撑着想站起来,但晕眩感死死缠着他,愈演愈烈。
房门被猛地推开,许云伟带着风冲进来,“鹤鹤!”
许鹤心想:完了,爸爸要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