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他根本就调查不到博安前几年在莫霄身边的资料。
怪不得一向冷血的莫霄会花费那么大的功夫对博安。
怪不得博安会对在莫霄那里的经历闭口不提。
莫广周身戾气越发深重, 他盯着面前人逼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采样?”
“采样了多久?”
莫霄刚想开口说话,就看到莫广冷笑道:“等着蹲局子吧你。”
莫霄:“???”
他难以自控地挑了挑眉毛,嘴角抽搐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莫广。
十几年前那个疯女人将莫广送上手术台, 差点将莫广活生生解剖, 莫霄都没见莫广那么嫉恶如仇, 浮现出那么深重的戾气。
而如今,只是听闻了博安有可能被采样, 甚至还不知道采样的方式到底是什么, 面前人就毫不犹豫嫉恶如仇地说要将他送进局子里。
半点没有开玩笑的迹象。
因为面前人已经开始将面前的资料搂进自己怀里,冷笑望着他,一副等着去局子看望他的神情。
莫霄:“……”
他开始怀疑自己当初将博安带过去的决定到底正不正确。
再怎么说,他都不可能会像那个疯女人一样泯灭人性,干出那种事情。
莫霄缓缓道:“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
拿着资料的莫广漠然瞥了他一眼,毫不犹豫道:“人渣。”
莫霄:“……”
他摁了摁眉心,开始思考到底是他跟莫广有血缘关系,还是博安跟莫广有血缘关系?
“没采样, 要是真的采样了,你以为他今天还能活蹦乱跳?”
莫霄靠在沙发上继续凉凉道:“更何况就算他有那样的恢复体质,我采样了那么久,他怎么可能会一点后遗症都没有?”
莫广微微眯起眸子,没说话。
过了一会,他才警告道:“他有那样的恢复体质关你什么事?”
“别在他身上打主意。”
他语气很冷,但面前的莫霄不为所动, 只漫不经心道:“不是谁都像那个女人一样。”
莫霄起身,居高临下道:“更何况, 你以为之前博安休假那几天都去了哪里?”
当然是去了他那里注射K3药剂。
但是面前人显然是不知道, 只抿着唇, 看上去眉眼有些冷。
莫霄慢悠悠朝着外头走去道:“你放心,过几天他还是要去我那里的,你拦不住的。”
莫广脸色有些难看,但是又想到了什么,他盯着面前的背影,没有再说话。
-
病房里,博安靠在病床上,他对着电话那头安慰道:“没事的,很快您就能回来了。”
“您在那边安心比赛,我等您回来。”
电话那头,秦然的声音有些低落道:“可是我听我哥说,你最近好像住院了。”
博安眼眨都不眨,面不改色吹嘘道:“小伤小伤。”
“没个两三天就能跑能跳,您放心。”
电话那头的秦然被逗笑了,然后又道:“我在这边,一定会拿个好奖项回来。”
博安感叹道:“真厉害啊……”
在他这种不喜欢读书的人眼里,能做到像是秦然这一步,出国参加国家竞赛的,必然是具有极高的天赋和付出了很多努力的人才。
文化人跟他们这种打打杀杀的就是不一样。
莫广一推开病房门,就听到博安对着手机那头的人说:“您真厉害啊……”
他眉头动了动,走进了病房,然后就看到博安乐呵呵地跟电话那头的人说再见,看上去关系挺不错的样子。
直到挂断电话后,莫广才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道:“跟谁打电话?”
博安眉飞色舞道:“秦然小少爷。”
莫广:“……”
那秦然不是飞国外比赛去了吗?
什么破比赛,怎么连封闭式管理都不采用?
他忍了忍,没忍住道:“你刚才在跟他说很厉害?”
博安点了点头兴致勃勃道:“是啊。”
莫广安静了一下,然后冷不丁闷声道:“以前我也参加过。”
“从书房右下角倒数第二块的证书奖牌起,都是国际性质的比赛。”
博安想了一下,然后迟疑道:“我怎么记得那个地方是空的?”
这时候才想起来那个地方的证书全被自己烧了的莫广:“……”
烧的时候有多爽,现在拿不出来的时候就有多尴尬。
他沉默,然后倔强道:“以前是有的。”
博安生怕莫广恼羞成怒,赶紧一叠声严肃道:“我相信以前肯定是有的……”
“即使没有那几张证书和几块奖牌,也足以证明您的优秀,证书和奖牌都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他流畅顺着毛哄道:“您那么优秀,谁能够不相信呢?”
面前人脸色看上去极为真诚,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水亮圆润,一点都看不出敷衍和虚假。
莫广耳朵动了动,然后犹豫一下道:“你真的是这样认为的?”
博安回答得毫不犹豫道:“真的。”
“……”
莫广唇角翘起,遮瞳下的黑眸带着点愉悦,他坐在椅子上淡然道:“其实那些证书和奖牌也不多。”
“也就十几二十张吧。”
博安嘴角抽了抽,他看到男人正望着他,像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博安认命道:“莫总真厉害。”
莫广轻飘飘道:“还好,不过肯定比现在的国际比赛含金量高。”
看着莫广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博安腼腆道:“莫总,我伤势好得快,过几天您能批我几天假吗?”
莫广顿时就想起了莫霄刚才说的话。
——“你放心,过几天他还是要去我那里的,你拦不住的。”
莫广沉默了一下道:“你用那几天假,去做什么?”
博安舔了舔唇,像是在犹豫着该不该说,过了好半天,他才道:“我去找霄总,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清楚。”
果然是去找莫霄的。
莫广下意识就握紧了拳头,垂下了眸子。
但是过了一会,莫广像是想起了什么,敛下眸子中的情绪,神色正常淡淡道:“去吧。”
博安一愣,像是没有想到他能那么快同意,但是回过神来,他挺高兴道:“谢谢莫总。”
-
与此同时国外。国外。
二楼健身房,宽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玻璃纤尘不染,将外头明晃晃的阳光映了进来。
健身器材上的人数寥寥无几,沙袋面前,刚打完电话的黑发青年摘下拳套,汗水顺着流畅的下颚淌下,他微微抿着唇,一双圆润的眼眸看上去有些失落。
他身旁亚麻发色的青年跟他打了声招呼道:“然,你心情不好吗?”
秦然抹了一把下颚的汗水,一张长相偏乖巧的脸庞带着失落道:“有一点点。”
他身后的沙袋还摇摇晃晃,皮质布料凹陷下去的痕迹还没有恢复过来,亚麻发色的青年望着沙袋咂舌道:“你们华人,发泄心情都那么厉害吗?”
明明面前的男生长相跟天使一样无害,说起话来也不见锋利,但带上拳套时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将沙袋击打得左右摇摆。
秦然摇了摇头,他坐在长椅上,低头望着水瓶小声道:“不是的。”
亚麻发色的青年望见他依旧是一副失落的模样,便安慰道:“你是在为竞赛而担忧?”
“然,在你这个年级,能参加这样的国际大赛已经很厉害了,你不用对自己要求那么高……”
他们是同一个组别的成员,亚麻发色的青年来自欧洲某个数学家族的后代,他叫佩斯,通过这几天的相处,他打心底佩服面前这个黑发青年,在得知秦然的年级后,他佩服的程度大大加深了。
在数学这个领域,金字塔的顶端永远站着的是那群拥有顶尖天赋的人。
秦然用毛巾擦了擦汗,真诚道:“不,佩斯,我已经把这周的数据跑完了。”
佩斯目瞪口呆,他看着秦然惆怅道:“我担心的是一个朋友。”
他带着点沮丧道:“我总是在想,如果我当初没有来参加这场比赛,是不是我就能陪在他身边了。”
他小声道:“我真的很担心他。”
佩斯感叹道:“你们关系真好,肯定是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
秦然不好意思道:“我们上个月才认识的。”
佩斯:“……”
秦然将水瓶放在长椅一旁,认真比划道:“但是他真的很好。”
“他能从那么高的楼背着我往下跳……”
说着说着,他带着点惆怅道:“我参加这个比赛,也是因为他,我想要成为他眼中很厉害很优秀的人……”
佩斯被秦然的话被震惊到了,他记得这个华国来的男生极为腼腆,发言辩论自己思路时都没有说过那么多话,但提起口中的朋友,说起话来便滔滔不绝。
他震撼试探道:“那个,能知道你朋友眼中很厉害很优秀的人,在这个领域要取得多大成就?”
在他看来,秦然这个年纪,能够有资格参加这种比赛,已经足有游戏。
秦然想了想,然后骄傲道:“其实也不用多大的成就,他觉得要是我被绑架了,绑匪能要一个亿的赎金,那就证明我很厉害很优秀了。”
说完,他还不好意思道:“我现在的身价,绑匪就只是要几百万而已。”
佩斯:“……”
秦然握拳坚定道:“我觉得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佩斯恍惚道:“确实挺长的……”
一个亿的赎金。
能他妈不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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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安在莫家私人医院装模作样待了几天后。
莫广亲自驱车将博安送到了莫霄的住所,然后看着背着大包小包的博安认真地跟他道别。
那时的莫广脸色神色淡淡,觉得没有什么好在意,只抬眼微微点了点头。
直到在博安不在的第一天凌晨。
莫宅的凌晨四点,黑漆漆的大厅沙发上,有一个背脊挺直的身影。
林艺因为察觉到不对劲,过来巡视时被吓了一跳,开了灯,才发现是穿着睡衣的莫广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上去像是在出神。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皮肤白到了病态,额发有些凌乱,优越到锋利的五官将男人衬得像是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塑。
林艺生怕是莫广半夜犯病,他小心翼翼道:“莫总,怎么了?”
莫广坐在沙发上,他端着水杯没说话,只抬眼,他的眼神越过林艺,投向了外面,望向了以前博安住的住所。
那座住所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亮过灯,住所的主人好像也很久很久没有回来。
住所的主人回去了。
回去了以前住的地方。
莫广沉默,他幽幽望着林艺道:“他什么时候会打电话?”
明明说好没几天的。
明明说每天给他打一个电话的。
但是今天都过了四个小时了,怎么还没有给他打电话?
林艺心惊胆战道:“您问谁?什么打过来?”
莫广又不说话了,他看上去有些焦躁,遮瞳下的情绪晦涩莫名。
莫霄陪了博安那么多年,如今回去,博安会不会有着想要重回莫霄身边的冲动?
如果真的是那样,他要怎么办?
他无意识地用指甲扣着水杯,将有着磨砂纹路的水杯扣得咯吱作响,莫广垂着眸子,在焦虑之下,唇色将近苍白。
林艺终于在这时候机灵了一回,他小心翼翼道:“莫总,您问的是博安吗?”
莫广扣着水杯的动作一顿,眼眸沉沉地抬起眼,望着面前的林艺。
林艺挠了挠头道:“虽然我也不知道博安去霄总那边做什么,但是您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帮您去看看。”
空气中一片沉默,没有人说话。
莫广神色带着点沉思,他后知后觉发现面前的人说得有道理。
他为什么不能去看博安?
他们只说了需要博安去到莫霄那里,又没说不允许他去看博安。
但是沉思到一半,莫广又犹疑起来。
这样会不会太主动了?
他又以什么样的理由去见博安?
林艺望着面前人脸色变化莫测,把到了喉咙的话又咽了回去,默默地站在一旁。
从凌晨四点,到外头的天光乍亮,晨曦露出了点光芒,沙发上的莫广才终于想清楚。
三天。
他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看上去不是那么主动的期限。
三天后他就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顺道看看博安。
莫广满意了,他端着已经冷透的水,优雅地喝了一口,施施然起身,回楼上洗漱然后去公司。
林艺在沙发旁有些犯困,他摸不着头脑看着精神奕奕的莫广上楼,想不通为什么将近一晚上没睡的莫广会那么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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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安不在的第三天。
办公室中的莫广频繁地看着腕表,他靠在靠椅上,皱着眉头望着外头的太阳。
怎么还不落下?
秘书踩着高跟鞋,将一沓沓的文件送进办公室里,放下文件时,却发现今天的总裁心不在焉,就连先前送进来的那沓文件都没有处理。
只时不时带着点着腕表,靠在靠椅上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看见她,也是眼神淡淡,没有多余的吩咐。
直到下班时,秘书小心翼翼地敲门,询问是否能够下班时,发现靠椅上的莫广还是下午那个姿势,朝她敷衍地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回去。
公司陆陆续续走了不少人,只有总裁办公室还一如反常地亮着灯。
外头夜幕里华灯璀璨,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几条道路车水马龙,闪烁着不计其数的车灯。
在腕表上的秒针刚过了八点时,莫广霍然起身,朝着外面疾步走去。
地下停车场,林艺替莫广拉开车门,自己在副驾驶刚系上安全带,就听到身后的嗓音带着矜持,报出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址。
他愣住了,刚觉得这个地址有些熟悉时,就看到驾驶位上的司机打开导航,发动引擎。
纯黑色轿车穿梭在车辆中,林艺猛然想起,这个地址不就是莫霄住所的位置吗?
这个点要去找莫霄的麻烦?
他小心望着车内后视镜,却发现莫广没有他想象的一身戾气,反而一直望着车窗外,眉头无意识皱起又松开,看上去极为复杂。
莫广心里很清楚,对于博安来说,莫霄必定是陪伴了他好几年的人,甚至同时还是一个好几年的庇佑。
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他早在前几年就已经见过。
莫广垂下眸子,脑海中掠过了前几年那个晚上,在莫家大厅,穿着黑色风衣的莫霄将只穿着一件白衬衫的博安抱起来,看上去动作十分熟练。
莫广想象了一下,若是待会去到莫霄家,再看见一个只穿着白衬衫的博安四处晃悠悠,他能不能忍住将人不带回来。
他沉着脸,反反复复想了好几遍。
答案都是不能。
莫霄居住的地方是独栋别墅,通过层层严格的检查后,平稳行驶的纯黑色轿车缓缓停了下来。
几分钟后。
莫霄家大门的门铃被摁响,莫广脸色没有什么情绪站在大门外。
他想,不管博安在这个地方表现得有多依赖,他都要不动声色地忍住,不能泄露自己一丝一毫的情绪。
“咔咔——”
大门被打开,穿着居家衣服的莫霄挑眉望着面前的莫广,似乎是想不到莫广会舍得屈尊降贵地来到他的住所。
他打开门懒洋洋道:“来看博安的?进来吧。”
莫广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身材挺拔,他神色淡漠,走进了大门里。
然后差点地上的衣物被绊倒。
他低头,看到了几件像是被利爪磨得破破烂烂的衣服放在大门前。
莫霄啧了一声,用脚将那两件衣服拨到一边,然后不带什么诚意敷衍懒散道:“有点乱,将就将就。”
莫广皱着眉头,走了进去,然后面无表情停在玄关处。
开阔的客厅乱七八糟摆着衣物,外卖的包装袋堆成了小山,一摞的啤酒罐被捏扁东倒西歪,茶几上的游戏机也擂成了一摞。
沙发上浅金发色的青年一边吃着小龙虾,一边津津有味望着电视上的球赛,桌上面还摆着几罐啤酒,烟灰缸里的烟头也满了一缸。
拎着一罐啤酒的莫霄刚坐在沙发上,就看到电视上的球员踢进了一个极其漂亮的球,博安高兴激动得欢呼起来,两个人爽快地对碰一下啤酒,仰头灌了起来。
病人。
一个刚挨了刀子,刚出院不久的病人。
喝酒,抽烟,还他妈吃着辣油满手的小龙虾。
莫广觉得自己脑子有点嗡嗡地响,他缓慢回头看了一眼那堆成小山的外卖。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
这几天,这两人应该就是吃这种毫无营养并且极其不卫生的东西。
莫广怒火中烧。
莫霄这玩意吃也就算了。
就是吃死也不关他的事。
但是博安一个病人为什么也跟着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