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房间里异常安静。
博安靠在床头上, 上半身赤、裸着,他大腿上盖着条被子,神色木然地抽着烟, 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像事后烟。
莫广则是躺在床上, 侧着脸认真地看着他, 眉眼的额发散落在鼻梁,增添了几分温和的气息。
博安偏头望了望那看上去甚至能称得上是安静的男人, 又木着脸吸了一口烟。
为什么一觉醒来他会躺在自家老板的枕头边?
为什么自家老板耳垂会那么红?
为什么他要问以后的家里面床单要买什么颜色?
还有为什么自家老板会知道他那两个玩具球是什么颜色的?
“我们什么时候去吃早饭?”
一道声音打断了博安乱七八糟的想法, 莫广替他拉了拉大腿的被子,认真想了想道:“还是说你还想再睡一下?”
博安被烟呛得心肝脾都抽了抽,他神色带着几分扭曲称得上是惊恐道:“睡什么?”
“谁和谁睡了?”
莫广:“……”
他缓缓地将博安搭在他大腿上那只白得发光的小腿放在床单上,几乎都不用说话,只凭着这一个动作就足够回答面前人问的问题。
还能有谁跟谁睡了?
卧室里除了他们两个还有谁?
博安:“……”
莫广平静道:“床单什么颜色?”
他不吭声将自己的小腿缩进被单里,僵硬着小声道:“蓝色。”
莫广他起身,将身上的被子披在了博安光着的上半身身上,继续道:“买不买宠物电动烘干机?”
博安愣了道:“什么?”
莫广穿鞋, 他若无其事道:“不买?”
他点了点头道:“好,不买。”
博安:“……”
莫广见到床上的人身上披着白色床单,刚睡醒的浅金色头发蓬乱,神情带着点茫然,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跟平常井井有条的形象截然不同。
他弯起唇,不动神色慢慢道:“骗你的。”
博安下意识松了口气, 又听到面前人装作不在意道:“可以买电动烘干机。”
这好像不是电动烘干机的问题。
博安想开口,但是见到面前人替他去拿裤子, 又将口中的话给硬生生咽了下去。
先穿到裤子再说。
但是没过几分钟, 卧室的房门被敲响, 莫广去开了门,门口是莫霄拎着一套衣服,极其自然地走进了卧室门。
走进卧室后,第一眼就看到博安在床上用被子裹住上半身,见到他疯狂朝他使眼色。
莫霄啧道:“内、裤都没穿?”
莫广接过他手中的那套衣物,十分矜持道:“他没穿。”
莫霄忽然发现了点不对劲,他看了看大床上被单皱褶的痕迹,又看了看莫广身上不合身的衣物道:“你们昨晚一起睡的?”
博安眼疾手快蹦出个词道:“豹子!”
他快得语序颠三倒四道:“我豹子睡的!”
莫霄意味深长道:“懂了。”
半个小时后。
一楼餐桌上,莫霄饶有兴致道:“什么时候一起睡的?”
“谁爬谁的床?”
博安:“……”
莫广不说话,只用手机搜了一首歌,然后将手机摆在桌面上,没过几秒,手机传声筒里就传来清脆欢快的儿歌。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整个餐厅都安静了下来,莫广专心致志给面包抹着果酱,并不抬头。
等好几分钟后儿歌播放完,莫广才抬头,他补充着儿歌里没有的歌词冷不丁道:“弟弟的妻子叫什么?”
“……”
他抹着面包片平静道:“弟弟的妻子叫弟媳。”
莫霄:“……”
博安:“……”
莫广抬头,望着博安道:“懂了吗?”
博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莫霄则是幽幽道:“记得带他去看病。”
“宋医生,下午三点。”
莫广眼皮子都没掀,他伸手将手机上的那首儿歌又放了一遍,并且还点了一个单曲循环。
整个一楼的餐厅回荡着清脆欢快的童声。
-
下午三点。
心理咨询室门外,博安坐在座椅上,他脸上摊着本杂志,双手抱在胸前。
他开始沉思昨晚上到底发了什么事情,才让一开始睡沙发的他跑到了莫广床上,莫广为什么一大早又对他慈眉善目。
难道是长耳朵长尾巴太过于惊世骇俗,让莫广惊为天人眼前一亮,从此对他和颜悦色?
博安脸色有点古怪,想起了早上的电动宠物烘干机。
这玩意不会是给他买的吧?
他转头望着身旁的林艺道:“林哥,莫总以前养有狗吗?”
林艺一愣,然后直摇头连连摆手道:“不养,莫总怎么可能会养狗。”
“莫总他对动物毛发轻微过敏。”
“整个莫家都不会出现宠物。”
博安一愣:“过敏?”
林艺点了点头道:“对,不严重,但总归会不舒服,管家也不会让莫宅出现任何动物的毛发。”
“……”
博安不说话了,他只拉上杂志盖在脸上,回想起昨晚在浴室里待了快两个小时的莫广,神色古怪。
心理咨询室內,宋医生面色称得上是容光焕发,他笑吟吟地在记录本上记录最近面前人称得上是良好的状态。
面前椅子上的男人照旧是双手交叉在腹前,但回答问题的频率相较之前已经高了很多。
到了最后,宋医生斟酌着词汇,不动声色地提起了莫霄昨天说的那个话题。
莫广的感情问题。
心理咨询室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莫广没有任何回答。
宋医生心里咯噔了一下,但面上还是面不改色微笑着打算把这个问题圆过去,以防触及到面前人的心里防线。
但莫广只坐在椅子上,微微抬着眸子出神,一向淡漠的气息在此时此刻收敛了起来,他像是完全没有听到面前宋医生后面说的话,意识只停留在前面那句。
——“莫总,您最近有没有在某个人身上情绪波动特别大?”
他本想说没有。
但窗外午后的阳光中漂浮着微小尘埃,澄澈的光束透亮得带着点琥珀色的光芒,看上去有些博安的眼睛。百扇窗的窗沿爬满了碧绿茂盛的大片大片爬山虎,看上去很适合小豹子在上面打滚扑腾。
窗檐的风铃被微风吹动,发出清脆的风铃声,像是平静的池塘水面上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陌生得不受控制。
发着亮的。
温暖的。
这些通通都跟博安有关。
宋医生也停了下来,他望着莫广出神,然后微微抬眼,敛眉轻声对他道:“有。”
他像是在不想惊扰某种警惕的小动物,又像是陷入了某种想象,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嗓音很低很轻道:“有的。”
宋医生怔住,他知道面前人的心里防备有多深,已经做好了拉长线旁敲侧击的准备,但万万没想到,面前人能够跟他说。
确实有一个人。
宋医生斟酌着词汇,轻声询问道:“我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人吗?”
莫广没说话,整个屋子又安静了下来。
但宋医生并没有对此感到意外,上面那一句就是已经称得上是今天巨大的收获,他刚想换了一个换题,就看到莫广忽然起身,拉着椅子朝他走过来。
宋医生一愣,看着莫广将椅子搬到了他面前,单手撑在他的办公桌,面色淡然道:“你想问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宋医生下意识点了点头,听到面前人矜持道:“行,你顺带拿笔记一下。”
宋医生有点惊喜,难得看到面前人有如此强烈的表达欲,他忙点头道:“您说。”
莫广点了点头淡然道:“我就浅说一下。”
一个小时后。
宋医生甩了甩手,对着面前还在说的莫广欲言又止,他望着已经写满了好几张记录纸,又抽出了一本记录本,握着笔记录下来。
两个小时后。
彻底写不动的宋医生神色有些复杂,他放下笔,开始聆听莫广说的话。
两个半小时后,莫广停了停,忽然道:“你怎么不记了?”
宋医生:“……”
他委婉道:“莫总,笔已经没墨了。”
莫广点了点头,然后从西装的衣领处抽出了一支钢笔,放在桌面上道:“我这有笔。”
“下面这段是重点,你记录一下。”
“他在这段最可爱,比之前都可爱,因为他跟某个黑心奸商断了联系。”
宋医生:“……”
三个半小时后。
外头的博安打了个哈欠,他扯下遮住脸庞的杂志纳闷道:“莫总怎么这个点还不出来?”
林艺也望了一眼心理咨询室的大门奇怪道:“不应该啊……”
按照莫广以前的习惯,咨询时间一到就会踏出心理历咨询室,有时甚至会提前出来,大多数都是意思意思做个场面而已。
心理咨询室內,莫广微微蹙着眉头,他用笔盖敲了敲桌面道:“你这段写得不够好。”
“第三行漏了一个成语,第八行倒数第三个字写错了。”
“算了,我继续说,刚才说到了他特别喜欢玩球……”
宋医生:“……”
四个半小时后,窗外的阳光渐渐变得黄昏,莫广完美地给自己的叙述收了个尾,他喝了一口水,优雅补充道:“我就浅浅说了一下,你看着来参考。”
宋医生也喝了一口水,微笑僵硬道:“好的。”
心理咨询室安静下来,宋医生不动声色地甩着手臂,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面前人忽然道:“他的其他方面你有没有想了解的?”
“……”
但是似乎是想到什么,莫广又顿住,想了想道:“算了,下次再说。”
说罢,他心情不错地起身,跟办公桌前的人道了个别后,便施施然地推开心理咨询室的门,望见了歪着脑袋抱着手快要打瞌睡的博安。
察觉到门被推开的动静,博安打了个哈欠,偏头望向出门的莫广,起身跟着莫广朝着外头停车的地方走去。
另一头公寓,萧平面无表情地靠在椅子上,他带着头戴式耳罩,神色难看。
白驰将文件丢在他桌前,望着萧平从四个半小时前脸色就一直难看,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萧平冷笑了一声,他将头戴式耳罩丢在桌面上,面无表情道:“我在莫家那个私人心理医生的心理咨询室里装了个窃听器。”
“就他妈脑子有病的那个莫广。”
“我这个月要弄死的目标。”
白驰微微一顿道:“博安保护的那个?”
萧平面无表情点了点头道:“他今天在心理咨询室说了一下午。”
白驰道:“不挺好的吗?”
能根据在心理咨询室说的那些话,分析目标罕见的弱点,哪怕只是一点点,他们也能将那弱点撕裂放大。
萧平冷笑了一声,重复道:“挺好的?”
“他在心理咨询室说了一个下午自己喜欢的对象,四个小时三十八分钟,没有一句是废话。”
“从头到尾都他妈地在说他喜欢的对象有可爱。”
白驰淡淡道:“那就从那个对象入手。”
萧平咬牙切齿道:“他说的对象是小豹子。”
“……”
白驰沉默了两秒,然后迟疑道:“他们在一起了?”
萧平没说话。
白驰:“留他一条命。”
萧平猝然抬头,眉头皱得能够夹死苍蝇,就听到白驰继续道:“拿去哄小豹子。”
萧平面无表情道:“还没在一起。”
白驰话锋一转,面不改色道:“算了,别留了。”
“给小豹子换个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莫广:被厌弃的一生
呜呜呜呜呜对不起大家短短明天一定变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