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扶饮猛地睁开,把地上半边几乎成了一团焦糊的大氅拽起,那上面还有跳跃的凤凰火,扶饮大步走向地上趴着的褚涸,一把将残烬捂在了褚涸的脸上。
“啊啊啊!!!”
褚涸厉声惨叫起来,火焰灼烧他的面部,烧成焦黑残烬的布料带着凤凰火捂在他口鼻之处,褚涸不仅被烫得凄声惨叫,甚至因为缺氧无法呼吸而感到窒息。
他绝望地大喘一口气,却呛了满口的灰烬。
扶饮的一只血眸鲜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他死死压在褚涸身上,即使身上的火焰仍然旺盛地燃烧,按住他口鼻的手却仍然如铁钳般不可撼动。
在那一刻,褚涸终于知道,扶饮是真的想杀了他。
一股莫大的恐慌漫上来,褚涸喉间嗬嗬作响,不顾形象地想要求饶,然而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凤凰火逐渐漫上床幔和桌椅,烧起来的浓烟和火光惊动了旁人,有人冲进来将扶饮拉开,大声喊道:“救火!!”
褚涸疯狂拍打着身上的火焰,凄声道:“我的储物锦囊……储物锦囊呢!里面有冰泉水,用冰泉水来灭!”
冲进来的长老和弟子们闻言便四处翻找着,终于在一处角落找到了被甩出去的储物锦囊,手忙脚乱地从里面取出了冰泉水,泼完最近的褚涸后连忙去泼扶饮。
“啊啊啊——”
褚涸又是痛苦凄厉地大叫一声,极寒的冰泉水浇在身上,熄灭了灼烧的火焰,烧得发黑发干的伤口上一瞬间结上了冰霜。
那张脸被烧得几乎面目全非,凤凰火不比寻常火,造成的伤口极难愈合,且带来的疼痛远超十倍。
然而扶饮的伤势却比他更为严重。
而摔在一旁的扶饮只是蜷缩在地上,呆呆地抱着怀中几乎燃烧殆尽的残存焦黑布料。
冰泉水即将泼到他身上的时候,扶饮身上的火焰倏地在一瞬间凭空熄灭,他身上也凭空出现一道屏障,将那极寒的冰泉水挡在了屏障外面。
房间内燃起的大火也在来人出现的一瞬间完全熄灭,此时房间内已然被大火烧得焦黑,扶饮的伤势显然严重得多,他大半身几乎都被烧得焦黑,狼狈不堪地蜷在冰冷的地面上,对众人的大呼小叫没有一点的反应。
扶饮眼前像是蒙了一层呛人的浓烟,看什么都是灰蒙蒙的,看久了眼睛灼烧般地疼痛。耳边也仿佛隔了一层水面,听不清什么声音。
扶饮发呆般看着怀里抱着的不成样子的焦黑余烬,心里想的却是当时在大雪前,师尊从身后拢过来后缓慢升起的温度。
很暖的,扶饮心想。
管事的长老扯着嗓子嘶吼道:“发生了什么!来个人!!!”
“现场有没有医宗的!!快帮忙!!!”
然而所有的声音都在明渊出现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明渊蹙着眉,快步走到角落里蜷缩着的人面前。
他半跪在地,垂眸看了扶饮半晌,随后伸出手,指尖轻点在他的眉心,那一瞬间,磅礴的灵力涌过扶饮全身,护住他体内仅存的生机。
他探出手,轻轻捏着扶饮的脸侧,送入了一颗瓷白的丹药,手中的灵力一点点催发着药效,修复着扶饮受到的重伤,不一会儿,方才几近濒死的人身上的所有伤口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看得旁的人都在暗暗咂舌,羡慕不已。
在座的人谁都看得出来,扶饮的伤势过重,若是治疗不及时,修为当场废掉都不为奇。
明渊喂的那颗丹药名为九转回魂丹,相传药效能够起死人肉白骨,他们医宗的弟子一闻那个味道就知道,这颗九转回魂丹的品阶还是最高的九阶。
这个天下大抵只有明渊的修为才足够炼出九阶的九转回魂丹。
而单这一颗,就足够买下半个青阳宗了。
明渊看着扶饮涣散的瞳孔逐渐聚拢,背对着众人,轻声对褚涸说道:“给你一次机会。谁先动的手。”
褚涸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没有想到,明渊当真……当真把扶饮当成徒弟,还是这样一副护犊子的模样,连珍贵无价的九转回魂丹都直接眼也不眨地喂给了扶饮,足见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明渊道:“三。”
褚涸咬了咬牙,说道:“……我。是我。”
他不敢,也不能在化神期的修士面前撒谎,因为两方之间的实力差距太过悬殊。
明渊点了点头,淡声道:“宗规第一百九十五条,禁打架斗殴,违者仗刑鞭刑各一百,无名崖底反思百日。本尊替刑堂决罚,另加一条法器损失,十倍偿还,你可有异议。”
褚涸猛地抬头:“那他呢?”
扶饮也是打架斗殴,也犯了宗门条规,两人同样都受了伤,总不能扶饮就不用受罚吧?
明渊语气中听不出太多的情绪:“因被冒犯因而合理反击,无责。你可有异议?”
褚涸刚要说话,却听明渊漫不经心地说道:
“有也无妨。只要你也被凤凰明火灼烧全身直至血肉焦黑经脉寸断,根基尽毁命悬一线,本尊便命他与你一道同罪并罚。”
“……”
褚涸不甘地咬牙,声音和气势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自无异议。”
他可没有明渊这样的好师尊,要是这样的伤势放在他身上,褚涸怕是连能不能保住命都是问题。
褚涸的话音落后,场面一时寂静无声。
明渊的目光从未离开地上趴蜷着的小徒弟半分,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而明渊没动,其他的人也不敢动,只好跟着一起在原地站着。
扶饮的五感逐渐恢复,朦胧之中,他听见一道清雅的嗓音轻而低地念道:“扶饮。”
扶饮有些恍惚。
这样的嗓音有些熟悉,似乎他今日才刚在哪里听见过许多遍。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莫不是烧糊涂了,在做梦。
“扶饮。”
那道嗓音又近了些,扶饮听得清晰了些许,混沌的意识也回笼了不少。
他的目光逐渐聚焦,看见方才还在亮堂屋内温和地目送他离开的人此刻就在他面前,身上向来干净无尘的白衣此刻曳在地面上,衣摆处沾了灰黑的余烬。
扶饮睁大双眸,猛地想要坐起身来,却不由得踉跄了一下,被明渊伸手接住了。
扶饮颤抖的手紧紧攥住明渊的肩膀,喉间发出嘶哑不成调的声音:“师、师尊……我……”
他轻抚着少年人颤抖的瘦削脊背,那儿的天生剑骨撑着扶饮体内为数不多的生机,牢牢护住他的心脉不被凤凰火灼烧。
明渊温声道:“嗯。为师在。”
扶饮动作急切惶然地抓着他,双眸边缘泛着红意,不知是被灼烫出来的还是怎样,被烧毁的声带没有完全恢复,每说一个字都显得格外艰难:“……对不起。”
明渊动作一顿,随即伸出手,指腹轻轻擦过他脸侧沾上的余烬,堪称温柔地说道:“没有关系。让他还你十件的话,你够解气吗?”
扶饮稍微愣神,过了一会,他似是终于理解了明渊的话,连忙点头,嘶哑道:“够的……够的。您没有损失就好。”
明渊垂眸看着他,却没有动。
扶饮无端绷紧了脊背。
他无措地抿了抿唇,半晌才终于鼓起了一点勇气,小声说:“师尊,您……”
扶饮话还没说完,便见明渊的手覆了上来,轻轻掰开他因为无意识用力过猛而微微痉挛的手指。
明渊顺势打了个响指,指尖灵力幻化,随后,就见那团已经烧得看不清本来模样的东西在逐步交织的灵力之中渐渐褪去焦黑,变回了本来的模样。
扶饮怔愣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狐绒大氅在师尊手中逐渐变换还原,变成了最初干净温暖的模样,不知怎地便眼眶发酸,喉头痉挛不止,语无伦次地道:“师、师尊……师尊,我……你……我……”
他“我”了好几声,却吐不出什么完整的句子,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簌簌落下。
“小可怜,”明渊轻声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小徒弟怀中那件衣服勾了出来,把上面沾着的灰烬抖落后围住浑身颤抖不止的小徒弟,将人打横抱起。
扶饮因为天生异瞳不似人族,被父母打骂,邻里唾弃的时候没哭。
为了活命跑出来后四处流浪,饥寒交迫的时候没哭。
被褚涸恶声威胁,打砸他仅有的东西时没哭。
他被灼烧得浑身剧痛的时候没哭。
仅仅只因为明渊一个动作,仅仅只是因为一件衣服被还原成原来的模样。
他以前敢跟恶犬抢食,被撕咬出的伤口都是自己处理的,怎么可能是这么矫情的人。
……只是。只是。
大概是因为有些东西总归是独一无二的吧。
明渊最终将少年带回了自己居住的雪峰。
扶饮原来住的弟子校舍已经被凤凰火烧毁了,住不了人,在管事长老要给他安排一间新的校舍时,被明渊拒绝了。
他径直将小徒弟抱了回去,期间扶饮挣扎着要下来,还被明渊选择性无视了。
明渊道:“你既已拜入本尊座下,与本尊同住一峰便是理所当然,掀翻了天也没人敢说你一点不是。”
“……”
扶饮圈紧了环住师尊脖颈的手臂,往他怀里埋得更深。
半晌,扶饮小声道:“师尊。”
他侧脸倚靠着的胸膛微微震颤起来:“嗯。”
“……师尊。”
“嗯。”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场景后来会演变成这样:
扶饮:师尊!
明渊:嗯?
扶饮:师尊qwq
明渊:嗯(温柔)
扶饮:师尊师尊师尊师……
明渊:(亲)
扶饮:o(*///w///*)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