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走后, 封停桑忽然想起什么似地,疑惑转头对白献说道:“你刚才……为什么要这么说?”
白献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怎么说?”
封停桑嘶了一声,“就是, 就是……道侣大典。”
白献恍然,眨了眨眼, 没有说什么, 只是先问道:“你不会告诉明渊吧?”
“那得看是什么事情了啊, ”封停桑理直气壮道,“小扶饮要是也喜欢明渊, 这不告诉明渊说不过去吧。”
白献:“?你?”
封停桑:“?”
封停桑:“真的啊?我是瞎猜的诶。”
白献也察觉不对:“什么叫也?”
所以明渊也……吗。
封停桑和白献对视半晌,逐渐有些控制不住表情:“……哇。”
“不是不是……怎么回事儿啊?”封停桑匪夷所思。
他以为明渊只是单相思,没想到原来双方都对另外一方有想法!!
白献低声说道:“你记得那次明渊带着松酿雪过来找你喝酒, 第二天抓着你问你东西在哪, 你还记得么?”
一想到这件事情, 封停桑面部就有点扭曲:“记得。当时明渊非说我拽走了沧澜剑的剑穗, 还拿剑威胁我……可是我醒来之后压根没看见啊?”
白献:“……”
白献:“有没有一种可能, 你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 我把它拿了出来, 准备送回去呢。”
封停桑:“啊这。”
所以他真的把人剑穗拽了下来啊。
这可是小扶饮送给他师尊的,难怪明渊差点动手。
可真罪过。
不对啊。白献既然送回去了, 那为什么明渊第二天还来找他啊?
白献像是知道他的疑问, 说道:“……因为我没有送成。”
“所以, ”封停桑恍然, 说道“你看到了什么是吗?”
白献看了他半晌凑过去小声说了些什么,便看见封停桑呆了片刻, 随即瞳孔巨震。
封停桑差点蹦起来了, “这不得赶紧告诉明渊?!”
妈呀。这两个人里但凡有一方不怕死地先开口, 这两人也不至于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
“喂……你干什么去!”白献拽住封停桑,说道,“你好歹等明渊融合完神魂碎片吧?”
封停桑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这不是……这不是早死早超生,早说早结契吗!这谁等得了啊?”
白献:“……”
有时候他着实怀疑他道侣的心眼子都被脑子里的水灌实了。
白献叹息,“你能不能好好想想?这种事情难道不是需要他们两个发现端倪才行的吗,就你才长了嘴,需要你去跟他们两个说对方喜欢你,是这样么?你若当真不信邪,你现在就去找明渊跟他说清楚,说他徒弟对他有点说不出口的想法。你看他是会觉得荒谬然后把你打出去,还是当场跟扶饮说开。”
“哦对了,不用明渊出手,扶饮就先恼羞成怒把你打出去了你信不信。”
封停桑:“……”
行叭。
两个当事人都不知道,反而是他们这两个外人拼凑出了全部的信息,他们如果不说,那明渊和小扶饮不是又要多蹉跎一段时间吗?
封停桑可怜巴巴地说道:“那怎么办啊?”
白献看了他一眼。
*
魔界九重天。
金碧辉煌的宫殿拔地而起,眼前挂着鲛人油点着的琉璃灯,一砖一瓦皆是由白玉制成,走入其中,一眼便能看见其中宽敞而明亮的巨大空间。
床榻雪白宽软,床边设了置物架和衣柜,下方青玉案上四四方方地摆着笔砚,墙侧高大的琉璃架上面放了零星几筒玉简,似乎是拿来放置书和玉简之类的。
右侧有一处山水墨画屏风,绕过屏风便是一座足以容纳两三人的白玉浴桶,上边设了阵法,能够保持水温和自动换水。
整座宫殿整洁宽敞,明亮适中,四周角落都设了防尘咒,所以当江衔进来的时候,宫殿内仍然一尘不染,干净整洁,只差人住进来了。
除此之外,宫殿的穹顶极高,呈现一个倒扣白玉碗的形状,此时已临近夜晚,抬头望去,穹顶便会自动自发地变成透明的模样,抬眼便能看见璀璨的星空。
墙壁地面上都刻有繁杂的阵法纹路,江衔一时之间,竟然也只能勉强分辨出其中几种,分别用以聚灵、守阵和反噬外敌。
而魔域广袤无垠,九重天上山体绵延,金碧宫殿流殇曲水,九曲连廊亭台水榭都依山而建,延绵不绝,颇有一番趣味。
而此处不过是九重天的其中一座宫殿罢了。
江衔问道:“你平时住哪儿?”
扶饮想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平时……应该是随便住,累了就在哪歇吧好像?”
除了给师尊准备的寝殿之外,他对住处基本没什么要求,累了就随便找个地方休息,过的很随便。
江衔点了点头。
半晌,他冷不丁地问道,“所以,你不是说没带外衣吗?”
扶饮:“……”
扶饮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他当时只想着不要让师尊的雪白外衣被脏东西玷污了,哪成想自己一个随手不过脑的动作,竟然被江衔记到现在来找他算账。
江衔看见他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但是又发觉表露出来不太好,只好忍着笑说道,“逗你玩的,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扶饮假装若无其事的咳了一声,嘴硬道:“……没有啊,徒儿哪里紧张了。”
江衔轻轻笑了笑,“行,你说没有就是没有。”
扶饮:“……”
不过……这样近乎宠溺的语气,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了。
虽尬但值。
扶饮抿了抿唇,说道,“师尊,你若有哪里不满意,随时喊我。”
江衔顿了一下,轻声说道:“你要去哪么?”
扶饮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没有,我只是在寝殿外等您而已,您在这儿,我不会离开的。”
他当然是要看着师尊将神魂碎片融合完全,这才能放下心来。
江衔微微一怔,回过神来的时候,却不由得笑了起来。
大概心有安处,便是这种感觉了。
江衔想了想,缓声道,“你累了吗?”
扶饮下意识摇头,“不累。”
江衔没说话,只是又问了一遍,“你累了吗?”
扶饮怔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师尊会这么问,迟疑半晌,还是说道,“不……不累的,对上煞魔,我又没出什么力。”
江衔失笑。
怎么小徒弟平常跟人精似的,打架挑衅毒舌样样精通,每回一到他面前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之前不是很会撒娇的么,原来是间接性技能?
江衔看进扶饮瑰丽深邃的漂亮异瞳里,极有耐心地又说了一遍,“真的真的,不累吗?”
真的真的……不留在这里吗?
“……”
扶饮:“!”
扶饮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耳尖骤然红了,磕磕巴巴道:“我……累、累了,累了。”
啊!!!
他怎么就没有反应过来!
江衔没有忍住笑了起来,然后他走上前,一点一点地将扶饮拥进了怀中。
他将下巴随意自然地搭在了扶饮的肩上,感受着小徒弟过分瘦削的身形,过了半晌,轻声叹道:“饮儿。”
扶饮收紧臂弯,埋在江衔怀里,传来的声音有些发闷,“……嗯。”
放在扶饮背上的手缓缓上移,轻点在他的脊线上。
那里曾经历过剜心般的疼痛。
江衔的声音低了下去,“还疼吗?”
扶饮笑了笑,不答反问道,“您的神魂还会隐隐作痛吗?”
江衔无声弯了眼眸。
这个时候就机灵了。
“不过,”扶饮说道,“我留在这儿,真的不会打扰您吗?”
“怎么会呢。”
江衔开始一本正经地瞎编起来,“神魂碎裂后又重新融合起来,为古今难见之事,向来看重天时地利人和,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神魂融合之人本身的意念。”
“我想我生,我便生。我想我死,我便死。”
“天时地利人和已然满足,”江衔声音低而轻缓,“而人有了牵绊,便会安宁,便会渴生。”
“……”
扶饮的手不自觉紧攥起来。
他耳边全是愈演愈烈的心跳声,扶饮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江衔的。
这样不同寻常的氛围,总是让人生出尝试一下的勇气。
浑身血液沸腾得几乎冲出体表,每一滴温热的血都在叫嚣着将内心压抑多年的旖念全盘托出,然后战栗期待着死……
或者生。
进一步是余生相见皆欢,退一步是剜心碎骨至暗。
扶饮……扶饮承受不了失败的后果,却又在此时无比渴望着另一个答案。
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满足于点到为止的师徒情。
扶饮至亲至敬,至爱至念的人,终是历过了生死,安安稳稳地重回了人世间。
他已经把师尊藏进了九重天。这座宫殿四周密密麻麻的符文阵法只要一开启,这里就会变成只进不出的金玉牢笼,没有人能够闯进来伤害师尊,也没有人能够逃出去。
只要开启阵法,师尊就不用出去管那乱七八糟的烂摊子了,什么煞气什么叛徒,一切纷扰都可以与师尊无关,都不用他亲自出手。
而且……扶饮知道自己怕是很难忍住不会对这样全然信任自己,主动走进牢笼的师尊做些什么。
横竖都是死……横竖都是死。
扶饮甚至能够预想到若是他当真失败了,扶饮也能就这样把江衔锁在这个牢笼里,即便师尊厌恶至极,也只能完完全全属于他。
完、完、全、全。
太有诱惑力了。
扶饮的魂灵似乎飘出了躯壳,他就这么悬浮在半空之中,看着躲在师尊怀里的自己无声抬起头来,张了张口,轻轻喊了一声师尊。
而与此同时,江衔移开了搭在小徒弟脊背上不自觉颤抖的手,同时轻声道,“……饮儿。”
扶饮接下来本该顺畅流出的话语戛然停了下来,他怔了片刻,再想说出来时,方才魔怔一般的勇气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张了张口,感受着一瞬间像被冰水浇透结冰的血液,只能挤出几个字,“嗯……师尊。”
江衔也没有预料到两人会同时出声打断对方。
他方才发觉被打断的那一刻,自己的呼吸竟是有一瞬间的紊乱。
于是江衔默不作声地捏了捏指骨,缓了缓呼吸,说道,“怎么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扶饮抿唇,“……没什么,您刚才想说什么?”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的尴尬。
再等等……再等等。
江衔心道。
他还是太莽撞了。
等有更确切把握的时候再开口……会更好吧。
到时候,不至于连师徒都做不成。
就在此时,宫殿的门被人接连几下敲响了,扶饮骤然回过神来,眼神一瞬间锐利起来,他沉声道,“谁?”
门外传来熟悉的嗓音:“是我!封停桑!开开门,有急事找你们!”
“……”
扶饮看向江衔。
江衔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随后放开了小徒弟,一边向外走去,一边无奈说道,“什么事值得你封宗主亲自上门来?”
江衔开门放人进来,才发现门外不止封停桑一人,白献也跟着来了。
封停桑搓了搓手,不知为何显得异常激动,然而临了却又有些磕磕巴巴:“那个……你俩,一起啊?”
江衔嗯了一声,又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封停桑忙道,“没有!没有问题,只是有点急事来找你们俩。很急很急,你俩配合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不动了。下章再表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