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送走最后一批货,清点完剩余的原料和设备,路鹤里悠悠然地点了一根烟, 转头问阿弥:“行了吧?咱俩能走了不?”
“我问一下教授。”阿弥说, 然后转头就去打电话了。
路鹤里低头要踩烟头,却猛地一滞,在身边的墙上看到一个不太明显的红点。他倏地往旁边一闪, 抬头环顾四周, 却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嘴, 往旁边的阴影里一拉。
“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地喘息,在他耳边说。路鹤里一震, 缓缓收起要踹出去的脚, 任那人把自己拖到了厂房背后的断墙下。
“你来这干什么?”路鹤里低声问。
江焕紧紧抓着他的肩膀,把他上上下下都摸索了一遍,确认他没有受任何伤,呼吸才渐渐平复下来:“你怎么把定位器关了?”
路鹤里咬着牙, 低声问:“我他妈问你,到这来干什么?”
“我们接到线报, 这里是制毒窝点, 还有一张你在制毒窝点内部的照片。”江焕低声说,“他们不信任你, 要把你卖给警方。咱们的人已经把这里围了, 你现在跟我走。”
“不行。”路鹤里断然道。
“人赃俱获,现在可以抓他们。”江焕急促道, 肩上的执法记录仪闪着红光,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路队。”
路鹤里盯着他, 江焕着急拉了一下他的胳膊,没拉动,低头看了一眼表,“行动部署已经完毕,特警武警都来了,汪总队在现场指挥,马上就要实施抓捕。你先跟我出去,别伤了你。”
话音刚落,山坡上警灯大作,山坡上出现了大批的人影,全副武装的特警开始持枪靠近,有人向天空中鸣枪示警,同时大喇叭开始喊话: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投降!重复一遍,立刻放下武器投降!”
江焕身子矮了矮,不由分说,架起路鹤里的胳膊就要走,没走两步,一个冰冷的枪口却突然顶在了他的后脑上。
“江焕,”路鹤里在他背后冷冷道,“不许动。”
江焕浑身都僵住,路鹤里在他腰间摸了摸,拽出一副手铐,咔咔两下扣在了江焕的手腕上,然后用枪抵着他的后脑,把人拖进了厂房。
厂房里正是一片慌乱,工人和研究员手忙脚乱地销毁图纸、文件还有一些关键性设备,而武装的雇佣兵则已经撬开砖头堵住的窗户,架好了机枪,准备殊死一搏。
阿弥一边装弹药,一边大声呼喝着,一扭头看到路鹤里押着江焕进来,顿时一愣,急匆匆跑过来:“怎么回事?”
路鹤里从旁边拽了一条毛巾,直接塞进江焕的嘴里,冷声对阿弥道:“被包围了,你他妈还想打?赶紧准备车,带着人质撤。”
阿弥瞳孔剧震,避开江焕的目光,被路鹤里猛踹了一脚,一声怒吼,“准备车!”
阿弥一个激灵,转身就跑走了。外面的特警开始破门,烟雾弹刺鼻的气味顺着门缝蹿了进来,烟雾报警器和各种警报声开始疯狂鸣响,厂房里脚步纷慌,乱成一团。
“不许开枪!”路鹤里大吼一声,拖着江焕,一脚踹开了门。
数道雪亮的探照灯唰地聚集过来,密密麻麻的狙击枪红点在两个人的身上晃动。黑夜中埋伏着数不清的枪口,远处的山坡上还有乌压压的一片人影。
路鹤里在背后扭着江焕的手,一把冰冷的**顶在他的太阳穴上,冷声道:“退后。”
外面的人没动,片刻,一个身影突然跌跌撞撞地从车里下来,冲到了包围圈的最前面,猛地抬了一下手,吼了句:“别开枪。”
是老汪。
这句「别开枪」是对他身边的警员说的,不是对路鹤里。
老汪把目光转回路鹤里的方向,两只手向前张开,缓缓靠近,急喘着问:“小路,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路鹤里的手指扣在扳机上,眼前都是红蓝色的警灯,在瞳仁里不停地交错闪烁。身后硝烟弥漫,手中枪柄铁冷,江焕抵在他肩膀上的后背,却散发着熟悉的温热。路鹤里喉结滚动,视线穿过虚空与老汪相接,
“让我们走。不然我崩了他。”
即使亲眼见到这一幕,即使听到这话从路鹤里口中一字字说出,老汪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老汪盯着路鹤里看了一会儿,快60岁的老刑警,身经百战,此时此刻,眼圈竟然倏地一红。
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颤抖的手做了几个向下压的动作,温声道,“孩子,别怕。发生什么事了,你说。我帮你。”
“你帮不了我,老汪。”路鹤里涩声道,眼珠颤了颤,“我是小鬼。”
老汪一滞,呆了足足好几秒,颤声问:“你说什么?”
“我是小鬼。”路鹤里深吸一口气,沉声,“我是个Omega。”
话音一落,现场倏地安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呆滞地顿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无声地交换眼神。
死一样的寂静中,只有江焕突然惊骇交加地剧烈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急得不停用肩膀去撞路鹤里的胸口。Omega的身份是路鹤里最深的秘密,为了当警察苦苦守了这么多年,此时此刻突然公开,是撕破了所有的退路——难道他这是彻底不准备回警队了吗?!
江焕的胸腔都要炸开了,大脑嗡嗡直响。
“别动。”路鹤里摁住江焕,枪口冲着他的太阳穴用力一顶,森声道,“再动我开枪了。”
江焕猛地转过脸,剧烈震动的瞳仁,近距离地对上了路鹤里那双冰冷的桃花眼。
“刺——吱嘎。”
几辆车停在了厂房前,阿弥从车窗里探出头,急促道,“路哥,上车。”
路鹤里一手箍着江焕的脖子,一手持枪抵着他的脑袋,在众目睽睽、枪口环伺之下,慢慢地挪到了车门处。
“汪队,怎么办?”一个警员颤声问。
“让他们走。”老汪喉结一滚,向他们的方向追了几步,急声道,“小路,别伤了江焕。”
路鹤里侧对着他,没有答话。
“你自己也别……”
老汪想说「你也别受伤」,想到如今立场对立,敌我两分,这话说出来实在不妥,哽了哽,强行咽了回去。
路鹤里嘴唇抿了抿,什么话也没说,从江焕身上摸出他的手机,又揪下他肩头的执法记录仪,往地上一扔,拖着江焕就上了车。
汽车发动,江焕坐在他旁边,目欲喷火,嘴被堵住,只能「呜呜呜」地咆哮着,不停地用肩膀去撞路鹤里。
“老实点。”路鹤里沉声道。几辆车急速行驶,也不管红灯绿灯,一路呼啸冲到了思梧江的入海口。十几个人匆匆弃车,搬着十几个纸箱登上了等在岸边的几艘快艇。
“你们先走。”路鹤里依然用枪顶着江焕,冲他们扬扬下巴。
阿弥犹豫了一下,路鹤里皱眉喝道:“警察马上就来,这么多船目标太大了,你们先走。我一个人好脱身。”
阿弥抬眼望了望江面,从怀里掏出路鹤里的手机丢给他,匆匆甩下一句:“快点。我们十分钟就能到公海。”
路鹤里「嗯」了一声,目送几艘快艇向海面疾驰而去,半晌才回头看了江焕一眼,从他兜里摸出手铐的钥匙,解开了他的禁锢,顺手抽到了他嘴里塞的毛巾。
“路鹤里!”江焕手刚一被松开,咆哮着一拳把他掀翻在地,“你疯了吗?!”
路鹤里眼前一黑,口腔里泛起一丝铁锈味,刚想爬起来,又被江焕劈头一拳摁倒在地。江焕在黑暗中揪起他的领子,声嘶力竭地吼道:“你疯了吗?你不想回警队了吗?”
路鹤里被他揪着,身下被山坡上的枯草乱枝扎的生疼,皱眉道:“毒一运走,你们就来了,他们在试探我。我不这样做,怎么继续在里面待下去?”
“你还待什么,你不要命了吗?”江焕嘶吼着,揪起他的领子,把人往地上狠狠一摔,“你的行动跟谁报备过了?我把定位器给你,就是为了让你传递信息,给你机会证明这是一次卧底行动。你倒好,把自己的黑警身份坐实了!我给你铺了那么多后路,你一条都不走,你还公开你是Omega,你不想当警察了是不是?”
“江焕。”路鹤里嘴角泛出血沫,轻轻擦了一把,“如果我有比当警察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呢?”
江焕一愣,狠狠咬着牙,怒吼道:“你要做什么,你他妈要做什么!证据已经拿到了,阿弥和裴子卓都能抓,你还要做什么!”
“江焕,”路鹤里突然冷声道,“他们不仅仅是一个走私集团,也不仅仅是毒贩。他们已经渗透进了帝国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甚至还准备策划一场可能颠覆整个京州、乃至整个帝国的阴谋。”
江焕一滞,就见路鹤里一把推开他,站起身。
“你回来。”江焕拽住他,“你要做什么,告诉我,我去。阿弥会相信我的。”
“不行。”路鹤里冷声,“必要时我需要杀了裴子卓。”
“我去杀她。”江焕道。
路鹤里的肩膀微不可见地震了震,避开江焕的视线,推了他一把,转身就走,“不行,只能我去。”
“你回来!”江焕怒吼道,声音和江水的波涛声卷在一起,“路鹤里,你真是不要命吗?这太危险了,你哪也不许去!”
“起开!”路鹤里一甩手,飞身跳上了那艘快艇。他刚要去打火开船,船身突然一沉,剧烈摇晃了一下,江焕竟然也跟着跳了下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咣」地往船底一摔。
“操。”路鹤里吃痛,撑着胳膊坐起来,抬脚要去踹他,“滚回去,别耽误我事……”
话还没说完,江焕突然猛地压下来,把他按在船底,手指狠狠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干什么?”路鹤里奋力挣着,胸前的扣子被嘶啦扯开,肩头的皮肤骤然暴露在凉飕飕的空气里。
“我后悔了,路鹤里。”江焕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掐住他的手腕,“我要永久标记你,让你一辈子只能待在我的身边,每天都想要我的信息素,一秒钟都离不开我,省得你扔下我到处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