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祈下了课,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大教室,而是给秦易之拍了一张照片过去。
秦易之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谢祈给他发来了一张画,寥寥几笔,在纸上画出了一个男人头像,看脸部轮廓明显是他,嘴里还叼着一支玫瑰花,眼神骚包。
秦易之:“……”
他手指滑动,打了几个字发了过去,“画的谁?”
谢祈:“你啊,好看么?”
秦易之说:“好看,你可以深造画画,想学么?”
谢祈说:“以前学过半年,不是很感兴趣,就算了,不过这么久了,我还能画一手,是不是也挺厉害的?”
秦易之回答:“嗯,厉害。”
“谢谢夸奖~”谢祈说:“我下课了,等下回教室去上专业课,我先不跟你聊了。”
秦易之:“嗯。”
谢祈收了手机,收了课本往班上走,距离下节课还有几十分钟,他可以先去自己教室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再去上课。
只是他到了教室,看到了谢戴,方才的好心情立马消失,他忍不住伸手捂了捂额头。
真烦人。
但脚步没有停下,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到了谢戴面前,语气生冷的开口:“这是我的座位,请你起来。”
谢戴还没开口,一个男生就抢先开口说话了:“谢祈这是你爸爸,你不会连爸爸都不认了吧?”
“对啊,谢祈你怎么跟爸爸说话这个语气啊?”
谢祈面无表情地说:“啊?我爸爸?我爸爸在国外工作,怎么可能在这里,你们瞎掺和什么。”
谢戴赶紧开口:“祈祈,你不认我可以,但是你不能不认你弟弟,他年纪还小,跟着我也是风餐露宿,你就收留他吧,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弟弟,血缘关系摆在这里,你不能连这个也否认。”
谢祈慢慢地说:“很荒谬,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你说我是你儿子你有什么证据么?有我的照片么?”
谢戴:“……”
他脸色微微变了,伸手狠狠地掐了一把谢云筝,谢云筝立马疼哭了,他大抵也觉得难为情,一直抬起手用手臂捂着眼睛。
其实谢云筝也不会很瘦小,说才六岁,但个子比一些十岁的孩子还高,也只有这些大学生不知道六岁的孩子应当多高,才被蒙骗过去了。
他哭也不会哭得很厉害,只是默默地哭,这才显得可怜。
这下大家都忍不住帮谢戴说话了,“谢祈他都这么说了,起码你管管你弟弟,他多可怜啊,一直哭,而且这么冷的天他居然就穿这么点衣服,你身上倒是都穿的一些好衣服,你弟弟爸爸都在外面受冷受冻,这不合理吧。”
谢祈冷着脸回道:“我就只有一个要求,他要拿出证据,讹人也要有个限度,请问你有照片么?户口本带了么?上面有我名字么?还有你们——都大学生了能不能有点明辨是非的能力,他说是我爸爸就是我爸爸了?那我说说我是你爹你认不认?”
他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那个男生说的,那男生脸登时红了,说:“那谁会拿这个开玩笑啊?就算骗人,谁会带着小孩一起来骗人?”
他这么说,周围诡异的沉默了,成年人拉着小孩一起骗人的事例又不少,这个根本就没有说服力啊。
谢祈讥讽道:“带着小孩骗人的事情又不是没有,拉着一个小孩就说你是孩子他爹,说你不负责任抛妻弃子,怎么,你也认?”
男生顿时哑口无言,这么久了他才发现谢祈居然这么能说。
其他人也沉默了,因为谢祈说的的确是有道理的,而且让这个人拿照片出来证明,他都拿不出来,也很奇怪啊。
谢祈说完,直直地盯着谢戴:“你拿不出证据就不要再胡说八道了,不知道你从哪儿知道我的信息,但青天白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想讹诈我,是不是太糊涂了?”
谢戴羞恼万分,他一直都知道谢祈嘴巴能说,以前就很会顶嘴,长大了一点没有变,反而变本加厉。
他不能生气,不能生气,到现在,他也不得不能认清现状,他并不想惹怒谢祈,只想让他收下谢云筝,一旦承认了这个弟弟,那么他作为父亲,就算谢祈不想认,名头有了,他想东山再起,也要轻松很多。
毕竟他交好的几家都因为他得罪了秦家而不敢施以援手,才让谢家颓败到这种程度。
有些时候名和利能压死人。
谢戴强忍着糟糕澎湃的情绪,对谢祈说:“祈祈,你说这种话也未免过分了,你从小就不爱拍照,哪里会有什么照片?至于户口本,那当然没有你的名字,我跟你妈妈早就离婚了,你跟的妈妈,户口当然也不在我们家,这种谎话你真的没有必要撒,父子就是父子,这是血缘关系决定的,不是你否认就可以否认的……当然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管管你弟弟,就算养他到18岁,让他自己谋生也好,只要给他一口饭吃我……”
他话还没说完,谢祈就不耐烦地说:“够了,别再编了,我都不知道你再说什么。”
谢祈也没有别的对策,就是死不承认,毕竟谢戴根本没有什么证据。
谢云筝没忍住,这次哭出了声来。
谢祈眼尖,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放下手机,把谢云筝给拽了过来,冷声道:“脱衣服。”
谢云筝愣了一下,满脸通红地看向谢戴,谢戴面色一变,立即说:“你不喜欢我,针对我就好了,为什么还要为难你弟弟?他才六岁,能得罪你什么?”
周围的人都已经犯迷糊了,已经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看看谢祈,又看看谢云筝,只觉得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们局外人完全搞不清楚了。
唯独那个男生还想继续插一脚,“就算教室里有暖气,你让他脱衣服也很过分,你当小孩子就没有自尊心了么?谢祈你也太恶毒了!”
谢祈瞪了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就你上窜下跳的,表现欲这么强?”
男生说:“我是实话实说,你们说他这样做对么?好端端的脱小孩衣服干嘛?谢祈你不会是□□吧?”
谢祈没有再理他,他手捏着谢云筝衣服下摆,直接往上把他衣服给捋了上去,谢云筝本来还哭着,看谢祈对他动手,不禁停住了眼泪。
谢祈靠得他靠得很近,手臂微微环着他,谢云筝带着几分期许,伸手抓住了谢祈的手,但只是一会儿,他就收回了手,即使才六岁,却也明是非了,谢祈讨厌他,他能感觉到。
谢戴着急了,过来拉住谢云筝,不让谢祈给他脱衣服,“你够了,别脱了,你想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吗?”
谢祈说:“有暖气,脱一会儿犯事了?”
他锻炼后力气跟上了,一把就把鞋带给推开,手臂的衣服,被谢祈一下子也剥了下来,因而谢云筝手臂上那团乌青便显得格外显眼。
谢祈问谢云筝:“是他捏了你吗?”
谢云筝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谢祈看着他说:“是谁捏的你还能不知道么?要是他一直这么对你,我可以给你找个好去处。”
谢云筝眼睛一亮,但很快就暗了下去,他摇了摇头,他知道谢祈讨厌他,所以也不想麻烦他了,他小声说:“对不起。”
谢祈说:“对不起什么,因为你跟你爸爸一起来讹我,所以觉得对不起么?”
“好了谢祈,你逼问一个小孩子算什么事?”
“就是啊,小孩手臂嫩,捏一下就会这样的,怎么可能是他爸爸虐待他。”
谢祈看了他们一眼,“不言他人事是一种美德,希望你们能暂时闭上嘴。”
他冷着脸看人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威慑力的,所以有些人闭了嘴,有个男生忍不住小声说:“还不让人说好了,这么霸道。”
谢祈看了说话的人一眼,那人也讪讪地闭了嘴。
形势对谢戴不利,他也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直接开口道:“不管怎么样,弟弟就交给你了,他到底是你弟弟,你不能不管他,给他一口饭吃,当小猫小狗养着也算尽了哥哥的责任了。”
说完,越过人群,大步地离开了。
所有人都被这场变故给弄懵了,这个大叔真的是干脆利落地把这个小孩给丢在了学校啊。
谢祈对谢戴也没有报什么希望,既然谢家没落了,那谢戴肯定是不会管谢云筝的,他向来都不是很重视子嗣,只在乎子嗣有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利益。
谢祈将衣服一件一件地给他穿上,这个过程中谢云筝特别配合,很乖。
有人还是忍不住开口说话了:“谢祈,他不会真的是你弟弟吧?如果真的是你弟弟,你的确不能不管他,再怎么说你们也是兄弟。”
谢祈冷漠地看着谢云筝,说:“不是,我一直都是独生子女,哪里来的弟弟。”
谢云筝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道:“我、我不是他弟弟,我爸爸是骗人的。”
谢祈一顿,有些诧异地看着谢云筝。
谢云筝看了他一眼,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掉,“我可以去孤儿院。”
谢祈说:“你爸没死你就不是孤儿,怎么去孤儿院?”
谢云筝不说话了,他有些茫然,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谢祈说:“不过在座的各位都是善良又聪敏的大学生,想必会愿意给你找个归宿。”
他这么说着,看向了班上同学。
他们顿时都有些讪讪,干巴巴地说:“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既然他都说了不是你弟弟,那就真的不是了,那个大叔好奇怪,想遗弃小孩子居然还特地跑到了大学里来,还知道你的名字,看来是特意调查过的。”
“对啊,这个孩子也是可怜,但我们都知道他爸爸是谁,报警就好了,把他送回去。”
“谢祈我就知道他们误会你了,我刚才可是一句话都没说啊,我是信你的,而且你也才大一,你能养什么小孩。”
谢祈:“……”
他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些墙头草,没什么好说的。他说:“那这个小孩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去报警吧。”
说完,谢祈到座位里拿了书,就要走。
只是临走前,他又看了一眼谢云筝,他抹着眼泪,万分可怜的样子。
谢祈顿了一下,从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了一包纸,递给他,没说什么话,就走了。
一个女孩拿了那纸给谢云筝擦了擦眼泪,问他:“他真的不是你哥哥么?”
谢云筝摇了摇头。
其他人低声议论起来,“看来的确不是,好荒谬,怎么会想到来大学抛弃小孩的,怎么办,这孩子怎么办?送去警察局吗?”
“谢祈是一点都不管啊。”
“有什么好管的,又不是他弟弟,跟他没关系,有什么好管的。”
“就算不管,也要有点怜悯心吧,他是一点都不可怜这个孩子啊。”
“先叫老师好了,交给老师处理。”
于是谢云筝又被送到了老师的办公室,老师问了一些情况后,才让人送到了警察局,让警察操心去。
没多久,谢云筝又回到了谢戴租的房子里。
谢戴没想到谢祈还真的那么狠心,他质问谢云筝,“你没跟他说要跟他回家?”
谢云筝只是哭,不说话。
谢戴对谢云筝真的是很烦躁,如果和以前一样,他不会这么烦,毕竟还有陶高菲带他,现在只剩下他和谢云筝面对面,便怎么都觉得谢云筝处处都是缺点。
他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懦弱胆小只知道哭的孩子。
谢戴企图再带谢云筝进Z大,可是Z大的保安已经知道了他不是学生家人,所以很坚决的不让谢戴进去。
谢戴感到了挫败。
他现在唯一能跟秦家扯上关系的,也只有谢祈了,但现在这条路也断了。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饶是谢戴,也开始困惑了。
*
秦易之回家,哪儿都没看见谢祈,便拿起手机给他发了一条信息,结果手机就在桌子上响了起来。
秦易之有些诧异,便坐在沙发上一边看报表一边等谢祈。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祈进门了,浑身都带着些许冷意,一看就是在外面逗留了太久,连刺探出帽子的头发都沁出淡淡的冰冷感。
秦易之问:“你去哪儿了?”
谢祈回答说:“我看看周围有没有流浪猫,寻思着喂喂猫。”
秦易之:“……所以就在外面冻了这么久么?”
谢祈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表,“才在外面呆了半个多小时,不过说起来你家这么大,居然连一只流浪猫都没有。”
秦易之回答道:“之前会有的,工具房和花房有给他们做的猫窝,不过今年或许太冷了,没有几只猫能走到这里。”
谢祈叹了一口气,说:“可怜。”
秦易之看他面色如常地坐到了他身边,低声说:“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谢祈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我爱你?”
秦易之:“……不是。”
谢祈若有所思,他主动坐到了秦易之身上,低下头吧唧一口,在秦易之脸颊上亲得响亮,“这样吗?”
秦易之:“。不是,今天谢戴不是去找你了么?”
谢祈诧异起来,“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把那些人给撤走了么?”
秦易之说:“只撤走了保安那些人,毕竟之前前大门保安需要这份工作,但那些跟你一起上课的人依然在保护你。”
他翘了一下唇角,说:“你在Z大也是个名人。”
谢祈说:“什么名人,不就是八卦么。”
他顿了一下,看着秦易之:“你觉得我想说什么?”
秦易之语气淡淡地说:“实在放心不下那个谢云筝,你可以把他接过来。”
谢祈无语凝噎,“我发什么神经,给小三养孩子?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秦易之有些迟疑地看着他,“你不想?”
谢祈说:“我当然不想,我说实话,我也不可怜他,他的确很惨没错,但给他造成伤害的是谢戴和他那个卷了钱跑路的亲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不想收养他,就算他是好的,是善良的,那也没办法啊,谁让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我当初被她妈大着肚子赶出家门的时候受了那么多委屈我也没说什么,也不求着别人可怜我,所以我也不会可怜他。”
他有些纠结地说:“……顶多本着人道主义,给他找个好点的孤儿院送进去,就已经是我善良大方不计较了。”
“不过可惜,他还有个爹,怎么都不可能给他送孤儿院去的,所以就没办法了,我也不想在他身上花什么心思,好了你也别提了。”
谢祈这会儿又不担心秦易之看见他真面目对他有什么想法了,反正都这样了,秦易之也不能退货了,所以谢祈放心大胆地说出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秦易之垂眸,若有所思,“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说了。”
谢祈满意地说:“那就对了,啵一个。”
说完,他又亲了一口秦易之,不过他想到了什么,说:“不对啊,我那个班的也有你的人么?那怎么没帮我说话?我一个人舌战群儒。”
秦易之默默地说:“是你们班的同学泄露出来的。”
谢祈有些不屑地挑了一下眉,低声说:“我那些同学一个比一个容易被人带偏,成绩都挺好的,但情商真的都一般。”
秦易之说:“毕竟也都才十几岁,你若厌烦与他们一个班,我可以给你调个班。”
谢祈说:“那倒不用了。”他有些好笑地说:“我就吐槽一下,你也不必太真情实感,没有人可以欺负我。”
看秦易之不说话的样子,还以为秦易之不信,便非要跟他说说自己的光辉战绩,“之前我高中没分班那会儿,有人针对我,我没惹他,他们各种使绊子,你知道我怎么让他们不吭声的么?”
秦易之很配合地问:“你做了什么?”
谢祈说:“我挑衅他们么,然后正好让老师撞见他们要动手打我。”
秦易之:“……”
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谢祈说:“后面他们记了个大过,在升旗台上念检讨,后面就没敢欺负我了。”
秦易之中肯地评价:“你去宫斗,大概是能活到结尾的。”
谢祈:“那必须啊,我在宫斗剧里高低算个皇子。”
秦易之:“……”
他想笑,却又绷着一张脸没笑,“那你是想夺嫡,还是当个闲散王爷?”
秦易之用冷峻的脸问出这种话,有一种很微妙的喜感。
谢祈也就顺着他的思路回答了:“不夺嫡了吧,看看谁有潜力抱大腿先,然后混个闲散王爷。”
秦易之说:“你没什么野心,或许你以后也不适合创业,适合呆在家里做漂亮乖巧的老婆。”
“……”谢祈还真的仔细想了想,说:“好像是有点道理,两个人都那么忙干什么呢?赚钱么我也不缺了啊,很有钱了啊,好像的确没什么必要工作。”
秦易之压低声音,带了几分蛊惑,“无论是什么工作,都没有在家里玩更舒心,而且现在工作都要加班,007,996,你熬不了。”
谢祈感觉脑子在被秦易之侵蚀,他赶紧打住:“好了你别说了,我才18岁,人要有朝气,这就定下来以后混吃等死,还有什么意思?你别蛊惑怂恿我,这样我人都会废了。”
秦易之给了另一个方案:“毕业后来秦氏工作,起码能跟我一起下班。”
反正还远呢,谢祈也就满口答应了下来。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到时间了,便回了房间。
这一晚春色,一夜无梦。
*
又过了几天,谢戴被警察通知去警局一趟。
谢戴本就身心俱疲,实在是没什么心思去应付,但警方那边说追回了他的钱,他才提起精神,去了警局一趟。
原来是陶高菲找到了,她卷走的财物也被拿回来了。
陶高菲没花多少,所以这笔钱对于谢戴来说,也算是意外之财。
但是这么点钱对于他的债务来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谢戴感觉到疲惫,就算想东山再起,也先要把那笔债还了才行,而且银行他还欠了很多钱——
一般欠了银行太多钱,银行也是不敢让他破产清算的,还会各种给他拉资源去扶持他,尽量让谢家能够维持运转,只有公司在,才有可能还钱。
但谢戴一手牌打得实在是太烂了,没有人会想不开扶他,所以想东山再起,是非常难的。
谢戴不是不明白,但总是怀着一丝侥幸,总觉得还可以再起来。
但谢祈那边丝毫没有破绽,冷心冷情到这个地步,可见也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谢戴心念一动,有了想法。
*
元旦节快到了,天气愈发寒冷,秦易之这几天都在家里处理工作。
因为秦老爷子已经过来暂住了,秦易之除了要工作,还得陪秦老爷子。
也因为如此,两人关系总算缓和了许多。
谢祈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们坐在火炉旁边下棋。
谢祈走过去一看,下的中国象棋。
谢祈便放下背包,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秦易之看了他一眼,薄唇微微勾起一抹淡笑,说:“你看得懂?”
谢祈对他的问题感到无语,“?当然看得懂,这有什么看不懂的。”
秦易之故作诧异,压低声音说:“你不会只会五子棋么?”
谢祈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盯着秦易之说:“我说过只会五子棋了么?我都会好么?”
秦易之:“?你都会?爷爷在这里,不可以说谎。”
谢祈冲他翻了个白眼,“当然都会,三年级就会象棋了好么?我还自创了一个盲棋玩法——当初玩五子棋是因为范清越翻到了围棋棋盘和棋子,而且只会五子棋,我也会围棋。”
老人在旁边幽幽地说了一句:“现在是下棋时间,不要打情骂俏。”
谢祈一懵,立即否认说:“我们没有打情骂俏啊。”
秦易之收敛了笑容,将目光重新放到棋盘上,走了下一步棋。
谢祈在旁边对秦易之说:“你笨啊,先走卒,没看见他的炮在狙你么?”
秦易之伸手拿起一块糕点塞到他嘴里,堵住了他的嘴,“观棋不语,不懂么?”
谢祈嘴巴小,那么一大块糕点还吃不下,伸手捏着那块糕点慢慢咬着吃了,“挺好吃的,就是有点太甜了。”
他伸手也拿了一块,喂到秦易之嘴边。
秦易之:“……”
他沉默了一下,张嘴咬了一口糕点。
秦易之嘴巴边沾了些屑,也被谢祈殷勤地抽纸擦了擦,又继续给秦易之喂糕点。
老人:“……”
秦易之吃完了那块糕点,对谢祈说:“好了,你去楼上玩吧。”
谢祈摆手,退开几步,说:“好好好,我不说话了,你们下吧。
秦易之便重新拿起棋子,走了下一步。
老人叹气,他挥手将棋盘弄乱,说:“你心不定,不下了。”
他起身,说:“去看电视了。”
说完就要上楼,一名女佣立马跟上,看着他上楼去了。
谢祈和秦易之面面相觑,最后谢祈先开口说话:“估计看你臭篓子不想跟你下了。”
秦易之:“……”
他掀起薄薄的眼皮看了一眼谢祈:“你坐下,我们来下一局。”
谢祈闻言,也有此意,他坐下后信誓旦旦地对秦易之说:“你就跟我下吧,一下一个不吱声的,你铁定要输。”
秦易之低沉地“嗯”了一声。
摆好了棋子,谢祈还特别傲慢地说:“你先行。”
秦易之:“。”
行,让他高兴一会儿。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一局结束了,是谢祈输了,他也不觉得尴尬,说:“很多年没下了,有点手生了。”
第二局结束,谢祈撸起了袖子,“我要开始认真了。”
第三局结束,谢祈:“……”
秦易之问他:“还来么?”
谢祈干巴巴地说:“来啊,当然来,那三把我发挥得不是很好。”
秦易之:“嗯。”
第四局结束,这次谢祈倒是赢了,险胜一子,他高兴地说:“你看吧,我是会象棋的,我以前蛮厉害的。”
秦易之说:“你学的东西倒是多。”
谢祈一点都没计较他输了三局才赢了一局,高高兴兴地说:“对啊,我什么都会,这么多年没下了,也能把你给下赢了,我厉害吧?”
秦易之认真地回答道:“厉害,很厉害,是我小看你了。”
谢祈还要确认一下,“你刚刚没让我吧?”
秦易之摇头,唇角微微翘起,他低笑着说:“是你厉害。”
谢祈得意地说:“再来,再来一局。”
秦易之想起什么,对谢祈说:“谢戴出国了,丢下了谢云筝,我已经让人将他安排到广福福利院了。”
谢祈愣了一下,“谢戴出国?他能出国吗?不是都限制高铁飞机了么?”
秦易之说:“当然是走了些不太好的路子。”
谢祈说:“他不是破产了么?出国物价那么高,他哪有钱啊?”
秦易之语气淡淡地说:“他老婆卷款逃跑,现在人抓到了,钱也要回来了,所以他口袋里有点钱。”
谢祈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说:“是你搞得鬼么?”
秦易之瞥了他一眼,回答道:“只是给了他一点点推动。”
谢祈说:“……其实你比我善良。”
谢祈觉得自己的确是挺自私的,他没有什么大义什么怜悯,给谢云筝一包纸巾擦擦眼泪,已经是他最大的温柔了。
但秦易之居然还费这么多的心思送谢云筝去福利院。
虽然他是有提过,但绝对不会为了他,特地去做那些事情的。
秦易之确认似地问:“真的不想收养他?”
谢祈说:“当然不想,我发神经啊,收养他。等他长大了他那个妈找过来,难道我连小三也一起养?哪有这种便宜的事情,你干嘛老提啊?”
秦易之语气淡淡地说:“我怕你突然有心思,既然你这么坚决,那我也放心了。”
谢祈:“……”
敢情是来试探他的?
谢祈气笑了,“都一个被窝睡着的人,你不想收养他,我肯定也不想收养他啊,我又不是什么圣母,你操心这个做什么?”
秦易之看着他,说:“当然是因为你的想法神秘莫测。”
谢祈:“……”
他捂住心口,做出一副受到了极大重创的样子,“你这是在说什么啊,我们这么久了,你居然还不了解我么?”
秦易之说:“现在了解了,你只要确定你不会后悔。”
谢祈说:“我已经说累了,我不会后悔的,好了,你也别试探了!”
秦易之看谢祈的表情,他的确对这种事情毫不关心,也的确对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没有任何感情。
敢爱敢恨,界限分明。
秦易之说:“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以后不会再跟你提起。”
“嗯,他手脚都有,脑子也正常,不会太笨,很容易被人领养走,有一定概率被有钱人收养……反正全靠命了,这天底下没有什么好事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谢祈说。
秦易之说:“嗯。”
谢祈将棋摆好,“来,再来一局。”
秦易之望着谢祈兴致勃勃的脸,低笑了起来,“好。”
*
时间过得很快,寒假马上就来临了,再过十天,就是除夕夜。
秦老爷子已经回去了,比预想中的还早回去,谢祈怀疑是不想看秦易之冷脸,秦易之否认了。
今年的新年来的格外早。
这一天谢祈醒过来之后,秦易之已经不在了。
谢祈洗漱完,下了楼——他脚步很轻,所以秦易之没有发觉。
谢祈走到楼梯底的时候,就看见了秦易之坐在沙发上,蛋黄趴在他膝盖上,他也没像之前那样将他推开,而是低头抚摸蛋黄。
到底带了些橘色,所以蛋黄长得很快,已经是胖乎乎的一只大猫咪了。即使秦易之不喜欢它,它也总是试图粘着秦易之,但无一例外刚走到秦易之身边,就会被秦易之轻轻巧巧地避开,像是无意的举动,便总是会惹起蛋黄的好胜心来,非要过去粘秦易之。
秦易之便总是可以错开一步,又错开一步,像漫不经心的舞蹈,带着一种随性的美感。
然而在谢祈眼里,却觉得很好笑。
他之前问过秦易之:“为什么你会不喜欢猫?那么可爱的猫,你没有一点□□他的想法吗?”
秦易之说:“没有,很多毛,不干净。”
谢祈说:“女佣每天都打扫,还用吸尘器吸一百遍,怎么会不干净?也没听说你有洁癖啊。”
秦易之蹙眉,移开目光,冷淡地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谢祈就故意逗他,“那你喜欢我,总有为什么吧?”
秦易之:“。”
谢祈非要知道个所以然来,“你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你是看脸么?但是你这么有钱,钻石王老五的级别,我不信没有漂亮男生来跟你投怀送抱。”
秦易之被他缠得烦了,便回答道:“喜欢没有太多原因,非要有个原因,那就是磁场。”
谢祈:“??啊?什么?磁场??你就算说不出来,好歹也说一个喜欢脸吧,你这不是敷衍我么?”
其实这个问题在谢祈心里已经埋藏了很久,他这次是一定要得到答案的。
秦易之看着谢祈,低声道:“就像正负极的磁铁,就算离得很远,也会有一种吸引力牵扯彼此,距离拉近后,便非他不可。”
谢祈目瞪口呆,“……这样的吗?虽然有点复杂,但是好像又有点像是告白。”
秦易之:“嗯……也算是。”
谢祈心里不禁窃喜,他语气都昂扬了几分,问秦易之:“那要是没有我的话,你会结婚吗?”
秦易之说:“不会。”
他有些沉默,目光落到了谢祈脸上,看他一脸期盼,慢慢垂眸,语气低沉地说:“如果没有你的话,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结婚。”
谢祈抬了抬下巴,“那你得感谢我,要不是有我天神降临,你怕不是要打一辈子的光棍。”
秦易之唇角微微翘起,低声道:“嗯,是要谢谢你,拯救了一个人无聊的一生。”
谢祈:“……那倒没有这么夸张吧,你有那么多钱,还有那么多工作,怎么会无聊呢。”
秦易之:“。”
谢祈看秦易之无语的模样就笑了起来,看来谁都会觉得工作无聊的。
连秦易之这种大资本家都这么觉得。
收回思绪,谢祈大步走了过去,喊了一声,“老公!”
吓了秦易之一跳,不过他很沉稳,即使被吓到了也只是抬起眼皮看了谢祈一眼,而后另一只手一把将猫从膝盖上推了下去。
“喵?”蛋黄都懵了,围着秦易之转了转,想重新跳上秦易之的膝盖,被秦易之宽厚的手掌挡住了脑袋,按了回去。
“喵喵!”蛋黄又想跳,被秦易之的手又按了回去。
终于聪明了一回,先跳上了沙发,再试图跳上秦易之的膝盖,被秦易之一只大手伸过来,直接按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谢祈在旁边看着,说:“你们俩关系变好了诶。”
秦易之否认:“没有。”
他说着,另一只手还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和膝盖,零碎的几根猫毛悠悠荡荡地飘散在空中。
谢祈走过去,把蛋黄从他的手里解救出来,正想说什么,秦易之的手机响了。
谢祈手快,拿过了秦易之的手机,看了一眼,说:“是陌生号码诶。”
秦易之拿过来,看了一眼,站起身来就要出去接电话。
谢祈抱着猫,悄悄地跟了出去。
秦易之没有注意到他,拉开落地窗,关上,到了花园里才接了电话,“喂。”
谢祈竖起耳朵去听,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秦易之语气淡淡地回答道:“他当然是在秦家过年,不管哪个地方都没有这个习俗。不过我很欢迎你和岳母一起过来吃团圆饭。”
谢祈听这个话,是侯老师打过来的?
秦易之又继续道:“我们过得很好,劳岳父挂念,祈祈最近胖了些,身上也有了肌肉,嗯,有很多运动,参加了篮球社,还有……”他停顿了一下,说:“还有cosplay。”
谢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让秦易之注意到了他,回头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跟侯立农通话,“没有谁,他不在,在二楼打游戏,嗯,我知道他眼睛不好,我看着,打半小时游戏我会去叫他。”
谢祈走到他跟前,微微仰起脸看他,看着他沉稳开口:“您说,一家人不用太拘泥。”
谢祈忍着笑,什么“您”啊,这也太礼貌了。
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秦易之慢慢地开了口,回答道:“这不可能,我想,这事也不是你能决定的,他已经18岁了,是成年人,他不需要父母为他决定什么,这件事,你得问他,如果他愿意,我不会说什么。”
他说着,低头看了谢祈一眼,谢祈好奇心上来了,伸手捏了捏秦易之垂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被秦易之握住,放在掌心里轻轻地揉捏。
谢祈用气音问他:“他说什么了?”
秦易之没理他,只是目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移开了目光,语气淡淡地继续道:“提前说一声新年快乐,还有些时间,您可以跟岳母一块儿过来。”
又说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
谢祈追问:“侯老师跟你说什么了?”
秦易之回答:“他想还钱,而后我们俩离婚,以后当异性兄弟。”
谢祈:“……”
他想起来了,侯老师的确有这个想法,他说:“那我跟他说说吧,我们俩是真心相爱的,求他不要拆散我们。”
他说着,就拿出手机要给侯老师发信息。
秦易之:“。”
秦易之伸手按住他的手,“不用了。”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今年他们会过来一起过年,你有意见么?”
谢祈当然说:“可以啊,没问题,这话反而我要问你,你有没有意见。”
秦易之说:“没有,热闹些好。”
谢祈说:“那就好了,那……”他迟疑了一下,问:“那你妈要来么?”
秦易之移开目光,语气平静地说:“既然你妈妈会过来,那她也会过来,总归……不能太厚此薄彼。”
谢祈微笑起来,“我知道了。”
秦易之……真的很温柔,明明已经不想与姚文珠接触。
谢祈吐出一口白雾,笑着对秦易之说:“不用了,就我们俩一起过年吧,其实我不是很适应那种热闹的氛围,你懂吧,这种叫社恐。”
秦易之目光落到了他脸上,“……社恐?”
谢祈点点头,“对啊!”
秦易之:“对你父母社恐?”
谢祈有几分腼腆地说:“没办法,突然恐住了。”
秦易之:“……”
秦易之说:“随你,你想我们两个简简单单的过,那便我们两个。”
谢祈:“嗯,侯老师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去给他打电话。”
过了一会儿,谢祈背着秦易之给侯老师打电话,“喂,侯老师,今年过年我就不回家过年了吧,跟老公一起过。”
侯老师听他在自己面前都叫秦易之老公,沉默了一下,才说:“可以。”
他在秦易之那边很能说,在谢祈这里就嗝屁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祈等了一会儿,就听见他干巴巴地说:“你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谢祈想笑,但又忍住了,比起他随口一说的社恐,侯老师才更像。
一家人为什么还这么别扭呢?
谢祈回答道:“很好,老公对我很好,我们已经签了十几个国家的结婚证了,嗯,挺巧的,一结婚就真爱,这种概率不高吧。”
侯老师:“……”
他干巴巴地说:“也……也好,要是他欺负你,你就回来,我……养你。”
谢祈说:“好的爸爸,谢谢爸爸。”
侯老师顿时屏住了呼吸。
谢祈说:“爸爸?”
侯立农紧张地抠起了桌子,“你怎么叫我爸爸?叫侯老师就好了,不用叫………”
谢祈问:“你会跟我妈离婚吗?”
侯立农立即说:“不会。”
谢祈说:“那你就是我爸爸,有错吗?”
侯立农喉头干涩,“我才大你十岁,不用叫爸爸。”
谢祈说:“爸爸是一种感觉,并不是年龄可以限制的,我觉得你是很合格的爸爸。”
侯立农:“……”
他沉默很久,久到谢祈忍不住催促道:“喂,爸?”
侯立农才说:“嗯,我在。”
谢祈说:“那我挂了?提前跟你说一句新年快乐,爸爸再见。”
挂断电话,谢祈唇角翘了起来。
*
除夕夜,谢祈和秦易之吃了年夜饭。
很丰盛的一桌菜,谢祈还喝了点白的,度数不高,却容易上脸,一张白皙漂亮的脸蛋一下子就成了红透了的桃子。
谢祈笑着对秦易之伸出了手,“有没有压岁钱?你会给我压岁钱的吧?”
秦易之语气淡淡地说:“这儿的习俗是结婚了的人没有压岁钱。”
“啊???怎么可以这样?”谢祈故作愤慨地说:“亏我还给你准备了。”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在空中甩了甩,“怎么办,看来这个红包是没法给你了。”
秦易之:“……”
他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一个红包,递给谢祈,“压岁钱。”
谢祈笑了起来,“好吧,那我也给你压岁钱。”
他把红包递给了秦易之,同时接过了秦易之手里的红包。
秦易之拿到红包,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捏了捏,指腹带来的触感,很硬,很胀
他打开红包,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是一把骰子。
秦易之:“……”
他问谢祈:“这什么?”
谢祈打开秦易之给他的红包,是一张超市的无限额购物卡,他心里满意,毕竟他很喜欢去小超市买些小商品,这卡好,都不用付钱了,一刷就带走。
谢祈听到秦易之问,回答道:“这骰子啊。”
秦易之:“我还能不知道是骰子么?什么用意?”
谢祈神秘一笑,说:“用玄学来定我们的房事,要是大点,我们就啪啪啪,要是小点,咱们就盖被子纯睡觉。”
秦易之:“。”
他捏了捏那个骰子,低声道:“过年说这种话不吉利吧。”
谢祈问:“请问哪儿不吉利了?”
秦易之修长冷白的手指指了指他倒出来的骰子数,“小。”
谢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来你有点背。”
他笑声止不住,他拿起一个骰子,给秦易之看,“这都是我找人定做的,大点那便加重了,很容易丢出大的好不好。”
谢祈身体好起来了,毕竟天天锻炼,身上薄薄的肌肉流畅又美好,能承受得也就多了。
秦易之那么大的个子,需求多一些也正常,所以他们基本每晚都会来一次,也算是基本操作了。
虽然硬件不太适配,但用药势辅助还是可以很融洽的。
不过谢祈觉得还是得节制一点,所以给秦易之送了骰子。
秦易之勉强接受了这个设定,颔首将那几枚骰子收了起来,声音低沉地说:“可以实行一段时间。”
谢祈说:“好耶。”
H市今年没有禁烟花,所以这一年谢祈有很漂亮的烟花看。
烟火绚烂下,秦易之握住了他的手,他从心底觉得幸福。
谢祈靠了过去,秦易之也察觉到了什么,很配合地将肩头送了过去。
谢祈在秦易之耳边说:“新年快乐。”
烟火的声音掩盖了谢祈的声音,秦易之却知道他在说什么,他黑沉的眸子被点亮,声音也是轻柔的,“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