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戈尔话音刚落, 天空适时地飘起小雪，方书昼已经分不清这雪到底是被风吹起的积雪，还是什么别的。

风越刮越大, 天上的飘雪和地上被吹起的雪粒混在一起，像是在人的眼前笼上了一层薄纱, 方书昼看不清格里戈尔的表情，只是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去往山顶的路会非常难走，如果没有人带路的话, 很容易就会迷失在风雪中。”格里戈尔说着，还看了方书昼一眼，“不过如果是你们的话，就算有人带路, 也许也会迷失在风雪中。”

方书昼：“？”

不是, 你这人说话归说话, 怎么还内涵别人呢你！

格里戈尔可不管方书昼的心里是不是在骂他, 他转过身, 黑色的长袍被风刮得飘起, 像是一面黑色的旗帜。

“阿希姆大人。”格里戈尔虔诚地单膝跪地, “您的信徒，向您宣誓效忠。”

风雪似乎更大了，方书昼不得不弯下腰，用手抓着突出的岩石来防止自己摔倒。

浓重的咸腥味随着格里戈尔的话喷涌而出，枉死的神明回应了向他赎罪的信徒。

“格里戈尔！”方书昼大喊了一声, “你忘了离开学院之前维奈校长对你说了什么话吗？”

鸦族的少年充耳不闻, 只是仰头看着漫山的白雪, 眼中流露出狂热的渴望。

方书昼被他眼神中的疯狂烫到, 还未说完的话一下子就被堵在了口中。

也许整个鸦族的人都已经疯了, 他望着格里戈尔的背影，突然就想起之前在学校时，格里戈尔对自称白龙的布莱克那有些异常的示好。

风雪中那个黑色的影子好像闪了一下，方书昼揉了揉眼睛，等他再抬眼看去时，格里戈尔已经消失不见了。

暴雪覆盖了整座山头，很快就连他们上来时走过的痕迹都被完完全全掩盖住了。

卡根低声骂了几句，塞浦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惹得卡根更为激烈的怒骂。

方书昼心跳地很快，周围的嘈杂声吵得他脑袋发疼，他伸出手卜算了几次，但每一次都像是被人蒙住了眼睛，他什么也算不出来，只能看到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鼻尖是让人直犯恶心的咸腥味道，耳边是听不清内容的笑声和骂声。

方书昼猛地闭上眼睛，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位睿智的人类教皇曾经一脸严肃地告诉他，要永远相信自己的内心。

他睁开眼睛，风雪好像渐渐停了下来，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中，方书昼的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层薄汗。

“朝这边走。”他抬手指了一个方向，身子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他强忍着没动，下一秒就有一件温热的外套披到了他的身上。

方书昼的呼吸慢慢平静下来，深深呼出一口气，那股从心底里透出的寒意似乎也消失了。

卡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难得地没有出声嘲讽，反而率先朝着他手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还在等什么？”卡根停下步子回头，手里还拉着塞浦脖子上的圆环，“再不走天就要亮了。”

地精奋力挣扎，嘴里还在不停大喊着：“地精才不是谁都能欺负的种族，阿希姆大人会帮我们把所有看不起我们的人都踩在脚下！”

他喊得起劲，不过很可惜，他的力量对于卡根造不成任何影响，整个人几乎是被拎着朝山上走的。

方书昼点点头，偏过头对上了霍恩担忧的视线。

“没事了。”方书昼笑了一声，想把外套还给霍恩，却被他拒绝了。

这会儿霍恩身上就只穿着一件单衣，看到方书昼不赞同的目光，他急得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龙族的鳞片有很好的保暖作用，我真的没事。”

手背上传来另一个人的温度，方书昼只觉得被他触摸到的地方都在发烫，他还是第一次注意到霍恩的体温有这么高。

不知道是不是多年以来的迷路经历为他积攒了好运，等到天色刚蒙蒙亮时，爬了整整一夜山的他们真的看到了远处的山峰。

方书昼直起身子，突然往后看了一眼。

霍恩就走在他旁边，也跟着转头去瞧，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

方书昼摇摇头：“没事，只是感觉，好像有什么人在跟着我们。”

话虽如此，他可不觉得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错，能在这种地方跟着他们的，除了世代生活在这里的鸦族，他再想不到别的可能性。

方书昼收回探究的视线，正要继续往上走时才发现，不远处的山峰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下了一只黑色巨鸟。

巨鸟张开嘴，发出嘶哑的声音。

几人停下了继续前进的步伐，看着巨鸟张开翅膀，然后猛地飞到了天上。

一阵很整齐的翅膀拍打声后，方书昼这才发现他们的已经被浑身漆黑的巨鸟包围了。

天空中的黑鸟密密麻麻，齐齐张嘴鸣叫，离他们的距离不算近，但却有着一股遮天蔽日的压迫感。

方书昼的手搭上了腰间的剑鞘，做好了时刻战斗的准备，然后就看见一只黑色的巨龙从鸟群后飞了起来。

“又见面了。”黑色巨龙笑了一声，喷出一口艳红的火焰。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巨龙猛地俯身冲了下来。

方书昼立刻举起剑来格挡，但巨龙好像仅仅是在逗他们玩一样，擦着他的剑尖在他们头顶绕了一圈，又很快飞了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方书昼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些家伙似乎在等什么人。

果然，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群黑鸟都保持着几乎一模一样的高度，除了是不是叫两声，再没有其他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走上了山峰，黑鸟们齐齐叫了一声，一下子变得躁动了起来。

白袍人的出现似乎成了一个讯号，黑鸟们三三两两地聚成小堆，在白袍人高举起双手后，齐齐朝着俯冲了过来。

好在这些家伙比想象中要好对付得多，方书昼掐诀升起火焰屏障，将那些疯狂的黑鸟挡在了外面。

黑鸟们的叫声越发激烈，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到了半空。

在阳光照到方书昼脸上的那一刻，他的眼前突然闪过一阵白光，恍惚间，他看到格奥尔格斯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突然消失了，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那些吵闹不休的黑鸟。

方书昼顿了一下，源源不断供给火焰屏障的法力中断了一瞬间，下一秒黑龙就抓住机会朝他飞来。

一道银光挡在身前，正对上黑龙的利爪。

那团银光被这力度冲到了方书昼的怀里，方书昼下意识抱紧怀中的银团，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身后倒去。

“坤灵！”方书昼大喝一声，坤灵剑迅速挡在了他们身后，将他不断后退的身子拦了下来。

方书昼被撞得眼前发黑，他摇了摇头，将眼前的黑影摇走，前后不过几秒的时间，等他彻底清醒过来后，眼前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了。

他站在一片雪白的空间中，没有黑鸟，也没有雪山。

“巴迪！卡根？”方书昼叫着同伴们的名字，声音似乎传出去好远，然后这里又重新归于平静。

坤灵剑从他的身后飞出来，绕着他飞了一圈，似乎感受到了主人心情的不美妙，乖乖回到了剑鞘里。

方书昼低头，怀中是一团小小的银龙，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原因，霍恩的身形好像变得比布莱克还要小了，就像是一直刚刚破壳的小龙崽。

银龙脸上的鳞片被黑龙的利爪硬生生扯掉了几片，露出里面泛着血色的皮肉。

方书昼看着怀中双眼紧闭的小银龙，气得眼眶红了一圈，想抬手去碰碰他，又怕把他弄痛，最终只是屏着气，在小银龙的龙角上落下一个带着心疼意味的吻。

刚刚苏醒的小银龙呼吸一窒，他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脊背，随之而来的就是龙角处一触即离的柔软嘴唇。

这个吻很轻，轻得像是羽毛一样，霍恩敏感的龙角处泛出一股痒意，但又好像很烫，烫得他浑身都泛起融融的暖意。

霍恩突然想起不久之前，他们在小镇上遇到的那只金龙，那是一个奇怪的家伙，自以为是地说了很多让人听不懂的话。

但他好像突然听懂了。

温德尔说，如果他能拨开心中的迷雾，就能看到心中的月亮。

那么现在他拨开那些迷雾了吗？

霍恩心想。

迷雾之中好像突然伸出了一双手，他扑过去紧紧握住，然后找到了他心爱的月亮。

【作者有话说】

昨天忘记说！关于鸦族始祖的神话，部分灵感来源于西方的乌鸦座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