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与过三部作品制作的邬声已经不是在万花国里只忙于生计、无心风月的木头。接触过许多文艺作品的邬声已经知道了不少风月桥段。
谢知斐屏幕上跳出来的消息很快被新的一条名为[嘻嘻.jpg]的消息折叠覆盖。辛泰喜欢用表情包作为聊天的结束。
邬声将瞥向谢知斐手机的视线收回来, 重新看着定格住的电影屏幕。
这部电影正定格在一帧很美的画面上。
邬声的心思却一点都没用在欣赏这绝佳的打光与构图上。
他还想刚刚辛泰发给谢知斐的两句话。
追到手……这句话指的是谁?指他吗?
前一句话里有他,应该就是指他了。
想到这,邬声的眼睛里闪过了一瞬慌乱。
蓝星对邬声来说是绝对安全, 安全的前提下, 邬声曾经在极端环境下生存过的个性优势就显现出来了——很多事情都在他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
但谢知斐想追他这个消息,显然让邬声重新有了种事情在失控的感觉。
这让邬声很不舒服。
吹风机嗡嗡的吹风声响个不停, 邬声往卫生间的方向看了一眼。
透过磨砂玻璃,能看见谢知斐的剪影。
邬声突然有些心烦意乱——他本来以为谢知斐只瞒了一件事, 结果这才几分钟,又冒出来一件。
早知道就不留谢知斐在他这里住一晚了。单是看到谢知斐在那晃悠, 就让邬声觉得会干扰到他的思绪。
为什么要隐瞒这么多的事?
原来他对傻狗来说,并不是能够无话不谈的存在是吗?
邬声撇开眼神,颇有些心烦意乱地思考起来。
等等,也许谢知斐瞒着他的这两件事在谢知斐那互为因果?
因为不想让他知道他就是傻狗,所以想追他?
不不,这不对。
因为想追他,所以不想让他知道他就是傻狗。
是了, 是这样没错。这样想,思路一下子就通顺了许多。
那么, 新的问题来了。
对谢知斐来说, 为什么让他知道他就是傻狗, 就不能追他了?
邬声回忆起来, 他与谢知斐在万花国时的生活,真论起来,与少年夫妻也别无二致。
那时, 邬声从没觉得自己能与谁相伴到老,但当他在无比忙碌间抬头看到有谢知斐在……他承认自己曾经动过要和谢知斐一起到白头的念头。
想到这, 邬声微微有些怔愣。
和谢知斐分开太久,他都快忘记了自己当时和谢知斐相处时心里曾有过的那些愿望。
在谢知斐离开后,一直以来他许的愿都是想让谢知斐好好的。
现在,谢知斐真的好好的,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
而曾经谢知斐还在时,他想要和谢知斐安稳地一起生活到老的愿望……如果谢知斐真的想追他,只要他点头答应,离这个愿望实现只差时间。
眼下的局面是,他这两个愿望都是已经实现或者接近于实现的状态。
邬声少有许愿的时候,愿望实现更是少见,若按他往常二十余年的经历,再微小的愿望实现都能让他开心很久。
那为什么对他来说近乎奢求的愿望都要实现,他却会这么烦躁?
邬声想不通。
吹好头发的谢知斐从浴室里走出来就看见邬声正面对着定格住的电影画面,一张脸上写满沉思。
谢知斐问:“是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地方吗?”
他随意扫了一眼屏幕,此刻屏幕上呈现出漂亮工整的二分构图。
坐在桌子对面的两位主演被一堵墙壁隔开在画面两侧,暗示此刻出现在画面中的两个人哪怕正吃着烛光晚餐,看上去气氛正好,但内心世界却有着一道无法被忽视的隔阂。
这在画面语言里不算很新鲜的手法,但如果邬声对此有所疑问,谢知斐会给到最详细的解释。
听到谢知斐声音的邬声转回过头,目光自上至下,扫了谢知斐一眼。
比起在万花国时,谢知斐长高了许多,骨骼的量感也重了许多。
性格也污浊了许多,邬声想。
学会骗人了。
能在蓝星这种地方学会骗人,可真是个坏东西。
谢知斐不知道是他多想,还是真是如此,他觉得今天的邬声似乎格外关注他。
难道他的皮囊对邬声来说也具备一定吸引力了?
谢知斐不敢一下子就梦个这么大的。
……但万一是真的呢?
在邬声回眸这一瞬间,谢知斐就已经快速想象好邬声如何接受他的告白到婚房要怎么布置了。
屋子的装修风格可以询问邬声的意见。
但床一定得大。
邬声说道:“是有不太理解的地方,不过不是这部电影。”
“嗯?”
“有个让我猜不透的人。”邬声垂眼,状若无意地问起,“谢老师知道要怎么样让一个人说真话吗?”
就在谢知斐心中即将生出几分忐忑,怀疑邬声是在说他时,邬声又道:“日常交流时,人们总会为了粉饰自我,或者照顾对方的心情说一些假话——这是你曾经在告诉我不要把别人的客套话当真时说的,我一直记得。那如何让和我打交道的人知道,我的感受不需要被照顾,并且让他们卸下最后那点粉饰,直接说真话?”
谢知斐意识到,小半年的时间过去,邬声似乎已经完全融入蓝星社会了。
邬声的表达能力比起他刚刚找回到他时,流畅自然了许多。
已经像是在这里生活过很久的人。
“真话不靠说,看他们做什么。”欣慰不已的谢知斐坐到床边,“很多时候,行动会比语言更能反映一个人内心的想法。”
邬声点了点头。
表情似懂非懂,但实际上大脑已经飞速思考起来了。
谢知斐的这句话,他是赞同的。
语言可能会欺骗人,行动也可能会。
但行动能够反映出来的,往往会比语言更接近人心的本来面目。
“以及,在不过分透露对方隐私的前提下,可以多询问几方人的意见。”谢知斐继续说道,“有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问问拥有旁观者视角的人,将多方的意见拼凑起来,才最可能接近事实真相。”
“声声,不管你遇到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聊。”谢知斐缓声道,“你知道的,我不会同除了你我之外的人乱说什么。”
谢知斐就差把“快点告诉我你猜不透的那个人是谁,我就是那个客观公正的旁观者”写在脸上了。
邬声却笑了笑:“看电影吧。”
旁观者是吧?
邬声一下就想起辛泰来了。
好,他知道要做什么了。
观察谢知斐的行为,想办法从辛泰那了解到更多关于谢知斐的信息。
哦,还有成邵宁。
对于如何窥探谢知斐真实想法的事,邬声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但这些想法,他都不打算和谢知斐分享。
想到自己前几个月视谢知斐为人格高尚的前辈,对谢知斐无话不说,甚至还满眼崇拜地叫过谢知斐不少次哥哥,邬声就觉得牙痒痒。
很想咬谢知斐几口泄愤。
但这些都是邬声心里的想法,从脸色上看,云淡风轻,一点坏情绪都看不出来。
邬声重新点下电影的播放键。
谢知斐悄悄坐下,挨着邬声,离邬声很近。
想起什么,谢知斐道:“对了,辛哥想让你帮他女儿签个名。”
邬声说“好”。
看完影片之后,邬声也去洗澡去了。
磨砂玻璃门上沾满雾气,视力极好的谢知斐甚至能看到门把手上沾着的水珠正往下落。
一时之间,谢知斐不知道自己是要看还是不要看。
视线黏在沾着雾气的磨砂玻璃上几个来回后,谢知斐最终拿起手机,戴上耳机,闭着眼睛,给自己放了段净化思绪的白噪音。
听了没两分钟,耳机里传来消息提示音。
谢知斐睁开眼睛一看,见是辛泰回复他的消息。
【辛泰】:要到签名了?不错不错,替我女儿谢谢你,也谢谢邬声
【辛泰】:为了感谢你,我告诉你一个对你来说可能有用的消息
【辛泰】:不过对你来说可能是个坏消息
【辛泰】:邬声可能有喜欢的人了
【辛泰】:但你也别灰心啊!他现在肯定还是单身,你想追他不仅合法,也还是合乎道德的
【辛泰】:[加油.jpg]
谢知斐:“……”
他下颌线微微绷紧,以最快的速度打字:谁?
【谢知斐】:那个人是谁?
【辛泰】:不知道啊……我只听邬声提起过一次。邬声你知道的,不喜欢和别人分享信息
【辛泰】:他之前让我帮忙找来着,看起来很着急。其实也不一定是喜欢的人,也可能是失散已久的兄弟姐妹、父母之类的是吧?我看他登记信息上填写的自己是孤儿
【谢知斐】:……
没有人比谢知斐更清楚,邬声是不会寻找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
【谢知斐】:如果说,我对邬声说,要帮他找这个人,他是否会告诉我关于这个人的全部信息
【辛泰】:卧槽!聪明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辛泰】:应该会吧,上次和他聊到这件事,他看起来挺着急的
【辛泰】:不过邬声的性格好像不太喜欢求人,我那时说要帮他,很快被他回绝,说要靠自己
【辛泰】:你试试吧,祝你好运。记得帮我女儿带签名回来就行
【谢知斐】:好
谢知斐摁灭屏幕。
此刻的他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心里已经生不出一丁点绮丽的念头。一张脸上表情冷冷的,盯着天花板的眼神锐利如锋,像被雪光照亮的刀刃。
待到邬声出来,他闻声看过去。
他那难掩占有欲的视线一寸寸扫过系着浴巾的邬声裸露着的上半身,像是用目光往邬声冷白的肌肤上打下烙印。
也许是被辛泰带来的消息给冲昏了头,谢知斐甚至没怎么掩饰他放肆的目光。
只是在目光往上移,与一直在观察他的邬声的目光接触时,谢知斐陡然冷静下来。
谢知斐狠掐了下自己的手心,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声。
他道:“刚刚辛哥告诉了我一件事。”
谢知斐调动起面部肌肉,做出了一个担忧的表情。他看向邬声:“你是不是在找一个人?”
他不仅面部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开口之后,声线也温柔。
他低沉的嗓音中带着诱哄:“我认识能力非常过关的侦探,你告诉我那个人的全部信息,只要你给到的信息足够详细,我想,我能帮你找到那个人。”
在刚刚和辛泰结束对话后的那几分钟内,谢知斐忽然间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离开万花国这几年,也许邬声还遇到了其他人。
就像邬声捡回他之前,也捡到过其他的人一样,哪怕邬声嘴巴再无情,行动上就是心软的要命,就是喜欢到处捡人。
那个人可能比他乖,比他更磊落。
也比他更会讨邬声的欢心。
来到蓝星后,邬声也可能遇到过这类人。
若是说在万花国邬声是无人发现的稀世珍宝,那到了蓝星之后,邬声从内到外都有让人神魂颠倒的资本。
想到这,谢知斐目光晦暗一瞬。
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嫉妒心沸腾的思绪,但他勉力维持着自己脸上的面具——看上去忧心忡忡,像是以邬声之忧为忧的表情。
谢知斐清楚自己演技的分量,哪怕邬声审美与蓝星有异,但面对他这样的目光,一定会选择信任。
辛泰说了,邬声不喜欢求人。但邬声遇到问题总是喜欢来找他。
他对邬声而言是特别的,他可以套出邬声寻找的那个人的消息的。
而且……谢知斐内心深处还有一种隐秘的期待:万一、万一邬声在找的人是他呢?
只是这样一想,谢知斐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
“不用了。”邬声却很快拒绝了他。
“为什么?”谢知斐愣了一下。
“我已经找到他了。”邬声看向谢知斐,淡笑道,“就不烦劳谢老师了。”
他语气寻常的话犹如利剑穿心。
谢知斐:“……”
谢知斐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人体血管里流淌着的37℃的血液,居然会有这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