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玚翻了好久, 终于从储藏室的某个抽屉里,找到了那枚胸针。
柏鹭当年并没有问出它的主人是谁。
而今天,记起五年前那晚发生了什么的言玚, 终于想起了它。
想起了那场雨, 想起了窗外那个倔强的瘦小身影, 想起了与他分食过同一块蛋糕的孩子。
想起了……布朗尼为什么要叫布朗尼。
言玚的确陪褚如栩庆祝了十四岁生日。
但不是在冰冷的宴会厅里。
而是在雨里,在风里, 在便利店狭窄的屋檐下,他对那个萍水相逢的孩子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二十岁的言玚,在路边摸了摸褚如栩的头。
而五年后,言玚才终于把十九岁的褚如栩从门口, 捡回了家。
言玚看着手心那满是裂痕的红玛瑙, 明明嘴角是笑着的,可鼻子却止不住地发酸。
他甚至莫名有些庆幸。
还好他不是爱清理杂物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 那枚胸针依然躺在那天米白色的口袋巾里,安静地跟着言玚从宁大宿舍, 搬到他和柏鹭买的第一间公寓,两年前又住进了这里。
言玚把它小心翼翼装进了自己拎着的纸袋里,推门走了出去。
他想把这个贵重的小东西物归原主。
遗失了它的人现在一定找得很着急……
房子的重装进度还算快, 言玚环视了一圈, 发现设计师似乎改了很多原本的格局。
客厅那三面直上直下的落地窗只留了两面,右侧被封了起来,只开了一处圆形的小窗, 所对应着的室外看起来是要搭起真正的玻璃花房。
言玚不想再看下去了, 他更希望改天和褚如栩一起来。
他匆匆出了门, 可还没等碰到车门把手, 却突然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了。
“小玚, 我……”
柏鹭身上酒精的味道浓烈,声音有些含糊,显然意识不算特别清醒。
他抱着言玚的力道很大,可言玚却感受到了对方的颤抖,那颤抖细碎却明显,不像喝醉后的正常反应,倒像是因短时间内情绪大幅度波动造成的。
“我真的喜欢你,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该怎么做才能留住你了……”沉默了很久,柏鹭才苍白无力地说出了这句话,“我想不出别的办法……”
受到惊吓的言玚此刻已经缓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接收了太多超出他承受阈值的信息,言玚当下竟没能产生半点情绪波动。
没有愤怒,没有厌恶,更没有喜悦。
只是淡淡的怅然。
“我今天经历了很多事情,实在没多余的力气和你纠缠了。”言玚语气平静,像个冷漠的大人在对待哭着闹脾气的孩子般。
“柏鹭。”他叫了声对方的名字,又拍了拍对方环着自己的手,“你放开我,我们心平气和地谈一次。”
“我们很长时间没聊过天了吧。”
柏鹭的动作有些迟钝,但显然并没有醉到听不懂话的程度,大概是被言玚死水似的情绪给影响了,他微微顿了顿,片刻后,竟也真的放开了手。
他们的确很久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柏鹭依然是平时那副模样,西装革履,从头到脚都散发着精明,仿佛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算计进去。
如果不是他微微歪斜的眼镜和泛着红的耳朵,根本看不出对方的状态不佳。
最近不需要工作了,言玚的穿搭也越发随性起来,虽然今天因为下午去了律所确认流程,穿得也是正装,但下午出门时太急,连外套都没记得拿。
好的爱情可能确实会滋养人,言玚此时看起来和二十岁左右的学生都没什么两样。
柏鹭也许是刚结束某场商务宴请,喝得多了有点失控,想到自己计划落空,又被言玚好一顿贬低,心里那点骄傲的自尊受不了磋磨,借着酒劲儿来找找茬。
也许是清楚,明天做完公证后,他和言玚这段六年的感情就算是彻底结束了,以后他除了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没有任何能够和言玚见面的机会,所以最后想在言玚心里留下些什么痕迹。
不管是哪种,言玚都不在乎了。
连困扰他最久、最痛的那个心结都能被温和地解开,他在这个瞬间忽然觉得,自己完全没有逃避柏鹭的必要了。
言玚只想做一个体面的成年人该做的事——
将这段长期感情里一直悬着、忽略着的问题,开诚布公地和对方聊明白,然后彻底迎接崭新的人生。
两人就这样并排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中间依然默契地保持着那不到十五厘米的距离。
那仿佛暗示着他们永远无法真正靠近彼此的「安全距离」。
柏鹭微微偏过头,看着言玚神色淡漠的侧脸,莫名有些恍惚。
好像又回到了大三那年。
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没有多热烈,但起码言玚在他面前总是笑着的。
他自习结束会提前出来几分钟,买好杯装的冰淇淋,等着收拾东西慢悠悠的言玚从二楼晃下来。
他们会一起坐在图书馆前的台阶上,有时候随便聊聊天,有时候就只是安静地彼此陪伴。
柏鹭喜欢看言玚努力将最后一口奶油刮干净时意犹未尽的表情,也喜欢坠进对方瞳仁里的感觉。
他那时候还不恐惧言玚的眼睛。
只可惜,他们的感情开始于算计和欺骗。
柏鹭本从最开始,就没有得到言玚爱意的资格,自然也不配奢望能留住对方。
夏夜燥热,言玚随手扯了扯领带,又把衬衫的袖口往上挽了挽,他直视着正前方,先行开了口:“柏鹭,你不是来挽回我的。”
他言简意赅道:“褚如栩的小动作,最近让你很难受吧。”
柏鹭的理智似乎回来了点,也许是知道做什么都不会有任何意义了,所以他只是微微一怔,语气里藏着几分自嘲:“你倒了解他。”
“也没有,我翻到那天我出门后,他又给你拨过去了,可能是忘记要删电话记录了。”言玚耸了耸肩。
“可能是故意没删呢。”柏鹭说道。
言玚弯了弯唇角:“也对,我最近发现他其实一点都不笨。”
两人很久没有这样像朋友似的聊过天了。
平时不是在外人眼前扮演感情稳定,就是工作时的疏离、公式化。
分手前这两年,他们有近一年半都在各自出差,连面都很少见。
也不知道是真的那么忙,还是他们都在因不同的原因而刻意躲避着彼此。
“老东西生前糊涂了,前后准备了两份遗嘱,我的那份公证了,柏鸥那份没有,正常来说完全威胁不到我。”柏鹭摇了摇头,“褚如栩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补全了柏鸥的程序,严丝合缝的,完全找不出漏洞。”
“他还做了些小动作,让公司资金链出了点问题,虽然最后有惊无险解决了,但光是最近半个月,我的个人损失保守估计也至少有大八位数。”柏鹭轻笑了一声,倒不像是诉苦了,而像是在跟言玚这个「家长」告状,“这可是我们的公司,你还在持股呢。”
“疯起来可真够六亲不认的。”
言玚也没忍住笑了,语气竟莫名还有点惊喜:“他还有这一面呢?”
“行,挺好的。”言玚点了点头,“以后吃不着亏。”
柏鹭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沉默了片刻,言玚再次问道:“他威胁你什么了?”
柏鹭对这个问题丝毫不意外的样子:“很俗套。”
“要柏家掌权人的位置,还是要你。”
得到这个回答,言玚顿时笑得更开心了,他眉梢微挑,语气里满是戏谑的意味:“你要我他真肯给?”
“我也是这么问的。”柏鹭看了看言玚亮晶晶的眼睛,又迅速把视线移开了,“他说,不给,但会让他对我的鄙夷,稍微减轻一点。”
言玚调侃地扫了柏鹭一眼,虚浮地鼓了鼓掌:“那恭喜咱们吧,我收获了美满的爱情,你终于实现了从小到大的梦想。”
可柏鹭却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哑着嗓子,语气压抑地开了口:“不。”
“你该恭喜柏鸥。”
言玚短暂愣了一下,在反应过来对方的深意后,他不免有些难以置信:“你疯了?”
柏鹭却抬起了头,认真地与言玚对视着,清晰地说道:“现在我说,我是真的想你能留在我身边。”
“你相信了么?”
言玚看着对方的表情,眉头紧蹙,他语气严肃地表明着立场:“柏鹭,这是你自己的选择,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觉得我会因为这个就心软或者怎么样,我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被绑架,你知道的。”
“我知道,但我就是想试着争取一下。”柏鹭却耸了耸肩,故意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而且有些东西,得到过了,才发现没什么意思。”
“小时候我妈一直告诉我要争气,要得到那个位置,要让她、让我们名正言顺,我就真的深信不疑,觉得那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任务了。”
“所以,我从小到大都在努力遵循着老东西的期待,你是我唯一的计划之外。”
“丧失理性,不受控制一样的想把你留住。”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声音里莫名藏了几分细微的颤抖,“甚至可以接受你不那么喜欢我的事实,你只要名义上还是我的,就足够了。”
“所以慢慢的,我逐渐也分不清这到底是爱,还是执念了。”
六年来,这是柏鹭第一次对他说「爱」这个字。
可言玚听着心里却没有任何动摇。
他只觉得柏鹭很可悲。
“柏鹭,我从来都不是你的。”
“我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言玚语气平淡地说着,“它是欺骗、隐瞒、设计之下的产物,如果没有剧院那个转折点,我可能根本不会想要和你认真发展一段长期关系。”
“但一段正常的感情,它最基础的就是彼此真诚。”
“你对我欺骗在先,而你的不安不知不觉传递给了我,所以我会觉得微妙,也就无法给予你真诚。”
“这六年,你有无数次向我坦白的机会,你有无数次拨乱反正的机会,但你没有把握。”言玚说完摇了摇头,自我反驳道,“你没想把握。”
“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固执地遵循着自己那套规则,你把所有人当傻子,把我当傻子,你沉迷于通过算计就能得到结果,把感情当成可以被操控、被量衡的东西,你始终觉得自己是那个名不正言不顺、只能靠骗靠偷来获得光明人生的私生子,你不认为自己是个独立的人。”
“你抱着那点摇摇欲坠的自尊心,自负又自卑地坚守着你奉行的习惯,根本不敢睁眼看看世界,看看我。”
“你不知道该怎么去用真诚打动人,没见过,也没学过,所以只会、只能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因为你根本就不觉得靠自己能留住我。”
“你心里很清楚对我到底是「爱」,还是「执念」,而这么多年你不敢承认的原因很简单。”
“你其实也明白,我对你除感谢外的那点心动,都是你营造出的虚假幻象,我这样的人,不仅永远不会喜欢最真实的你,甚至可能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你知道自己配不上我、追不到我。”
“我什么都缺,但我什么都不想要。”
“你也什么都缺,可你什么都想要。”
“被我吸引很正常。”言玚高高在上地斜了他一眼:“你错在不该折磨自己的同时折磨我。”
“我不恨你,只觉得你可悲。”
言玚的话说得直白又残忍,可柏鹭却没反驳半个字,他只是平静地听着,微微低着头,眼圈有些泛红。
“柏鹭,不懂该怎么爱人的时候,就不该得到喜欢的人,不管你多努力,不管你用了什么方法,那都是错的。”言玚越说越顺畅,仿佛要借着这次谈心,将他最近压抑着的所有情绪都宣泄出来一般,“错的就会被拨乱反正,就会失去,这个失去是必然,不是特定的哪个人或哪件事导致我们分开。”
“是六年里的每一天。”
“每一个你用腌臜手段将我留在你身边的行为,每一个我反刍你身上违和感的日夜,每一个我觉得这些爱意表面又虚假的瞬间。”
“作为伴侣你确实差劲,作为朋友你也并不真诚。”言玚弯了弯眼睛,语气终于稍微缓和了些,“但你是个成功的商人,合格的合伙人,优秀的同事。”
“我能原谅你用我的过去控制我,不是因为你做得对,更不是因为我心软,或者能理解你的苦衷。”言玚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相反,我觉得你真是个傻逼,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招数都敢用。”
“你知道么?但凡我是个想不开的人,在发现自己被骗的时候就可能发疯一刀捅死你。”
“精神病可是有遗传几率的。”言玚开玩笑般地「恐吓」道。
他停顿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仿佛释怀般继续说道:“只是因为我现在不在乎了。”
“有人愿意安抚我,陪着我和那些过去一一告别。”
“那些被你利用了的苦痛,已经不再能真正伤害到我了。”
柏鹭的头越来越低,原本利落的发型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抓乱了,细碎地从耳侧垂下来,挡住了他的表情。
言玚甚至觉得对方可能在哭。
没欣赏到柏鹭的窘态还是有点遗憾的,但他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们从前其实是一样的。”
“没有什么真正属于自己、能感受到自己价值的东西,遇到了个稍微特别一些的,就想要锁在身边,想牢牢绑住,即使知道不适合,依然不愿意放手。”
“但你比我可怜太多了。”
“我遇见了比你特别无数倍的人,独一无二的。”言玚微笑着,用夸张地语气像是生怕对方受得刺激不够多似的,像个胜利者一般,对柏鹭炫耀道,“我刚刚在储藏室找东西的时候,看到了很多大学时我们的照片。”
“你看着我的时候,笑得很真诚,眼睛里亮晶晶的。”
“我敢肯定,你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了。”
“你因为我做了太多愚蠢的事情,糊涂到改变了自己原本的人生走向。”言玚嘲讽道,“可你不知道该怎么正确的对待我,所以根本不配爱我。”
“我们之间也不会再有可能了。”
言玚拎起手中的纸袋,站起身来,轻轻扫了扫裤子上的灰:“我不感谢在一起的这六年。”
“我感谢,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样的恋爱才是我需要的。”
言玚拍了两下柏鹭的肩膀,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褚如栩和你不同,他,嗯……只是看起来像个莽撞的小朋友。”
“实际上他已经等待太久太久了。”言玚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弯弯的眼睛里溢满了柔和的爱意,“明天公证处见吧,柏鹭,我要回家了。”
“我不能再让他等了。”言玚意味深长地说道。
……
言玚到家的时候,褚如栩已经穿着系错扣子的睡衣躺在了床上。
“对不起宝贝,我手机没电了。”言玚干脆利落地钻进了被窝里,诚恳地道着歉。
两人仿佛心照不宣似的,言玚没问,出自家小区时,为什么看到了褚如栩的车牌号,褚如栩也没问为什么言玚发丝间沾上了几分酒气。
“没关系。”褚如栩坐起身来,捏着言玚的后脖颈与他接了个缠绵的吻,然后主动将话题引到了正轨上,“你不想问我些什么么?”
言玚微微一怔,低头却发现小男朋友的表情有些心虚的表情,顿时了然。
千千估计把自己去过那个房子的事情跟他说了。
言玚无所谓地笑了笑。
反正他本来就没打算隐瞒。
他勾着唇角,坐在床边,在那个纸袋里不停翻找着。
就像五年前那个雨夜,在许多点心中翻找那块布朗尼时一样。
几秒后,言玚将那枚被仔细包裹着的胸针放到了褚如栩手上,眉梢微挑,戏谑地说道:“物归原主了。”
一脸茫然的褚如栩,疑惑地盯着里面的红玛瑙看了好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似的,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似的,音调都拔高了好几度:“这是我那天戴的!怎么被你捡到了!”
言玚看着对方的兴奋,满意地亲了亲小男朋友的额头,主动抱住对方后,又眷恋地蹭了蹭他的肩膀:“我不仅捡到了它。”
“我还捡到了你。”
褚如栩一听这话,焦躁了一整晚的情绪瞬间有些失控,他的手紧攥着言玚后背的衣物,声音似乎都带上了哭腔:“我以为你会不想要我了……”
言玚的眼泪也漾上了眼眶,他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褚如栩的后脑勺,有些哽咽地笑骂道:“你真的是笨蛋啊。”
“吃过我投喂的东西,那就是我家的小狗了。”言玚亲昵地吻着对方的颈侧,哄小孩似的说道,“宝贝,你该早点告诉我的。”
褚如栩的声音却委屈得很:“你真的不觉得我恶心么?”
“不觉得。”言玚严肃地打了他一下,“我只会觉得对你亏欠很多,只会觉得想要好好补偿你,只会觉得后悔。”
“后悔为什么不早点爱你。”
褚如栩似乎是高兴的,可毕竟藏了多年的秘密被恋人知道了,虽说他脸皮不薄,但多少也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他把脸埋在言玚的肩窝处,嘟囔道:“太早也不好吧,我还没成年呢。”
言玚却仿佛故意戏弄地说道:“那我也可以忍忍,规规矩矩地把你养到十八岁……”
“再用。”
他蛊惑般地贴着褚如栩的耳侧,用低哑又性感的声音,轻飘飘地撩拨道。
褚如栩的身体顿时绷紧,呼吸都粗重得乱了节奏。
屋内的气氛也逐渐变得粘稠了起来。
“好了,不逗你了。”言玚笑着推了推褚如栩的肩膀,还没等对方表达反对意见,他便迅速将男朋友的那本日记挡到了两人之间。
他语气里满是哄骗,眼尾轻扬,不等褚如栩不满,直接将本子翻到了留有字迹的最后一页:“念给我听。”
言玚命令般地说道。
褚如栩的眸色晦暗不明,喉结微颤,显然,被对方引诱得有点神志不清。
他急不可耐地低下头,温顺地遵从着言玚的一切要求,不在乎内容合不合理。
“他分手了,你等到了。”褚如栩用饱含欲念的音色,哑着嗓子念道,“要有耐心,不要怕被拒绝,你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只能在屋檐下发抖的小孩了。”
“你因为他才长成今天的样子,所以你值得被他看见。”
“你喜欢他,尊重他,爱他。”
“你要让他的心里只能装下你一个人。”
“心甘情愿的那种。”
下一秒,言玚动作有些强硬地直接覆上了他的唇,他与褚如栩激烈地接吻,喉咙中含糊流露出的字眼却仿佛在宣誓般郑重:“我爱你。”
“心甘情愿的。”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