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来,陆喆有想过可能会碰到李致,但没想到才回来第一天就遇到了。
看着站在自己家门口,神态举止都有些局促的人,他收回停在李致脸上的目光,语气平淡地说:“你怎么在这里。”
“我知道你回来了。”李致向前想走近他,陆喆冷漠的眼神又递了过来,并且后退了一步,李致便停下,和他保持着距离。
“这里是我家,我回来很正常。”
把手放回西裤兜里,陆喆绕开李致往家门走去。在他路过自己身边时,李致想要伸出手,察觉到他冷淡的神色时又不敢冒进,只好克制着跟在他身后:“我知道,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陆喆把手指摁在了指纹识别器上,机器发出解锁的声音,他按下把手开门,进去以后立刻转身。
李致果然想跟着他进来,却因为他转身挡在门口这个动作脚步一顿,目光撞在了他脸上。
“你已经看完,可以走了。”
被拦在门外的人神色有些僵硬,似乎有话要继续说,但是陆喆在他开口之前就关上门。
盯着那道紧紧关闭的门缝,李致看向了指纹解锁器。
陆喆离开家的那天他们还没有分手,当时他以为陆喆只是闹情绪删了他的指纹,便重新录入了一次。后来因为林苑虹时常会来,他没有再去过陆喆的家里,就一直没用到,现在如果他把手指按上去是可以打开这扇门的,但同样的也会激怒陆喆。
门的另一边,换好了拖鞋的陆喆去冰箱里拿了瓶水喝。
冰凉的液体持续滚过咽喉,在胸腔里逐渐蔓延成一片,一口气把水都喝完后,他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
墙砖上倒映着自己的影子,一团黑色模糊不清,他丢掉空的矿泉水瓶子,去水龙头那洗了个手,擦干以后走出来。
大门方向安安静静的,他转身走到卧室,拿了干净的睡袍和内裤去洗澡。
闭着眼睛冲洗身体的时候,他想起了晚饭后母亲想问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的表情。
事情刚发生那会儿,他没有办法面对母亲,林苑虹也像没有办法面对这件事一样,母子俩心照不宣。一整年下来林苑虹一次都没提到过李致的名字,只是关心他在外面好不好,什么时候愿意回家。
今晚饭桌上,陆啸平的神色自然,他到现在都不清楚儿子的真正性取向,除了关心他的状态之外,就是问接下来工作上的打算。
关于工作,陆喆在回来之前就考虑过了。这一年他过着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生活,全身心的投入在喜欢做的事情上,收获也很丰富,送他去机场时宋言豫又提了之前跟他提过的建议。
希望他可以去自己在澳门的拍卖行帮忙。
一开始陆喆是犹豫的,毕竟这一年宋言豫帮了他很多,工作这件事他想自己找。听完他推辞的理由,宋言豫跟他分析了这一行的利弊,如果没人带着,新人的掣肘会非常多。且宋言豫觉得以他现在的能力,没有必要在不合适的新手岗位上浪费时间。
宋言豫的语气很诚恳,他也明白这些道理,便答应会考虑一下。今天在饭桌上,他没把这件事跟陆啸平提,只说了未来工作的方向。得知他还是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陆啸平没有阻止,倒是林苑虹又提了一次考公的话题。
不过相比之前,这回林苑虹只是提了一嘴就没有多言了,饭后看着母亲欲言又止的神态,陆喆主动说陪她下去散步。母子俩在林荫旁的鹅卵石小道上走着,林苑虹试探了他这一年有没有感情生活。
其实这一年他到不同的地方去,都会到当地的gay bar放松。虽然不会再做女装打扮,但是不乏被他的样貌所吸引的同性目光。
对于那些明显是冲着一夜放纵而靠近的男人,他冷淡拒绝,至于那些彬彬有礼的,他会同对方喝上两杯,但也不会有后续发展。
和李致在一起之前,他也常去酒吧消遣,只不过比起现在完全是两种心态。若说之前是为了缓解得不到那人的压力,如今他就只是纯粹想放空大脑罢了。
从浴室里出来,陆喆把腰间的睡袍带子系上,发尾仍有些水珠滴在脖颈的毛巾上,他一边擦拭一边回到书房,打开电脑想看看今天的股市行情,坐了一会儿,外面忽然有闪电划过,随即是一道闷雷声。
今年冬天的香港雨水很少,入冬后的两个月只下了三场,陆喆回头看身后的玻璃窗,外面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水珠,再看天空,雨点正细密地往下坠。
他关掉音乐播放器,起身去阳台关窗户,视线却在不远处的小区大门前停了一会儿。现在快半夜了,小区大门前出入的车辆稀少,但在他站的这几分钟里,有一辆蓝灰色的领航员从外面开进来。
他所在的楼层高度看不清牌照,不过在看清那辆车时,脑海中还是闯过了一道念头。
难道李致又来了?
那辆车在过闸时候停了较长时间,有人从保安亭里出来,跟车主说了几句话,随后车主就下车了,打开后排的门拿了什么给保安。
虽然车主下车以后就撑开伞,但他还是看到了车主披肩的卷发,以及身上的白衬衫和朱红色包臀裙。
关上玻璃窗,陆喆去热了杯牛奶,喝完打算回屋睡觉。
上床时他收到宋言豫发来的新消息,说航班改到明天早上了,大概中午就会到香港,问他明天有没有时间吃午饭。
他刚回来,手边是没什么事情,不过今晚在家里吃饭,表妹徐夏宜说好久没看到他了,明天上午港大有个书籍签售会,徐夏宜的男朋友临时有事不能去,就拉着他一起。
陆喆对这个签售会没什么兴趣,但是表妹拜托他帮忙拿签名以及赠礼,他答应了就不好反悔,宋言豫说改到晚上。
熄了灯,他躺到枕头上。家里开着暖气,比起去年那个开了暖气也觉得寒冷的冬天,今年他感觉不到有多冷,被子都只盖到胸口,露出的肩上覆着薄薄的真丝睡袍,暗红色的衣领旁边,一块翠绿的双鱼平安扣滑到了颈窝的位置。
望了一眼落地窗前的月光,他闭上眼睛,一觉睡到了闹钟响。
外面的雨早已停了,天空蔚蓝如洗,洗漱过后,徐夏宜打来说要过来找他一起去,两人便约在了家楼下的冰室吃早餐。吃完了徐夏宜跟着他回小区地库拿车,正聊到他在咸阳的见闻时,徐夏宜先一步停下了,看着侧前方说:“那是……李致哥?”
陆喆也停下来望了过去,果然在几十米开外,他的那辆车旁边看到了李致的身影。
李致正靠在慕尚的驾驶座车门上,手里夹着一截燃烧的烟,那人显然比他更早发现了动静,看过来的时站直了身体,手背挡住嘴唇咳了两声。
徐夏宜并不清楚陆喆和李致之间发生的事,更不知道他们已经不往来了,她欣喜地走了过去:“李致哥,你什么时候来的?该不会今天你也要跟我们一起去签售会吧?”
“夏宜。”陆喆出声叫住了她,在徐夏宜回头看自己时说道,“你先上车,我跟他说几句话。”
陆喆拿出车钥匙隔空解锁, 徐夏宜觉得有点奇怪,不过还是先坐进了副驾驶。
李致熄灭烟头,跟着陆喆走到旁边,在距离车子二三十米远的位置站定了。
“早。”
李致刚打完招呼就发觉陆喆看向他的眼神比昨晚更冷,以为陆喆是生气了,没想到陆喆只是扫了他一眼就看着别处:“有什么事?”
从眼前人提出分手的那一天起,这双眼眸就不愿再停留在自己身上了。收起想要颓丧的情绪,李致放缓了语速说:“我太久没见到你了,想和你说说话。”
忽视了李致身上昨晚到现在都没换过的衣裤,陆喆抱着双臂,看向自己那辆车的方向。
徐夏宜正隔着副驾驶的玻璃窗打量着他们这边,不想被徐夏宜看出来,陆喆继续保持平静的神色:“我跟你已经没什么好说的,麻烦你以后别再找来。”
“等等!”见陆喆说完就想转身,李致伸手拉他,还没碰到手腕就被他避开了,指尖只碰到袖口的一点面料,随即便是虚无的空气拍入掌心。看着陆喆望过来的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李致不得不再次后退一步,“我真的只是想看你现在过得好不好,而且我也想来道歉。”
“不需要。”
冷硬的三个字在李致说完后兜头砸来,似乎不想给他再说更多话的机会,陆喆把话讲完:“我过得好不好与你无关,我也不想见到你,麻烦你离我远点。”
“小喆!”李致追上扭头就走的人,着急着脱口而出的称呼之后,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陆喆忍不住皱眉,这个称呼是他14岁那年刚和李致熟悉起来后李致叫的,后来他再长大一些,就不想再听李致这么叫了,那会显得他在那人面前还像个不成熟的小孩。
他回过头,李致侧过身背对着他,像是呛到了一样咳得停不下来。
陆喆在原地站了片刻,车上的徐夏宜开门下来,拿着纸巾和矿泉水跑到了李致身边。
徐夏宜给李致拍背顺气,李致抬手挡了一下,但没拒绝她递过来的纸巾,等到咳嗽好不容易止住了,李致才转回来对陆喆说:“抱歉,刚才呛了一下。”
徐夏宜把打开的矿泉水瓶递给他:“李致哥,你这呛得有点厉害啊,能咳成这样。”
“没事,”李致没接那瓶水,他用力清了下仍旧很痒的嗓子,“我还有话继续跟你哥说,你先回车里吧。”
“是应该上车了,”陆喆用眼神示意徐夏宜跟着自己走,最后睨了李致一眼,“我也没话再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