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好么?”
突然变换的语气让空陡然僵硬了身体。
那带着几分玩味,似笑非笑的声音,绝对不会是魈该有的语气。
空松开拥抱的手臂,迅速与“魈”拉开距离,眼神冰冷:“你是谁?”
那顶着魈容貌的人发出一声轻笑,眼珠滴溜溜一转,饶有兴致地将空的表情变化收入眼中,口吻轻佻:“为什么非要知道真相呢?真相与梦又有何差别?说到底,不过看你愿意相信哪种说法罢了。你看,这个被你称为‘魈’的人,昨日与他早已死去的好友们重逢了,多么感人的画面。”
他一摊手,露出微笑:“逝者重生,旧友重逢。没有生离死别,你曾经经历,见证的痛苦并不留存于这个世界,只要你愿意相信,它们便是『真实』。”
“魈”一歪脑袋,眼神天真而残忍:“真相与否,当真如此重要么?”
“一无所知的活下去,便不会有痛苦,不会有悲伤,这不是很好吗?”
...是啊,若能一无所知地活下去,也许的确是一种幸福。
可再美好的梦,也终究有醒来的一天。尽管钟离与达达利亚那么拼命地想要维护这场美好的梦境,可他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一无所知,浑浑噩噩地走下去,不甘心对伙伴们的牺牲与痛苦一无所知,不甘心只能被动承受着他们的温柔,自己却无能为力。
在异世界,空曾读到过这样一句话。
『我宁可痛苦,我不要麻木。我不要我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很满足。』
自我安慰也好,自我感动也罢。哪怕真相背后满目疮痍,空也想要和伙伴们共同承担这份痛苦。
若一切真的如他所料,走向了最绝望的结局,至少还有他记得。
伙伴们曾经历过的一切,不该尘封在时间之中。
“是么,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耳边响起一声轻笑,紧随其后,如玻璃破碎般的“咔哒”在脑海深处想起,刹那间四周变得暗淡,魈的轮廓逐渐模糊,很快又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五感像是被从身体中剥离,整个人像是掉落进黑色的海洋之中,没有任何挣扎的力量,只能任凭身体随着水流不断下沉。
“你既做出了选择,便让你看看,这被尘封的真相吧。”
...
“将七神的力量灌输进第一王座,制造出让普通人也能容纳『邪眼』力量的装置么?”钟离双手抱胸,认真思考着这件事的可能性。
“我觉得可行性很高哦。”温迪托着下巴靠在桌子上,整个人像没骨头似的,半眯着眼睛,像只倦怠的猫:“哎呀呀,这样的话,岂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神之眼』的力量了?真是不错,以后我就不用再为发放『神之眼』一事而操心了。”
“『神之眼』本就不需要七神操心,不过是人类愿望与『神之心』产生共鸣而生,七神不过为其提供力量罢了。”雷电影认真道:“而且,『邪眼』也同样需要我们的力量凝聚,神明的职责并不会因此消失。”
“哎呀,我不过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不要这么认真啦。”温迪吐了吐舌头,俏皮道,随后又皱起脸,苦兮兮道:“唉,神明的职责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温迪虽然嘴上说着抱怨的事,却仍然很认真的履行着神明的职责呢。”纳西妲将温迪的表情变化看在眼中,不由得弯了眉眼,含笑道:“不过若是能利用这个装置让人人都能够使用『元素力』,许多不公与歧视也的确能够消弭。只是,第一王座有且只有一个,哪怕它真的如你所说那般能够让人容纳『邪眼』的力量,也无法涵盖到提瓦特的每一个人吧。”
面对纳西妲的提问,荧解释道:“如今利用第一王座制造的装置就像是须弥的虚空终端核心,本质上用来承载力量的输出与炼金阵法的运转,之后,它便会作为核心延伸出无数如同虚空终端一般的装置,辅助每一个使用者掌握『邪眼』的力量。当然,这些还处于理论阶段,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先将核心完成。”
“不管怎么说,我赞成。”温迪道:“关于‘末世’的语言你我早已听说,深渊如今并不平静,提瓦特的和平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我们必须早做准备。若这个装置真的能达到荧所说的效果,面对末日,我们的胜算便会更多一分。”
“末日啊...”
提到末日,在场的四位神明与荧不约而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末日之说很早之前便在提瓦特流传,却多作为茶余饭后闲话或是话本小说出现,鲜少有人当真。但作为七神,钟离等人比起普罗大众知道得要更多一些。
末日并非无稽之谈,可即便是他们,也只知道“末日”与深渊息息相关,至于何时出现,又是何种形态,即便是天理也无法给予他们一个准确的回答。
末日的降临遥遥无期,他们却不得不为其做好打算。
像是化解屋内凝重的氛围一般,温迪突然道:“说起来,空呢?”
他看向荧的方向:“你们兄妹二人已经快三个月没有见面了吧?他竟是没有陪你一起来?”
“哥哥去接那维莱特与芙宁娜了。”荧道:“他说这两人初来乍到,怕他们在璃月港迷路。”
“说起来,海灯节马上就要到了啊。”温迪双手托腮,露出期待的表情:“至冬的冰神与纳塔的火神也在前来璃月的路上了,今年一定会非常热闹。上一次这样七神聚会喝酒,好像还是五百年前了吧。”
提到海灯节,在场众人的眉眼不约而同柔和起来,似乎已经看见满城灯火,阖家欢乐的温馨场景。
“跑题了跑题了。”眼看着话题越跑越远,温迪赶紧将话题又拉回了荧所说的事上:“对了,还不知道你制造的装置叫什么呢。如此有意义的装置,总得取一个响亮的名字吧。”
“早就取好了。”荧望着漂浮在半空中的宝石,仿佛是在看最心爱的孩子:“名为——『原神』。”
...
眼前的画面陡然转变,不再是群玉阁金碧辉煌的妆造。视线再次清明时,空已站在街边,骇然看向道路另一头的少年——模样与他别无二致,挂着浅浅的笑容,正与漂浮在身侧的派蒙说着什么。
空又低头看向自己:没有影子,没有实体,像一具幽灵虚虚地飘着,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不断从他身体中穿过。
很快,那个“空”脸上的笑容迅速扩大,朝着北方用力挥手。
璃月港前朱红色的长桥上逐渐出现了数道人影,站在最前端的便是从枫丹而来的那维莱特与芙宁娜。
这是...那维莱特他们刚到璃月的时候。原来真正的记忆力,我竟并没有前往枫丹,而是在璃月等待着他们的到来么?
空朝着那维莱特的方向飘近了些,一行人交谈的声音很快清晰地落入耳内。
“...麻烦你特意来接我们。”
“这有什么好麻烦的?我们都这么熟了,就别说这样的客气话了吧。”‘空’朝那维莱特笑了笑,又看向他身旁的芙宁娜:“长途跋涉了好几天,还吃得消么?”
蓝发少女发出一声轻哼,双手叉腰,昂着下巴故意做出愠怒的表情:“你也太小瞧我了,我虽已不再是水神,可有『神之眼』在,这点距离又如何能累到我?”
果然,真实的记忆里,芙宁娜已经不是水神了,也没有芙卡洛斯的存在。
空眼神黯淡了几分,那段“梦”中的经历实在太过美好,如今看见“真相”,反倒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眼前的芙宁娜与“空”又斗了几句嘴后,“空”便与一同前来的莱欧斯利等人分别,带着那维莱特单独前往群玉阁。
二人走得很快,不过一个眨眼便与自己拉开了一大段距离。空连忙想要跟上,一句对话却冷不丁撞入耳中,让空生生停下了步伐。
“离海灯节不是还有三天么?怎么来这么早?”
“好像是空的妹妹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便提前来了。”
“...”
后面的对话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一丝诡异感却随之在心头浮现。
在“梦”中,他与那维莱特等人到达璃月时是海灯节的前一天,据说这是岩王帝君特意定下的时间。
钟离为何要在“梦”中特意将时间延后呢?
仿佛是按下某个隐晦的开关一般,周围的画面忽然飞速变化,难以言喻的不安化作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空的心脏。
有人忽然挽住他的手臂,发出一声兴奋的欢呼。
“哥,你快看!烟花!”
恍惚之间,空这才意识到他竟不知何时与另一个“空”融合于一体,他的妹妹与他紧紧依偎着,四周是涌动的人潮,相似的脸庞上流露出独属于空一人的,少女般的天真与兴奋。
“听说如果向烟花许愿的话,愿望便会成真哦!”
“你这是又哪里听说的传闻啊。”他听见自己用哭笑不得却满是宠溺的声音道:“这个传说明明指的是流星吧?”
“这些都是小事啦。”荧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这是我们重逢后第一次一起过海灯节,你不要破坏这么好的气氛嘛!”
“要是被那些深渊法师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吓得不敢和你相认吧。”空故意逗她:“深渊的公主殿下~”
放在以往,早就摆脱了深渊公主身份的荧会立刻装出一份恼怒的样子,气呼呼的让他不要翻旧账。
可这一次,逗弄的话语却未得到意料之中的回复,直到被荧挽住的手臂渐渐收紧,传来一丝尖锐的疼痛。
“荧?”
“...那是什么?”
空见过荧无数模样,恼怒,羞涩,喜悦,冷漠...却从未像此刻一般,被震惊与慌乱包裹——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难以抑制的恐惧。
空随着荧的视线望向被烟花点亮的夜空——一只巨大的眼睛半睁着悬挂在夜幕之上,静静凝望着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