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公世子算是半个皇室人, 皇帝是他亲舅舅,他在这个地方让奚容不得不怀疑是不是皇帝那边得到了什么消息,派他来打探。
奚容从棋盘边站起来, 略微走过去听他说话。
那郑国公世子一行人五六个,大约都是些纨绔公子哥, 郑国公世子乃是长安纨绔一霸,他出现在花楼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怪就怪在他居然来找东家麻烦,原因更是奇怪,居然是说他们万花楼的姑娘碰他?
来万花楼, 姑娘们难免会倒酒唱曲,稍微挨一下再正常不过,他们万花楼虽然主打的是能歌善舞的清倌, 但是也会有部分姑娘并非清倌, 若是客人需要什么都是可以的。
长安多青楼, 万花楼不过是青楼中的一间, 只是因为姑娘们多美貌, 又是才艺双全,自打奚容盘下这间楼来,多是让万花楼往风雅之处靠着, 如此有时候还能唱出惊艳的曲子,更有名动长安的绝唱。
如此多了些文人墨客和达官贵人,知名度也更高了。
甚至会有王公贵族来。
但这也改变不了他是一间青楼的事实。
郑国公世子既然来了万花楼, 居然还不给别人碰,这和得了便宜还卖乖有什么区别?
奚容几乎是怀疑是自己露馅了。
郑国公世子骂骂咧咧, 骂的话还极为难听。
奚容沉着脸往前走了两步, 企图听出他伪装的目的。
但他只站在那儿片刻, 郑国公世子突然就不骂了。
他好似突然醒了酒气般的,先是顿了一下,才问:“里边的人是你们东家?”
掌柜赔笑道:“小的不知道,我们东家很少来的,一般也是巡查一会儿就走,他是名风雅的贵人,主张楼里的姑娘们多学点才艺,他的行踪小的不知道。”
郑渊沉默了片刻,一直不说话,直到奚容听见了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奚容皱了皱眉。
就这么走了?
仿佛一间莫名其妙的事,没头没尾的,奚容都摸不准是什么状况。
直到不久后,安王也来了。
…………
“那、那不是安王吗?”
“长安城里高门贵女梦中情郎破灭了!没想到安王也来万花楼!?”
“听说是来第三次了,要的还是二楼昂贵的雅间,果然男人都一个样,装什么不懂儿女情长,装什么不近女色,不过也是俗人一个,还不是被这盘丝洞迷得神魂颠倒。”
“哈哈哈哈,外边传得他跟个神仙似的,到头来却不过是沉迷这红尘之地,和我等一个样子。”
“不过这万花楼最近是有什么新来的大美人吗?前不仅是安王,来从不逛花楼的纨绔霸王郑国公世子爷也频频来此地,究竟这地方有什么迷魂的妖精?”
…………
楚凌再一次来到万花楼。
这一次并没有带侍卫,而是像寻常客人一般来喝酒。
也没有让郑渊知道,他是一个人来的。
从他这个房间,只需稍稍掀开帘子,便能瞧见三楼的那间没有字号的房间。
万花楼的姑娘说,那是东家来巡查时,时常是住的屋子。
那日郑渊从万花楼回来,和他说了这件事。
他说那万花楼三楼,好像闻到奚容身上的香味。
郑渊的鼻子很灵,耳朵也很灵敏,他说是醉醺醺时隐约听见里面有人走动,能闻到那浅淡的气味,但仔细闻又好像没有。
接着,他又问了刚刚谁从那间屋子里出来。
说是梨花姑娘。
他特意点了梨花姑娘唱曲,竟也在她身上稍稍嗅到了。
郑渊虽是个不爱读书的纨绔,但是脑子并不蠢笨,相反还灵活得很。
如今长安城内因为奚容被谁夺走了传得沸沸扬扬,他和他小舅打探过一二,不管是魏章那边还是二皇子那边,都不见什么风声。
假设奚容藏在万花楼,是为什么?
到底是被别人藏起来的,还是自己藏起来的?
郑渊拿不定主意,不敢轻举妄动,不敢暴露奚容可能在这里的这件事。
他便是找了楚凌。
最近他和楚凌在同一战线。
他们都在找奚容。
楚凌一听,差不多猜到了什么。
里面十有八九是奚容,并且他是故意藏起来的。
奚容是燕国人,虽然体弱多病,却是名聪慧过人的皇子。
他稍微查了一下奚容在燕国的一些事。
简直触目惊心。
奚容几乎和皇室的每个人都撕破了脸皮。
他孩童时期一直住在冷宫,自从他母亲死后,便养在另外一名嫔妃膝下。
那嫔妃对奚容并不好,大约是和奚容的母亲有仇,但是奚容拿到了和其他皇子们一块读书的机会。
自此之后和太子特别要好。
与几名皇兄都相处的不错。
年纪小,又嘴甜,瞧着没有任何坏心眼,也毫无势力,根本是个任人蹂躏的受气包,因此格外惹人怜爱。
可好了不过几年,突然发生了一件事。
某天夜里太子殿下出现在奚容的寝宫里,差点没了性命。
这件事是燕国皇室也是极为隐晦的秘密,当天晚上知道这件事的丫鬟和侍卫都被杀了。
听说那天晚上以后,太子疯了。
燕国皇帝第二天就废了太子,太子虽然被废,但依旧住在东宫,并且在这之后再也没有立过储君。
据说奚容好像好被秘密处死,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来楚国当质子。
他的几名皇兄都想让他死,可他偏偏没死成。
如今在楚国,二皇子和魏章的和亲之争,竟有战乱之祸。
好像也是他在旋涡中心。
现在,倘若他藏身在这万花楼,又是何种缘由?
他是否在密谋什么,若是他突然闯入,可是会乱了他的计划?
而他真的要放纵奚容这么做吗?
他真的要放纵奚容扰乱楚国吗?
那天清晨,万花楼还没开门,万花楼里一名姑娘收了他的银钱,清晨便帮他开了门让他进来。
此时此刻的万花楼和夜里的繁华比起来冷清极了。
楚凌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奚容若是真的在里边,这会儿该醒来了,才是敲门。
他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无人回应。
甚至有两名伙计看见了来驱赶他。
楚凌见那两伙计的气息和步伐,便知道是两名高手。
原来不过是五六分确定奚容就在这儿,如今恐怕是七八分确定。
楚凌不慌不忙再敲了两下,“质子殿下,我知道你在这里。”
里面没有任何人说话,甚至没有任何声响。
楚凌再说了一句,“我与魏将军是好友,可是要在下告诉他?我与你无利益冲突,我来找你,是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他在心里默默数了三下,已经见里面的门开了。
他看见哑奴冷冰冰的开了门。
留了个一人通过的位置,请他进来。
不知怎的,他的心竟重重放了下来。
他进来之后再进了一间房,里面几名侍卫冷冰冰站在。
奚容轻轻的笑了起来,“安王殿下,你威胁我?”
安王见整个房间都是奚容的人,他进来的这一刻就知道,他要是没点什么用,可能会死在这里。
他又瞧了奚容一眼。
好漂亮。
世上再也找不出这样美丽的一个人了,他真是漂亮得不像话,即使知道在他在做什么,都不忍他落入坏的境遇。
安王的眼眸微微动了动,他没有丝毫畏惧,那双眼睛锐利又清明,“如今长安城要几乎被封锁,你很难再出去,但是我能带你出去。”
奚容眼皮跳了一下。
最近他的确想抽身出城,他知道长安已经很不安全了,如果他被二皇子或者魏章任何一个人找到后果可想而知。
而且燕国出了大事。
如今可不是儿戏般的和亲了,很可能会在男人的愤怒中被杀。
可是安王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他在这儿,知道他正想走?
奚容轻轻笑了起来,“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根本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帮忙,也不相信所谓的和亲而后联姻有多么稳固。
他只相信利益共同体。
安王看着奚容的眼睛说:“我想要楚国的皇位,我想我们能做一些交易。”
…………
不久后楚国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上生病了。
不知是什么病,传出来是病入膏肓。
但皇帝不久前还是身体健健康康的,怎么会这么快就病入膏肓了呢?
坊间传言是,某天晚上二皇子殿下去见了皇上,而后皇上就生了病。
不止如此。
还有人见到二皇子殿下的侍卫抬出了一具尸体。那天晚上有人路过乱葬岗,见有人见一具尸体胡乱抛在山底,村民潜伏在暗处,等人走了便想去尸体上收刮一些财物,翻开凉席一瞧,那人都瞧不清样貌了,差点把他吓破了胆。
“听说那村民真的在那具尸体上收刮到了东西,第二日去当铺卖了一大笔钱,好像是燕国的东西。”
“不会吧?不会真的是燕国的质子殿下吧?”
“听说那天魏将军简直疯了,把乱葬岗围得水泄不通,一具一具尸体翻找,他把兵马带进长安了。”
“怎么办?可是要打仗了?我们能逃出去吗?”
…………
此时此刻奚容正在马车里。
正日夜兼程赶往燕国。
他父王不久前驾崩了。
这也是他急忙要离开楚国的原因。
他的几位哥哥最近都杀红了眼,局势完全失控,他们把父亲的尸骨放在灵堂,听说要办七七四十九日的法事,才安葬皇陵。
一般是安葬之日拿排位的就是下一任新帝。
这四十九日就是最终的赛场,这么热闹的日子,奚容怎么可能错过。
他当时在长安无法脱身,如今有了安王的帮助,没多久就悄悄的从长安出去。
如今已经到了楚国的边境,即将要进入燕国。
伪装的文牒安王还要一日才能送到,而奚容已经舟车劳顿好些时日了,再赶路的话他的身子也熬不住,如此便找了一家客栈歇息。
这地方客栈少,而且在城内有士兵把手,奚容了解这方势力恐怕是魏章的人,因此根本不敢进城,只在乡间寻了个稍微好些的客栈入住。
哑奴将他的床铺被子全部换了一边,煮好了茶喝一些奚容需要吃的温和的药。
他如今死也不敢给奚容乱吃药了。
奚容吃了些热乎的东西垫了垫肚子,哑奴已经帮他买了个新的浴桶洗了干净给他泡澡。
村里的客栈水烧得热乎,放了两桶冷水奚容才下了脚。
整个人浸泡进去的时候浑身舒畅,在水雾缭绕中完全放松的泡澡。
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拿毛巾给他背。
奚容说:“下去吧哑奴,我自己来。”
背后的人一动不动,奚容有些不高兴的拧起了眉头,刚想发作,只见一只待茧的大手放在他的肩头。
奚容瞬间毛骨悚然。
他睁大眼睛,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站在他后边的男人俯身,在他耳边轻轻的说话,如同毒蛇低语般阴沉——
“宝贝容容,我找得你好苦啊……”
是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