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th（s）’

这么明目张胆的复数形式让林括的惴惴不安越来越强烈，犹如附骨之疽，怎么甩也甩不掉。既然不安感如影随形，林括也无可奈何，唯一能做的便是尽量去忽略它。

林括有意隐瞒‘没有按照死神设计出的死亡方式死去，那么也算成功从死神手里抢人’的结论，但他并没有隐瞒另一个发现，于是因为要特意分精力去忽略心底的不安而语气显得有些飘忽。

他将‘死亡机关’的发现告诉了其他人，不等众人做出什么恍然大悟的反应来，林括不带废话地说：“不管死亡画面是否有‘引导性’，在死亡画面出现后尽量让自己处于一个安全的环境。”

老人抿着林括这句话，表情慢慢变得复杂。

已经快到晚上11点了，参与者越过安保直接报了警，一天之内连续死了两个人，警察来时依旧没有对他们进行盘查谈话，像处理刘赫的尸体那样，把罗浩然装进了尸体袋。

李源知道罗浩然成为了自己的替死鬼，大概是心里过意不去，在警察处理尸体时，李源上前问了警察一句：“你们会怎么处置罗浩然？带去火葬场还是？”

林括也在跟前，他听见警察先是安慰了李源，随后一个看起来警衔比较的警察朝李源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我们会检验死者是否真的死亡，如果真的死亡确实会送到火葬场，我们会妥善处置死者的骨灰。但……”警察稍作停顿，尔后用让人听了有些心慌的语气说：“郑华和刘赫经检验确实死亡，不过按照我的经验来看，罗浩然或许没有真的死亡。”

李源露出一副‘你在说什么胡话’的表情：“这是什么意思？”

警察叹气道：“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还是希望你们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竞赛上，不要因为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而影响了你们的心情。如果你们不放心的话，也可以跟着我们去局里做检测，不过为了不影响你们竞赛进度，我建议你们留心电话，我们可以通过电话联络的方式将罗浩然的检测结果通知给你们。”

这话说完之后，李源无论怎么旁敲侧击地提问，警察都没有再透露信息。见他们这些人没有要跟着一起离开的意思，几个出勤的警察把装着罗浩然的装尸袋抬进了警车里，尔后又说了些‘好好休息’‘竞赛加油’之类的鼓励的话便开着车走了。

警笛呼啸声慢慢地走远了，连带整个警车都消失在地平线上，只剩天地间微闪的警笛颜色，最后连这点颜色都消失了，浓稠的夜幕重新占据了视野。

李源琢磨着警察的线索，她确实有点感受，但太零碎了始终无法拼凑成一条完整的、有理有据的猜想。

她一转过头便看见若有所思的林括。

在林括的身后，队伍里另外两个老人也露出了思考的表情。不过林括的若有所思更像是已经有了答案，他考虑的是怎么应对这个答案。

李源自然不会蠢到当着所有人的面去问林括的发现，她板着脸说：“回去睡觉，都挤在这里干什么！”

天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虽然知道新的死亡预告是在天亮后的下午两点，其他人还是按照之前分配的那样回到房间，罗浩然死后，单出来的杜平生便和之前与刘赫住在一起的老人搭伙。

等众人都回去房间后，李源故意找了一个理由约着林括到了会客厅，林括也知道李源有疑问，便跟着走了出去。

未免不让别人怀疑，李源还特地问了小羽一句：“我们去会客厅看看线索，你去不去？”

小羽没懂老人之间的弯弯绕绕，揪着被子对他们说：“我……我就不去了，你们早点回来啊。”

虽然小羽的反应正是李源想要的，但李源还是没忍住怼了一句：“出息。”

小羽不敢吭声了。

林括便和李源去到了会客厅，等林括先一步走进会客厅里时，李源站在门边，手扶着门问道：“关不关门？”

林括说：“不关。”

李源说：“我也这么想的。”

关门反而显得他们有鬼，而且关上门他们也不知道有没有会在外面偷听，倒不如直接大大方方地把门打开。

林括踩在会客厅进口的地毯上，像是踩在云端之上。他来到刘赫死亡的位置，目光一一扫过死亡点，看有没有遗落的可以用到线索，嘴上不咸不淡道：“你说。”

李源便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NPC说的真正死亡是什么意思，你有眉目了吗？”

林括“嗯”了一声，他的目光投向会客厅的白板，在白板上还留着刘赫写的两句翻译成中文的死神留言。

“‘一切悲剧都以死亡告终’‘痛苦带来了死亡，而死亡将孕育新生’。”林括念着这两句话：“人死后才有轮回转世，转世代表新生。郑华和刘赫按照死神的安排死去，所以他们俩有新生。”

说到这里李源有一种终于穿透迷雾的清晰感，她也朝着林括的目光望去：“罗浩然并没有按照死神设计的方式死去，因此算你成功从死神手里抢了人。但罗浩然确确实实是已经死了，却没有得到死神的认可，所以罗浩然没有新生，他没新生的话……”

“Death……”林括说：“出现了复数。”

李源脸色一变。

会客厅沉默了下来，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李源才开口：“……我们之后会看见多个死亡画面吗？”

林括点头：“大概率。”

“那……”李源觉得这个发现太糟糕了，她将焦躁都写在脸上：“是同一时间出现多个死亡预告，还是说，由罗浩然化作的死神也会按照4小时制从头开始？”

这就是林括的知识盲区了，他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但无论哪种情况都不乐观。”

这是句大实话，李源骂了一句，随后抬头：“如果是这样的话，还有一个更糟的情况。”

几乎在李源这话落下的瞬间，林括点头说：“是。”

从死神手里抢人，这个人活也能抢，死也能抢，只要让尸体偏离死亡画面就可以得分。活人难抢死人还不好抢吗？既然如此，那么参与者便没必要如实告知死亡画面。

隐瞒死亡画面都是好事，怕的是他们故意让其他参与者去触发死亡机关，等人死后他们再操作抢人，简直比放个屁还简单。

“那不就是天下大乱？！”李源服气地说：“到时候死神的数量说不定比我们人数还多！死亡预告跟电影院似的，一个场次接着一个场次。”

林括想了想保守地问：“你觉得他们分析出这条线索需要几天时间？”

李源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才说：“那两个老人也是过了好几个三星本的人，我刚刚看着他们，就发现他们的表情应该是往这方面怀疑了，最多两、三天后就能发现，要是线索再多一点，说不定下一个死亡画面出现他们就能猜到。”

顿了顿李源又说：“新人不知道，不过我想老人必定不会把这个发现告诉他们。”她说了一句难听却非常现实的话：“希望新人蠢点听话点，说不定还能活。”

林括没再吭声了，他们两个人回去了房间。刚进房间，小羽就拿了两件衣服给林括，不等林括开口问，小羽说：“郭大哥在房间里找到了几件衣服，他说你衣服脏了，特地给你拿过来的。”

林括和李源同时皱了下眉，他们当中只有一个姓‘郭’的，全名叫郭波，是老人之一。

李源立即问：“我们不在，他说什么了？”

小羽回想着：“……没说什么，他就问我你们俩去哪了，我说你们俩去找线索。”

林括也有点烦躁，语气冷了冷：“然后？”

小羽说：“然后……郭大哥让我把衣服交给你，随后就走了。”

林括和李源彼此对视一眼，郭波特地来送衣服的初衷很简单。林括去扒游泳池排水口的时候，身上也淋了雨，那时候郭波没说送衣服来，林括是把湿衣服直接穿干的，现在郭波送衣服来，无非是看见林括有得分了，来示好的。

虽然林括和李源都可以确定他们在会客厅的谈话没有被第三个人偷听，但郭波毕竟是下A区的老人，会不会猜到点或者怀疑什么很难说。

见林括和李源脸色都不太好看，小羽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战战兢兢地说：“我觉得郭大哥也是好意……”

李源嗤了声，但还是提醒了一句：“小心别被你的郭大哥害死了。”

小羽心一紧。

林括接过小羽的衣服：“你们休息。”

说着林括去盥洗室洗了个澡，等他回来后屋内的气氛又尴尬起来，显然是李源又怼了小羽。

林括对此没有任何看法，虽然李源脾气不好，说的话也难听，但看得出来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他摸回沙发休息，睡前又把盛闻的照片拿出来看了看。看着看着，林括心说盛闻不愧是下城区的S神，别人拜他保平安，他看着盛闻的照片心底的那点焦虑也少了许多。

“晚安。”林括把盛闻的照片塞回枕头底下，他闭着眼想要休息，大概是不知道罗浩然成为的死神会在什么时候投放死亡预告，一直没能睡着。

一直到凌晨2点，林括清楚地听见房间里翻身的声音，估计李源也是睡不着的。如果这个叫做‘罗浩然’的新任死神也是按照‘4小时制’投放死亡预告，那么这个点正是死亡画面出现的时候。

林括也没出声，既然睡不着他便开始琢磨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看见死亡画面的人。细数已经看见死亡画面的人，分别是小羽、罗浩然和他，林括试着从三个人身上找规律。

小羽24岁，罗浩然27岁，而他22岁，单从岁数上根本没有发现什么规律，他又开始纠结生肖，他们三人生肖属性分别是牛、狗、兔，林括也没能发现什么规律，正当他开始考虑要不要从更详细的生辰八字下手时，耳膜差点被刺耳的尖叫声穿破。

这个尖叫就源自于林括住的主卧，林括一个翻身坐起，和她同样动作的还有李源，他们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准确地投在房间里另一个正在尖叫的人身上。

小羽。

李源‘啪’地开了灯，光线一亮，林括这才发现小羽哆哆嗦嗦地指着一团空气，眼神聚焦在一团虚空上，脸色苍白：“车……车撞进了别墅，死者……死者被卷进车底，脑浆……脑浆爆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