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老师,一起吃烤肉去呗,这家新店开业,就在学校北门旁边,不用开车。”
办公室的另外两个老师在搜索门店信息,邀请喻安宵时他正在穿那件薄外套。
六七月的天气,日头很强盛,即使在傍晚五六点钟,阳光晒在手臂上仍然是火热的。
他看向说话者的方向,略带惋惜地抱歉一笑,说:“我去不成了,这两天搬家,还没收拾好。”
“怎么又搬家了?这次隔壁也是卖货的直播间?”长卷发的年轻女老师好奇地看过来。
喻安宵叹了口气,说:“那倒不是,这次是有小孩总是记错楼层,跑来按我家的门铃。”
这学期工作调动,喻安宵调到浔城大学的理阳校区已经好几个月了,这是他第三次搬家。
理阳校区最近翻新,还没有配套的教师公寓,要住的话需要跑到另一个校区,开车上下班的通勤时长喻安宵有点接受不了。
他刚来没找好住处,暂时借住在朋友蒋煦那里。
蒋煦是个富二代,别的没有,就是房子多。
喻安宵不习惯住在别人家里,找房子时过于心急了些,当时看小区环境不错,户型通光度也过关,就急急地搬了进来。
千算万算,没算到隔壁直播间的中控嗓门能够震慑左邻右舍到如此地步,喻老师深感被房东的那句“我们这里住的都是知识分子”给欺骗了。
他以为的“知识分子”是关门轻声,夜间安静,彼此在电梯间遇见能够默契地不开口打招呼。
但他没想到,这里的“知识分子”是押韵的直播词和流畅的卖货歌。
本来临近期末,看学生的结课论文已经很头痛了,现在是痛上加痛。喻安宵于是火速寻找下一个居住地。
这次也不太幸运,楼上借着居民楼的外表在周六日开办补习班,每周六日的中午十一点半和晚上六点,学生们准时轰隆隆地下楼,楼梯踩得震天响也就罢了——几乎每周喻安宵都要给至少三个走错门的学生开门、指路、关门、叹气。
初来乍到寻不到合适的住处也不算非常奇怪,但是喻老师已经身心俱疲。
听完他的悲惨经历,学生小李跟着道门师父学过些许梅花易数,说:“老师,你不是浔城人吧?”
喻安宵想了想,认真答道:“在国外出生,在浔城读过书,算吗?”
小李果断道:“算不了。”还未学成的道士小李掐指一算,建议道:“老师,你去城西的土地庙拜一拜吧,土地爷会保佑你的。”
办公室的另外两个老师笑作一团,喻老师却记在了心上,还真的特意买了香花瓜果跑土地爷那里上供去了。
终于搬完第三次家,这学期也快结束了。七月初的天气十分炎热,办公室空调打到二十二度,喻老师身上多穿了一件类似衬衫质地的宽松薄外套。
比空调更凉的是来改论文的小陈同学的心。
喻老师和颜悦色道:“这篇论文的灵感来源是哪里?”
小陈敏锐地感知到要被讽刺的信号,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微薄的知识一股脑倒出。
“听起来像真的。”喻老师翻动着打印出的一沓论文,浏览到其中一段,说,“为什么写了这么多挚友和唱和诗,看起来不是很学术。”
小陈探着脑袋过去看,听见喻老师冷不丁来了一句:“我听说有个创作群体,是做历史同人创作的,你是其中一员吗?”
小陈一时没听出来这句话是夸是骂,不敢说话。
喻老师转过头看她,目光竟然颇为诚挚,说:“你这篇论文考虑一下投到那里去。”
小陈心惊肉跳地看着喻老师在她的论文上画出的一道道红色印记和标出的密密麻麻的注记,哭丧着脸问:“老师,真的全都要改吗?”
喻安宵看了她一眼,说:“那重新开题?”
小陈赶紧摆手,说:“改改改,我最喜欢改论文。”
办公室门被笃笃敲了两声,有人推门进来,说:“喻老师在吗?”
小陈看见来的是自己的同组同学,喜笑颜开,忙起身迎接,“小方,你也来改论文了?”
小方手里摇晃着一个黄色信封,说:“我刚刚去收发室拿明信片,刚好听收发室的老师说有一封写了喻老师名字的信,我就顺道给带过来了。”
她把信递过去,说:“上面也没写电话号码,只有寄信人和收信人的名字。老师你看看,是不是给你的。”
小陈蔫头巴脑的,仍然沉浸在悲伤中,“真的只有我一个人要大改吗?”
“小方已经二稿了,”喻安宵接过信,说,“你努力一点吧。”
小陈趴在桌边,一脸生无可恋,致力于挑点刺,说:“收发室的老师就这么把信给你了?”
小方说:“我经常去收信收明信片,收发室的老师都认识我了,当然信任我啦。”
她又问:“老师,是给你的吧?”
喻安宵看着寄信人处写着的“程乐秋”三个字,给学生修改纯创作型论文的苦痛似乎一挥而散,笑说:“是给我的,我的一个老朋友了,好多年没见,他不知道我的电话——谢谢你了,不然我还不知道他给我回了信。”
小陈带着一堆注记的论文离开时已经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办公室里今天只剩下了他和另一位年轻男老师周巡礼。
周老师是办公室中唯一一位已婚人士,他老婆怀了孕,这个月就要生了。
下午两个人都还有课,就一起去食堂解决午饭。
喻安宵低着头把番茄鸡蛋里的葱花一粒粒地挑出去,问他:“预产期近了吧?”
周老师即将当上新手爸爸,一提到这个事情就十分激动,饭也不想吃了,倒豆子似的往外碎碎念。
他自顾自说了半天,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我又自说自话了,第一次当爸爸,太激动了。”
喻安宵已经差不多吃好了,只是饭搭子全程都在陈述,还没动上几口,他就专心地用筷子在没吃完的米饭上划分区域,等一等对面的人。
此时听他这么说抬起头笑了笑,很宽容道:“激动是正常的,不激动才不正常。听说你们买的新房子好像也装修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能搬?得等身体养一养吧。”
“说起这个啊,你知不知道前段时间出了个事?”周巡礼叹了口气,说,“也是巧了,我的新房在望道小区,旁边呢,前段时间在盖一个商超,眼见就要盖好了,那个工地就出事了。”
喻安宵说:“出什么事了?”
“你那段时间忙着搬家,估计没看新闻吧,那个工地上有人坠楼了。哎呀,听说家里也惨,老婆得了病没钱看,不知道赔偿金够不够看病呢,家里还有一个正在上学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得了什么病?很难治吗?”
周巡礼有些无奈,说:“不太清楚,但听说治了好多年了,家底都快掏空了。”
他说着叹了口气,“这是两三个月前的事了吧,现在都七月了,好像也没什么音了。剩下孤儿寡母的,这笔赔偿金可千万别让什么坏亲戚合计走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周巡礼赶紧把这个不怎么让人愉快的话题岔开,说:“你刚来浔城不就说给朋友写信了吗?今天是收到回信了?”
提到这个喻安宵就高兴了些,“是啊,好多年没见了,当年我出国的时候他刚结婚,后来没能联系上,我回来就给他写了信,但是一直忙来忙去的,没顾得上自己去找一找他。”
周巡礼奇怪道:“你不是一直在英国读书吗?怎么还认识浔城的老朋友呢?”
“在浔城也读过几年,那时候认识的。”喻安宵片刻后又补充道,“他是我当时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这些年就是联系不太方便。”
周巡礼很捧场地嚯了声,说:“等我家给孩子办酒,你可得把你的朋友也请上,一起来。”
喻安宵笑说:“好多年没见了,也不知道模样变得多不多,还认不认得出来呢。”
周巡礼说:“信你看了吗?看看语气怎么样,就知道生疏了没有。”
说起这个,喻安宵有些惭愧,说:“我当时给他寄信时填的还是我的第一个住址,一直在忙,也没有给房东打电话问问。看样子这封信还是之前的房东给我东折西折送到学校来。落款都是好几个月前的了。”
“怎么也没留个电话?”
喻安宵不好意思道:“匆匆忙忙的,忘记了,好多年没写信了。信上还说他们家孩子要中考了,算算日子,现在都考完了,我收信收得太晚了点。”
两个人将餐盘收拾了,顶着正午的烈日返回办公室。
喻安宵想着那封信,似乎心情不错,还向周巡礼寻求建议:“我身边也没有十几岁的男孩子,不知道他们都喜欢什么。周老师,你说,我过阵子去他们家,给他们家孩子带点什么礼物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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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喻是攻!年上!不要站反!
初遇时,喻30,程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