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辰扬起脑袋, 对上路克斯的金眸子。

人鱼低垂着眼睫，距离很近，他眼底柔和的笑意都清清楚楚。

刚才的人鱼崽崽也说他是偷偷跑出来的小朋友，阮辰听了很生气。

但这话从路克斯嘴里说出来, 嗓音低低的, 让他莫名有些羞窘。

阮·小朋友·辰很快别过脸, 硬邦邦道：“我不是小朋友, 不需要奖励。”

“嗯……”路克斯想了想，笑道, “我是小朋友, 那软软能不能陪我去买个果冻球？”

“……”阮辰上上下下打量这条尾巴恨不得比他全身还长的人鱼。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脑子里突然窜出来刚刚那条小人鱼的样子，路克斯的缩小版瞬间就有了模板, 浮现在他眼前。

配合人鱼平日里指挥作战的正经样子，阮辰嘴角一抖, 差点没能“噗”地一下笑出声。

在路克斯不明所以的目光里，他绷住表情：“行啊, 路克斯小朋友, 果冻球在哪？我去给你买。”

等到了买传说中果冻球的店铺，阮辰看到排队的全是跟着家长出来的小人鱼崽崽, 他忽然又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我还想要一个嘛……”

“不行, 只能吃一个。”

路克斯倒是一脸坦然，牵着他的小爪爪，一人一鱼停在了队伍最后面。

前面被成年人鱼抱在怀里的小人鱼本来在闹脾气，无意间低头看了阮辰一眼。

“咦？”他小小声凑到家长耳边，“爸爸，你看他, 他为什么没有尾巴？”

成年人鱼偏头瞅了一眼，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很快转回去拍了拍小人鱼的脑袋。

“他跟你不一样，他是人类。”

小人鱼皱眉：“怎么不一样了，他就比我高那么一点点，他也是被他爸爸带出来买果冻球的。”

阮辰：“……”

他僵硬着抬眼，对上路克斯的目光。

显然路克斯也听见了小人鱼父子俩的对话。

他很轻地挑了一下眉尾，试图转移话题：“软软累不累？要抱吗？”

阮辰没被他忽悠过去：“不要。”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前面几对带着幼崽的人鱼，突然明白过来。

他被路克斯牵着手，这么大的体型差对比，看上去可不就跟这些人鱼家长牵着崽崽一个样子？

阮辰呆滞。

反应过来，他在这里待不下去了。

阮辰扭着胳膊将手从路克斯掌心往外抽：“我不吃果冻球了，你自己买。”

旁边来往的人鱼很多，路克斯怕他撞到，没松开。

他俯身哄道：“你不小，还会长的。”

阮辰抿着嘴：“我本来就会长……我至少能长到一米八。”

路克斯忍笑“嗯”了一声：“你已经比去X基地之前高了很多了。”

“真的？”阮辰眼睛睁大。

“真的。”路克斯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之前到这里，现在已经到这了。”

照他这么一说，至少长高了几公分。

阮辰信了，心情好了不少：“以后还会到这里。”

他指着人鱼的肩膀。

“现在就能让你到这里。”路克斯说完，弯下腰将他托着一把抱了起来，“你看，这样比我还高了。”

真跟哄小孩似的。

“……”阮辰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坐在家长肩膀上的小人鱼崽。

路克斯顺着望过去：“还想高一点？”

他手上就要动作，被阮辰按住。

阮辰有点恼：“你真把我当小孩哄啊？”

路克斯怔住：“怎么会。”

他把阮辰往下放了一点：“那小人鱼年纪小，不懂事，我怕他说话惹你不高兴。”

路克斯放轻语调：“我只是想让你开心，软软。”

人鱼的眼神很真挚，阮辰刚刚蓄积起来的怒意泄气了。

他换了个姿势，背对着路克斯“哦”了一声。

这人鱼老是不按套路出牌。

阮辰感觉自己像是被他拿捏得死死的，偏偏又挑不出什么错。

他好久才憋出一句：“快到了，你要吃什么口味？”

迅速扫了一眼前面小人鱼崽崽手里拿的果冻球，阮辰催他：“快选一个，奶味除外。”

几分钟后，轮到他们，阮辰在店员略显惊讶的目光里挑了两个甜味的。

“要帮您包起来吗？”人鱼店员微笑着问阮辰。

“喵呜。”阮辰摇头，伸出小手爪，把两个小碗接住。

“欢迎下次再来哦！”

“给。”他把路克斯的那份递出去，忽然意识到人鱼抱着他，接不了。

阮辰摆了摆腿：“你放我下来。”

路克斯没动。

阮辰先是一愣，随后明白他的意思。

“……人家小朋友都没要喂。”他捏着小勺子竖起眉毛，“你自己吃。”

他说完尝了一口，甜津津的果味化在嘴里。

阮辰眼睛都亮了，又挖了一大勺。

路克斯笑着问：“喜欢？”

阮辰动作一顿。

他把勺子歪了一下，只剩下一小半，矜持地送进嘴里：“还可以吧。”

第二口吃下去，不仅没解馋，恨不得一口吸溜把那小圆球全吞了。

“不喜欢？”路克斯凑上前佯装要吃他勺子上的，“那分我一半。”

阮辰瞪他，飞速把勺子塞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你自己有一碗，吃你自己的！”

“我要抱软软，吃不了。”路克斯看着他。

还给你委屈起来了。

眼见旁边有人鱼幼崽开始望着他们俩，阮辰丢不起这个人。

他快速挖了一块举起来：“给你。”

路克斯眨眨眼。

阮辰：“吃不吃？不吃算了。”

“吃。”路克斯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果冻块颤颤巍巍地一抖，差点掉下勺子。

阮辰的视线全盯在他的舌尖上。

人鱼的舌头灵巧地将那一小块卷入口中，比阮辰想象中的颜色要红润一些，舌尖有点细。

他喉头滚了一下。

路克斯抬眼跟他对视，淡金色的眼瞳里分明的喜欢根本不加掩饰。

阮辰捏着勺柄的手一紧。

只几秒，他就迅速撇开眼，红着耳尖：“你，你吃个果冻，怎么能吃得这么……”

“什么？”路克斯无辜。

阮辰：“……”

阮辰：“没什么。”

“啊！阮，路克斯上将，原来你们在这！”刚好乔舒亚的声音传过来，打断他们，“我找了好半天，就差给你弹视频了。”

乔舒亚靠近了，“咦”了一声：“阮，你耳朵好红。”

阮辰心虚地舔了一下唇，顾左右而言他：“我刚才碰到一个走丢的小人鱼，送她来找她的家长，正准备回去找你们的。”

话说完，路克斯又拿手蹭了蹭他的耳尖。

阮辰扭头一爪子薅过去把他的手打掉，路克斯“嘶”了一声。

乔舒亚理解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又看了一眼周围，有点奇怪：“但这里不是……”给小崽崽们买零食的地方吗？

“路克斯吵着要吃这个，我就陪他来了。”阮辰赶紧截断乔舒亚的话。

乔舒亚震惊：“啊……”

路克斯很配合地抿了一口阮辰勺子上的果冻球：“对，是我让他买的。”

？？？

这又是你们俩的什么新型秀恩爱技巧吗？！

乔舒亚半天没能缓过神。

-

玩到接近晚上，阮辰有点累了，跟乔舒亚他们告别，坐上路克斯的飞艇回家。

晚上是返程高峰，飞艇开得很慢。

阮辰靠在座椅上，翘着腿跟乔舒亚发消息。

【乔舒亚：我觉得路克斯上将肯定记得过节的事，他是在跟你准备惊喜。】

【乔舒亚：你要是不信，我们可以再赌一次。】

【软软：。】

【软软：不赌。】

【乔舒亚：[偷笑]，别怕嘛，万一这次你赢了呢？】

阮辰心想这不还是赔本生意。

赢了说明路克斯没考虑过爱侣节，亏，输了就更不用说了，还是亏。

【软软：小赌怡情，大赌伤身。】

【软软：成年人要学会节制。】

【乔舒亚：……】

【乔舒亚：随便你。】

【乔舒亚：对了，过几天我和休斯顿准备出发去他父母家里了，他们家好像有这个传统，爱侣节之前要先聚会一次，到时候我就没法跟你出来玩了。】

阮辰盯着这行字，手指顿了顿。

【软软：没事，祝你见家长顺利。】

【软软：[花花]】

又闲聊了一些有的没的，结束时，阮辰按灭光脑，靠在旁边的窗户上，吁了一口气。

窗外的景色缓慢向后移动，人鱼世界到了晚上也灯火通明，很热闹。

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街上有不少一家老小一同出行的，在街边牵着手经过。

之前被路克斯那样一闹腾，心底翻卷出来的念头抛在了脑后。

现在安静下来，他又难免有些情绪低落。

路克斯回头的时候，阮辰正落寞地垂着睫毛，拿手指在窗户上戳戳点点，像是在画什么。

路边的街灯映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给整个人都拢上一圈淡蓝色的冷光。

视线在他指尖停留了几秒，人鱼游到阮辰身边，轻轻按了一下他的肩膀。

阮辰没搭理他，完完整整把窗户上看不清的画作补完最后一笔。

他这才转头，嗓音比平时低了几个度，还带点哑：“干嘛？”

路克斯在阮辰身边的座位坐下：“画了什么？”

“没画什么。”阮辰搓了几下手指，扭过头确认玻璃上的东西根本看不清楚，他低着脑袋，“说了你也不知道。”

飞艇里静了几秒。

阮辰还在望着地上某处出神，路克斯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软软是不是想家人了？”

“……”心思被戳破，阮辰攥了一下裤子，“没有。”

路克斯抬起头。

人鱼的视觉比人类好了太多，他能轻易分辨出玻璃上留下的痕迹。

是三个小人，两边两个大的，牵着中间一个小小的。

阮辰听见路克斯起身的动静。

他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气氛，正想让他别问了，一抬眼，发现人鱼游了回来。

他面前竖着一捧娇嫩的花。

阮辰眼睛微微睁大。

不是花。

是之前在X基地看见过的那种像花一样的藻类，花蕊中心一圈紫色，花瓣是淡蓝色。

阮辰很喜欢，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你……”他咽了咽嗓子，“你从哪里弄来的？”

路克斯弯了一下嘴角：“喜欢？”

阮辰把捧花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抱着。

“喜欢。”

路克斯轻声道：“接完视频回去的路上经过了一家店，刚好看到了，就买了。”

“我还订了一箱幼苗。”他补充道，“本来想……爱侣节的时候送给你。”

爱侣节。

阮辰怔愣。

他没忘记。

“是专门给人鱼和他们的伴侣庆祝的节日。”路克斯以为他是不知道，耐心解释，“虽然……软软还没有答应做我的伴侣，但我还是想送你。”

阮辰抿了一下嘴，低头看着盛开的蓝紫色花朵。

路克斯继续说：“也想和你一起过节。”

阮辰把花放在腿上：“那为什么现在送我？”

“因为你看起来很不开心。”路克斯弯起尾巴，把他放在跟阮辰同样的高度和他对视，“我想让你高兴。”

路克斯试着伸手握住阮辰的手掌，后者难得没有反抗。

他望着阮辰纯粹的黑眸子，眼里有些微期冀：“软软有没有心情稍微好一点？”

阮辰的嘴唇动了动，努力试图让心脏跳动的速度平复。

他转过身，语速飞快：“……有一点吧。”

说完又把手抽出来拍了拍旁边的座位：“有座位不坐，在地上干嘛？”

路克斯确认他眸子里没了刚刚的消沉，摆了一下鱼尾重新坐回座位上。

“我是有点想他们。”阮辰忽然说。

路克斯知道人类遭遇的那场大灾难，阮辰的父母不可能还健在。

他没接话。

但阮辰却又慢慢道：“我跟你还挺像的。”

路克斯：“嗯？”

阮辰看着色泽绚丽的花蕊，心情已经舒畅了很多，说起话来声音也没刚才那么低哑。

“我的父母也是在我读书的时候就离开了。”

路克斯这才明白他说的像是这个意思。

“软软……”他眉心皱起，把阮辰揽到怀里，“我不该提这个，对不起。”

人类的寿命和人鱼不同，阮辰的父母不可能是寿终正寝。

路克斯想起来从见面到现在，的确从来没听阮辰提过他的父母，最多就是说他爷爷奶奶。

阮辰往他手臂上靠了一点：“过去很久了，没关系。”

“还有我。”路克斯突然道。

阮辰眨了一下眼，抬头：“什么？”

路克斯把他搂得更紧了一些。

明明该伤心的是阮辰，他却觉得好像人鱼比他更紧张难过。

他抿着唇角，淡金色的眼瞳映着窗外的光，略微低垂的睫毛让他的眉眼更加深邃，似乎在斟酌怎样把话说得更完美。

对视了许久，他才郑重开口。

“你还有我。”

“我会一直陪着你。”

阮辰呆了半晌。

眼眶上涌起热意，他才慌忙扭过身子，背对着路克斯。

好半天抖着嗓子挤出一句：“谁要你陪，肉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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