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禅长老掠去灵力, 悬于空中的身形也缓缓落下,他看着云洛亭笑着说:“先前竟是没注意,你也是灵兽。”
云洛亭闻言, 倒不觉得意外, 定禅长老修炼的功法是利用红狐的灵力,所以才能在他未化为兽形的时候,看出他白猫时候的样子。
只是,他这个眼神……
云洛亭蹙起眉头, 定禅长老的眼神很是奇怪, 像是在看一个久不见面的朋友,而且是很贪婪地想要食之血肉那样, 很是奇怪。
定禅长老还想说些什么,突然眼底刺痛,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侧身, 荡起周身灵力护住自己。
云洛亭见定禅长老睁眼, 眼角处流下两行血泪,他面上已经没了刚才那种风轻云淡的侵略感,平添了几分怒意。
定禅长老缓缓抬眸, 视线绕开云洛亭,落在了裴玄迟的身上,“在五华宗宗门内,对门中长老下手, 二位炼丹师当真是好大的架子。”
裴玄迟将云洛亭护在身边, 定禅长老气急之下的灵力翻转间根本伤不到云洛亭分毫,连衣摆都没有半分晃动。
定禅长老轻笑一声, 收了灵力,“怪不得敢这么找上门来, 原来是有了靠山。”
“可那又如何,你又伤不到我,不过见你修为,倒是个修炼的好苗子,早知道便不要那只狐狸,只……”
话音戛然而止,定禅长老猝然僵住,死死的攥着拳头,额间青筋突起,周遭的灵力犹如狂风卷过,骤然掀起风浪 。
“定禅你在干什么?!”宗主落后半步,进来的时候就见他们针锋相对。
凝实的灵力犹如利刃一般,稍有不慎都可能削下你身上一块皮肉。
宗主撑起灵力走入其中,“还不快住手!”
“你过来干什么?”定禅长老冷哼一声,“不是说忙的没空见我吗?现在又怎么过来了?”
视线掠过云洛亭,定禅长老嗤笑道:“你可真是看重这两个炼丹师,这么怕我对他们动手?”
宗主听着他的冷嘲热讽,半点不为所动,“二位长老为宗门贵客,又救了仙师,我自是要好好照顾,倒是你,做了什么事,尽早招来,哪怕二位大师不追究,你也要被押解刑堂。”
寥寥几句已经足够宗主知晓事情大概,虽然这人并非定禅长老带回来的,但以灵兽为载体修炼,本就违背了宗门的门规,入了刑堂,受罚后仍是要逐出仙门。
五华宗留他不得。
定禅长老见状,不怒反笑,鄙夷道:“你可冷静点吧,那人的修为可不在你我之下,小心别上了当。”
为了几颗丹药便失了神,半点大局观没有。
也不知道如此优柔寡断之人是怎么当上的一宗之主,怪不得五华宗近来一直被打压,有这么个宗主在,又有什么出路。
“听我说,他们既为炼丹师,其中一人还是灵兽,你我二人合力定能将他们拿下,到时候关在五华宗内,你还怕缺少丹药?”
“就算有个打不过的……”定禅长老优哉游哉的撇了裴玄迟一眼,转而看向他身侧的云洛亭,“我们可以合作,抓住那个,另一个自然听话。”
定禅长老有恃无恐,当着云洛亭他们的面便谈论了起来。
宗主听着都觉得气血翻涌,“少做这种与宗门门规背道而驰的事!”
定禅长老在他登上宗主之位时便已经在五华宗,他不好做什么,加上定禅长老经常闭关修炼,见不上面,也就当他是不存在一般,这么久也算是相安无事。
若是日日都会发生如此争执,宗主觉得自己只怕会气到跟他同归于尽。
云洛亭只觉得身边灵力骤然提升,淡金色的绘出的阵文拔地而起,将定禅长老所在之处与他这边隔绝开来,再定睛看向身边,裴玄迟的身影已然消失。
压抑的乌云遮住天空裴玄迟和定禅长老都在乌云之上,云洛亭抬头也看不见他们在做什么。
“大师……”
说话有些犹豫,云洛亭扭头看向宗主,“何事?”
“宗主的权利玉珏可以打开长老居所处的禁制,我不知道定禅有没有格外落下枷锁,但外面这,像是里院还是能进去的。”
宗主拿出玉珏,打开前面的一道禁制,证明给云洛亭看自己并未说谎,“这玉珏只有宗主的灵力可以催动,现下裴大师牵制住定禅,我随大师一并去里面找红狐肉身可好?”
“大师不必担心,我以心魔起誓,绝不会伤害二位大师一分一毫,更不会做出囚、禁炼丹之举。”
心魔誓对修者而言,便是与天道立下契书,若有违背,终生心魔不散,修为不涨,直至跌落至凡人之躯,再无修炼可能。
不等云洛亭说话,宗主自己立了个誓。
云洛亭指腹蹭着腕上的红线,告知裴玄迟一声,待红线有了回应,才说:“走吧。”
“嗯。”
云洛亭身形一动,垂下来的阵法便化作阵阵流光没入他的外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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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禅长老身为五华宗的位高权重的长老,所住之处更是比宗主居所差不了多少。
弟子被悉数赶去门前,这会里面倒是安静。
靠他们二人这么找下去,只怕得找到猴年马月。
气息间感受不到红狐肉身虚弱之际散出弥留的灵力。
可能是用了什么法器给压下去了。
云洛亭想了想,将红狐放了出来。
在玉佩中沉睡几日,红狐的毛皮见着都比前些日子油亮了许多。
谭一萱睁眼,开口便是:“小……”顿了顿,她轻声说:“恩人。”
云洛亭问道:“你能找到自己肉身所在吗?”
谭一萱点了点头,她的记忆有小部分已经恢复,虽仍不知道诓骗利用她的人是谁,却知道自己魂魄离体前,自己所在何处。
看着周围有些许熟悉的环境,谭一萱展开狐尾,跳出玉佩,向左边跑去。
“大师,你跟在我身后,小心有危险。”定禅长老平时从不让人来他的住处,之前有位弟子由定禅长老大弟子带路走进来,遇上阵法动荡,大弟子一时忘了身后之人,脚步急,不一会便没了人影。
那被带进来的弟子久等不见人,只要自己小心往外走,却还是不小心误入阵法触动机关,刹那间便只剩下血雾。
弟子还在宗门之中,魂灯就熄灭了,给燃灯堂的弟子吓了个够呛,还传出宗门暗处有不干净的东西藏着,若是不小心顷刻间便会被吞没,闹得人心惶惶。
彻查之下才发现,那弟子死在了定禅长老的院中。
可当时定禅长老正在闭关,最后也只罚了大弟子去雪山上闭门思过,给了弟子家中不少补偿,不久后那大弟子被人发现死在了雪山。
有先例在前,宗主走的格外小心。
狐狸为魂体,加上定禅长老的修为部分来源于她,所以,在定禅长老布下的阵法中,她可以自由出入。
由谭一萱带着,云洛亭他们慢慢跟在后面。
绕开明亮的外室,走上羊肠小道。
其中弯弯绕绕的,越往里走路越窄。
在这被关的时间太久,谭一萱知晓如何进去地下牢笼,靠着自己的灵力打开了禁锢着的阵法。
阵法开启的瞬间,刺鼻的血腥气蔓延开来。
云洛亭抬手以袖掩住口鼻,“这里面……”
宗主也变了脸色,“大师小心。”说着,宗主先一步走进去。
云洛亭用灵力拂开溢散出来的血气,含了枚屏息丹,递给宗主一捧点着灵火的枝条,“拿着。”
“多谢大师。”这点灵火足以照亮这窄小的过道。
看着两侧墙壁上挂着的形状各异的毛皮,云洛亭蹙起眉头,不仅是灵兽,还有魔兽,寻常野兽的毛皮也在其中。
这些毛皮被处理的干干净净,一点血不见,倒显得里面那浓郁的血腥气有些奇怪,
“大师,这里面装着的都是血。”
云洛亭听见声音,走过去,宗主已经将盖子掀开,“大师你看。”
大缸中装着的,满是鲜红的血液。
云洛亭左右看看,架子上还有些小的瓷瓶,瓷瓶上都刻上了字,九点花斑豹、蹄血玉狮子……
那瓷瓶中装着的,应该就是这种灵兽的血液。
大缸应该是魔兽和普通野兽混杂的血液。
云洛亭淡淡道:“是兽血。”
宗主咬了咬牙,也不知道定禅长老是从哪得来的修炼法子,如此恶毒。
稍一停顿,狐狸那边已经找到了肉身所在,回头时却不见云洛亭跟来,便又跑了出去,边跑还边大声喊着:“恩人!恩人快来!我找到我的肉身了!”
“知道了。”云洛亭没急着过去,摸索着储物戒中可用的符箓,如果裴玄迟在这,直接绘一些净灵符,保去世的它们得以入轮回。
云洛亭没有接触过符箓,大多数时候都是看着裴玄迟绘符。
好在裴玄迟给他准备的符箓种类很多,倒也真让他找到了。
随即展开五张,以灵力催动,引着他们重入轮回。
入轮回的路给了,但云洛亭没有逼迫它们必须去,只让这个地方不再困住他们,云洛亭便没有再管。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那是它们的事。
宗主见状,非但没有阻拦,还往里面添了把火。
这是定禅长老做的孽,就该由他们承受。
云洛亭拿巾帕擦拭着指尖沾上的一点符灰,慢悠悠的跟着谭一萱走进去。
赤色的狐狸摊开四肢趴在桌上,四只爪子用锁魂钉打穿。
这种锁魂钉只对人修有用,定禅长老应当也是第一次对可以化形的灵兽下手,出了差错,才让谭一萱的魂魄跑掉。
云洛亭抬手间,一道灵力卷着锁魂钉将其拔起,狐狸被固定伸展的爪子顿时往后收了几分。
因为锁魂钉的存在,谭一萱无法进入,现在锁魂钉一除,她扬声道:“多谢恩人!”
说着,毫不犹豫的钻进自己的肉身。
死气沉沉的红狐顿时有了生气,但因为锁魂钉存在已久,爪子上还留着血窟窿,稍一触碰就疼。
饶是如此,回到自己肉身的狐狸还是很高兴。
云洛亭等她自己高兴了会,问道:“你的记忆恢复了吗?”
谭一萱面色一顿,满含歉意道:“对不起恩人,我现在还是没什么印象,我只知道伤我的人是宗门长老,其他的,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此时听谭一萱如此说,云洛亭蹙起眉头,“全都没印象?”
按理说,魂体归位,也不需要修养多久,几息平复间就该尽数知晓一切。
现在谭一萱却说什么都不知道。
云洛亭没有错过她面上一闪而过的表情,谭一萱很慌,虽然情绪很快被她掩藏下去,但那确确实实是很明显心虚的表现。
很慌,试图隐瞒什么。
云洛亭打量着那只红狐,好像这其中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谭一萱应该还是想起了什么,只是她不肯说。
宗主见状,不由得觉得这狐狸有些不识好歹,大师帮了这么大个忙,如果不是云洛亭插手,再耗下去这狐狸都该死透了,现在居然还有事瞒着云洛亭。
这叫什么事啊。
“我真的不知道,你不要逼我了。”谭一萱缓缓蜷缩起来,爪子上的伤疼的她忍不住呲牙,仍是固执的要将自己藏在桌上一角,显然是拒绝交流的模样。
云洛亭从储物戒取出个袋子将谭一萱套住,“走吧。”
宗主一愣,“还要带着她吗?”
要他说,将这个不知好歹的狐狸丢在这自生自灭算了。
不知感恩。
“带回去。”云洛亭神色漠然的看着那探出头来的狐狸,“让玄迟搜魂。”
谭一萱眼神惊恐,云洛亭丝毫不予理会,淡淡道:“我依稀记得,好像……在哪见过你?”
那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浅显到云洛亭都不记得,自己的记忆中是否曾经出现过这样一只红色的狐狸。
而且,抛开灵兽身份不谈,单单是红色狐狸其实有很多,修真界有,皇城中也有。
云洛亭猜测自己可能是在冬狩亦或者是秘境中,有见过红狐跑过去,便也没放在心上。
可谭一萱恢复记忆后对他的隐瞒,以及不敢正眼看他的心虚。
让云洛亭确定,应当有什么事是他应该知道,但现在却不知道的。
云洛亭并非吓唬她,但见谭一萱现在浑身僵硬的样子,便问了一句:“你是自己说,还是等回去搜魂?”
若是自己肯说,也省了些事。
谭一萱抿了抿唇,垂下眼眸,无声的拒绝。
她说什么?她能怎么说?
做出那样的事,她怎么敢开口呢?
谭一萱咬紧下唇,“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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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