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眼睫在奚迟掌心划过,一下又一下。
他没说话,安安静静任他捂着,直到手腕再度传来熟悉的触感和温度。
奚迟拽着江黎往反方向走去。
江黎借着灯光看清奚迟耳朵上的绯色,失笑。
“看到什么了?”他轻声问。
奚迟语气一顿,脚步却未停:“…没什么。”
江黎反手将人拉停。
江畔晚风徐徐,来来去去的江潮声伴着情歌的旋律,轻飘浅荡。
许是气氛正好,江黎没忍住,抬起手,在奚迟颈侧那枚小红痣上很轻地按了按:“接个吻而已,总要经历的,怎么红成这样。”
“轰”的一下,这下不只是脖颈,奚迟连指尖都快要烧起来。
不远处穿着山海一中校服的学生正在打闹,笑声传得很远,奚迟一下子钉在原地:“江黎,还有人!”
“知道,所以小声点,别被听见。”江黎平静道。
奚迟:“……”
…又倒打一耙。
到底是谁该小声点?
奚迟后知后觉刚刚江黎已经看到柳树下那对情侣,也后知后觉“总要经历的”这话的具体意思,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能不能不要总想些…乱七八糟的。”奚迟声音压得很低。
江黎却是笑了下:“这些不是追求者该想的么。”
奚迟:“……”
江黎面上没什么情绪,淡声开口:“也只是想想,没……”
“你再说今晚我去501睡。”奚迟忽地开口。
江黎:“……?”
江黎怔了好半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从哪学的?”
奚迟沉默片刻:“有用吗。”
“有用,”江黎声音轻淡,“杀伤力不小。”
两人对视小半分钟,奚迟没忍住,笑了一声:“有用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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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迟也没想到当时自然而然想到的一句话能奏效,偶尔用一用,看江黎哑口的样子还挺新奇。
健康跑和纪念邮票的事情一结束,学生会的工作已经完成大半。
学术论坛闭幕式在月末圆满完成,校庆月总算到了尾声。
三月最后两天,刚好是周末,毕竟刚开学,课业不算紧张,高一、高二两个年级段学生基本都回了家,除了两院学生会主席团。
因为星期一就是校庆表彰大会,还有事情没处理完,两边人马一商量,左右回家也没事,索性留在学校。
江黎发来消息的时候,奚迟正在从图书馆回学校的路上。
【-:桑游说你去图书馆了?】
【Chi:嗯,之前借的几本书到时间了,来还一下。】
【Chi:家里的事处理完了吗?】
江黎因为族中长辈有事,周五晚上回了一趟家。
【-:好了,在回学校的路上。】
【Chi:书静她们都在,南山那边应该也没什么事,不用赶回来也行。】
【-:快到了。】
正敲着字,奚迟忽然停下动作,转过身来。
市图书馆离山海一中不远,就隔了三条街,后门有一条巷子是捷径,和大路相比,能缩短十几分钟的路程,因此山海很多学生都会从这条巷子回校。
奚迟隐约觉察出凶兽的气息。
那气息离自己不远。
很淡,像是被刻意隐藏着。
……运气好像不是很好,奚迟心说。
他低头,也没顾得上思考,快速给江黎发了条定位,然后敲了三个字:“监管局。”
消息发送成功的瞬间,手机显示无信号。
明显是有人布了结界。
奚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果然,那凶兽的气息是冲他来的。
奚迟心中最后一个念头是——也不知道江黎打不通电话会不会着急。
他收好手机,慢慢转过身来。
巷尾处已经被浓郁的凶兽气味覆盖。
为首的凶兽毫不畏惧现着真身。
状如狐,九首,九尾,虎爪,食人……是蠪蛭。
奚迟安静站着。
蠪蛭身旁的蛊雕鼻尖疯狂耸动,突然一抖:“不、不对劲啊老大,这若木幼崽身上,好像有金乌的气息。”
蠪蛭声音嘶哑:“正常,江岸家那只小金乌也在山每一中读书,听说关系很好。”
“老大,那叫山海一中,不是山每一中。”身旁一小弟道。
蠪蛭:“……”
奚迟:“……”
蛊雕:“不、不对劲啊老大,关系再好气息也不可能这么重,我们不会堵错人了吧?他都快被金乌气息泡透了!”
奚迟:“……”
“今天就算是堵错了,也得拿到东西。”蠪蛭彻底失去耐心,因为巷子太窄,动静又不能大,怕招来监管局,只好憋屈地化作人形。
他手一扬,两张符篆从身后疾速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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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黎接连发了好几条消息,那头没回,又打了三四个电话,也无人接听,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冯叔,停车。”江黎冷声道。
“距离学校还有半小时呢,现在……”
“停车。”江黎生平第一次近乎无礼地打断冯叔的声音。
冯叔握着方向盘的手都被惊得一抖,在路边猛地一刹。
他都没反应过来,后座传来“砰”的一声。
江黎已经下车。
冯叔愣了好几秒,意识到情况不对,着急忙慌解开安全带,从车上下来。
没看到江黎,却看到一道浓重的乌色雾气穿破云层。
冯叔:“…………”
他扶着车,抽了两只烟,哆嗦着拿出手机给江岸打了电话。
——江黎第一次没有任何报备,在人类社会现了真身。
冯叔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山海一中也传出了同样的动静。
正在办公室整理表彰大会资料的老王突然感应到强烈的灵力波动,他猛地站起身来,带倒一片文件。
哪个兔崽子敢在学校里现真身?
不对,这气息……是哪群兔崽子敢在学校里现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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蠪蛭从来没想到一株若木幼崽这么难缠,带了这么多人都没抓住。
“我本来不太想动真格的,可你好像不怎么听话,”说着,蠪蛭从身后取出一柄白色骨刀,“这刀是用不化骨锻的,扎到身上不是一两天就能好的。”
一群妖怪被揍怯了,正缓慢靠近,蛊雕笑容突然凝固:“老、老大,金、金乌。”
蠪蛭快被烦死了:“金乌金乌,架不会打,一天到晚就知道喊金乌,你……”
蠪蛭话没来得及说完,手上突然一空。
下一秒,那柄他准备用来对付若木幼崽的、用不化骨锻的骨刺刀抵在他了后腰的位置上。
一道凌厉到灼人的灵压从天灵盖倾轧而下。
太他妈熟悉了。
金乌。
江岸。
……不对,不是江岸。
蠪蛭一抬头,巷尾处凭空多了一群穿着山海一中校服的高中生。
结界破了。
“小迟!”
“迟哥!”
桑游立刻从巷尾冲了上来:“没事吧?”
不等奚迟回答,桑游把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认没什么大碍,悬着心才彻底落下,可尾音还止不住有些抖:“命都给你吓掉半条。”
“…没事,”奚迟看着周围一圈人,“从哪里过来的?怎么这么快?”
“还快?”夏晴眼睛一圈都是红的,“要不是黎哥找到你的气息,我们还在旁边打转呢!”
“迟哥你下次别一个人出来了,我们都要被你吓死了,”夏晴抽着鼻子,“真的,尤其是黎哥,我都没见过他那个样子。”
李书静也心有余悸,她注意到奚迟身上浅淡的血腥气,是从脚踝那边传来的:“受伤了?”
奚迟摇头:“一点,不碍事。”
奚迟心不在焉说着,耳边只剩下夏晴最后半句话,他转头和江黎安静对视片刻。
“没事。”奚迟用口型说了一句。
江黎深深看着他。
不化骨的劲气一直抵在腰间。
直到这一刻,蠪蛭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好像过于草率了。
“那个,年轻人,有话好好说,我没想怎么样,真的,就只是想要他几管血……”话没说完,后腰一阵剧痛。
蠪蛭整个人往前一扑,前额猛地撞在青苔斑驳的墙上。
鼻尖传来浓重的湿腥气,蠪蛭身体抽搐干呕,喉咙血腥味极重,他颤着手去摸后腰的位置。
还好,没窟窿,腰子还在。
剧痛传来的一瞬间,蠪蛭是真的以为那柄骨刺刀扎穿了他的腰子。
不行,再这么下去就算不死也得断条尾巴。
蠪蛭忍着剧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从后腰往前一揣,从兜里掏出手机。
谢一航冷笑一声:“还敢找外援?不怕……”
“喂喂喂,监、监管局吗?救命,杀妖了!”
所有人:“……”
“我自首,对对对,自首,地址是市图书馆文曲路2号这边的巷子里,你们快来,我太害怕了!”
所有人:“…………”
挂完电话,蠪蛭才翻转过来,虚脱靠墙,他看着眼前的金乌,嘴皮子都开始哆嗦:“我已经报警了,年轻人,有话好商量,我违反了未成年妖怪保护法,法律和监督管理局会给我严惩,实在没必要——”
冰凉的骨刺刀贴在了蠪蛭颈侧命脉上。
蠪蛭:“……”
他马的还不如扎他腰子上!
金乌灵压铺天盖地袭来,蠪蛭喉头的血腥气越来越重,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贴着墙根不断往下滑:“…等、等等。”
“不等。”江黎很轻地说了一句。
下一秒,指节一紧,骨刺刀顺着力道一压,一道清晰的血痕出现在蠪蛭颈间。
蠪蛭被吓得魂飞魄散。
妈的这金乌来真的!怎么比他老子江岸还吓人!!!
蠪蛭眼球瞪得几乎要突出来,想化真身又被抵住命脉,在他以为自己要当场归西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天籁——
“江黎。”奚迟赶忙喊停。
蠪蛭清晰地感觉到颈间的力道随着若木幼崽这一声“江黎”,骤然减轻。
同样收敛的还有一身的灵压。
眼前的金乌像是突然被安抚了一样,平静下来。
蠪蛭眼泪差点拉出来,斜过眼睛感激地看向这株若木幼崽。
然后——
骨刺刀又压出一道新血痕。
江黎半敛着眸,整个人戾气又重了几分。
蠪蛭瞬间反应过来:“不看了,不看了。”
“黎哥,”李书静看着蠪蛭新添的伤口,“剩下的交给我们吧,你先带迟哥回去,他脚上好像有伤。”
“对啊,监管局的人马上就到,他们跑不了。”许云锐跟着忙道。
蠪蛭和一众妖怪连连点头:“对对,我们跑不了。”
“江黎,你先带小迟回去处理一下伤,”桑游看着蠪蛭颈侧的血痕,又想着奚迟身上的伤,冷着脸:“你知道的,杀了他容易,但抛尸难,你先回去,我想个法子处理。”
蠪蛭:“???”
一众小弟:“???”
处理?处理什么?
什么叫杀了他容易但抛尸难?
这真的是高中生能说出来的话吗?
江黎听到奚迟身上有伤,动作一顿,起身把骨刺刀扔给桑游,朝着奚迟走过去。
桑游手搭在后颈,接过刀,面无表情揉了揉脖子。
他看着江黎带着人走出巷子,慢步走过来,从蠪蛭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一张结界符,“啪”的一声,随手贴在墙上。
“不好意思啊,江黎是金乌,性子可能有点急,刚刚打的时候忘了贴结界符,你见谅,”桑游笑了笑,声音却很凉,“我没他那么急,我们慢慢来。”
说完,桑游慢腾腾站起来,视线往后一略,扫过身后两院学生会成员。
“行了,时间不多了,动作快点。”
蠪蛭一口气吊起来。
什么时间不多了?动作快点?他们要干嘛?
下一秒,蠪蛭看着眼前一群少年少女慢条斯理脱起了外套。
“监管局过来大概还要十来分钟吧。”
“这哪够?”
“所以游哥才说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只有十来分钟了?那怎么处理尸体?”
“挑哪不好,偏偏挑个巷子,我寒假新学的招式都施展不开,”夏晴很嫌弃地啧了一声,“处理什么?直接拉到学校后山埋了。”
蠪蛭:“……??”
十分钟后,监管局的警笛声传来。
工作人员早在蠪蛭报警之前就接到了桑游他们的电话,听说出事的还是理事长的儿子,一群人吓得魂不附体。
“蠪蛭,又是蠪蛭,上次侥幸让他逃了,不安分点就算了,这次竟然还把主意打到若木家去了,他怎么敢的???”
“等会儿下了车,谁都别拦我,我非打死——”
车门刚打开,一群人就听到一阵震天撼地的哭声。
蛊雕瞬间扑倒在他们脚边:“大人,你们怎么才来啊,再晚一点我们老大就要被他们吃了!”
一行人:“?”
监管局的人定睛一看,大惊:“小游小游!行了行了!别打死了!别打死了!”
作者有话说:
监管局(来之前):打死他!
来之后:别打死了!别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