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下旬, 刺史姜殊在郇州自立为王,封号为魏。
此事公告天下后,青州、雍州、沂州刺史,及东州慕容鲜卑部族先后发声向魏王效忠。
其后不久, 江州、黄州、交州、沧州刺史、淮州各郡郡守等亦纷纷归顺北地政权, 至此, 混乱已久的局面终于得以改变,呈现出清晰的势力分界线。
除羯人所建的楚国政权和元右所占的西北两州以外, 天下百姓一心同归, 再次臣服于“魏王”治下, 而此“魏”与前朝国号却已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政权。
之所以选定封号为“魏”, 姜舒是没有办法。
毕竟游戏的名称就是《模拟大魏》, 他既已称王,今后总有一天会称帝, 若改国号为其他,游戏的名字便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他是别无选择, 而寻常百姓知晓他选定这一封号, 反倒觉得魏王实乃赤胆忠肝之人,他自立并非是自身具有谋权篡位之心, 只奈何前朝已亡,为对抗羯人建立的胡族政权, 方决定站出来抗起重任。
这一点在当初西南王号召天下勤王,最终只有姜殊派出郇州军出动救援也可以佐证。
不得不说此举对民心的归附确实起了一定的作用。
远在南地的那些刺史,如沧州刺史高康出身高门,身怀强大的实权, 军事实力亦不容小觑, 他会如此轻易地选择归附北地政权, 除了顺应大势,与姜殊欲重建“魏国”这一点,多少也有些关系。
姜舒自然知晓舆情的重要性,故在一开始商议决定封号之时,尹云影提出可用卧龙阁推动民间舆论传播的建言,他便予以了肯定。
因有卧龙阁这一利器,对于民心的收拢他可以说是早有成算,却也没想到一切竟进展得如此顺利,连南地几州刺史也都如此迅速地表明了效忠立场。
其中尤以江州刺史王词最为积极,不仅是最快表态的一个,还特意托人送信,言要拥戴他称帝。
虽然谁都知晓他蹦跶得如此积极,不过是因为江州一地早就被当今的楚国所占,王词这个江州刺史每日躲在他人地盘避祸,早已成了个有名无实的光杆司令。
站在他的立场,肯定是希望有人能帮他拿回治地的,这时候好不容易出现一个靠谱的大腿,自然想要牢牢抱住。
对于王词的马屁,姜舒看过也就放到一旁了,未将其放在心上。
且不说此人不文不武、庸懦无能,他绝不可能任用这样浑噩度日的废物为官。
国土本为一体,胡族占据的地盘就如同一柄尖刀横入中原腹地,任谁也无法忽视,即便没有江州刺史,他早晚也会派兵收回失地。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邢桑是天生的军事人才,这一点没有人比姜舒更清楚。
其所建立的楚国乃是不折不扣的军国主义,国可以不富,内政可以不修,然军队必须精锐强悍,所造的兵器也必须锋利强韧,这样的势力不同于任何一个外族政权,绝不容轻视。
目前步惊云所带领的郇州大军才刚完成对淮州局势的控制,驻扎于幽门一带招兵买马、操练军队,沟通南北的漕运通道也才刚开始疏通建设,要等开通水路粮道至少还要一年。
因此,在尚未做好充分的战事准备前,姜舒不打算和楚国起兵火。
但不论如何,姜舒心中深知,他和邢桑之间,迟早会有一场大战。
·
渚陵郡,乌烈城。
初秋的午后依旧酷热难耐,烈日炽灼,火辣辣地晒在军营高墙之上。
校场中,千名战败俘虏被命令排列成阵,成为军队实战演习的“敌方”。
他们大部分是已故氐王的部下,在之前反抗邢桑的斗争中失败成为俘虏,每隔一段时日,便要被放到校场上进行这样的军事演习。
演习过程中,他们是手无寸铁的活人靶标,若想活命,只能同对面的士兵狠命战斗,殊死搏杀。
尽管如此,每次演习结束后,能活下来的俘虏依旧十不存一。
不知何时起,这座高墙围绕的封闭校场已然成为了俘虏们栗栗危惧的噩梦。
演习自未初刻开始,申正一刻结束。
短短一个半时辰,校场上已是血迹斑斑、尸骸遍地。
侥幸存活下来的俘虏抹着汗水血液痛哭流涕,然而正当他们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幸中时,一支羽箭忽从高空射来,毫无预兆地穿钉在一个俘虏的头颅之上。
眼看着中箭俘虏倒下,霎时间,所有存活的俘虏都惊恐地逃命躲藏起来,校场中哀嚎声一片。
高墙之上,孟秀抹了把额头流下的热汗,微躬着身子注视着前方手举弓箭的男子。
当邢桑又射出一箭,击中一个俘虏的胸膛之时,孟秀连忙扯开笑容恭维道:“好箭法,矢不虚发,百步穿杨,大王真乃神射也。”
听着他的吹捧,邢桑无动于衷地再度搭箭瞄准,浑身笼罩着一层危险的阴翳。
孟秀见状只好讪讪地闭了口。
他知晓,今日邢桑如此怏怏不悦,多半是和北地传来的姜凤呈自立称王的消息有关。
事实上,听闻此讯,孟秀心中亦感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或说,早在邢桑无端下诏封姜凤呈为丞相之时,他便已忿忿不平。
想他孟秀一秉虔诚地辅佐主公登位,费尽心力才换来如今官至三品的荣耀,相较之下,姜殊又做了什么?
纵使他有些政绩能力,又凭何能越过他成为丞相?
因嫉妒不忿,他甚至想过阻拦使者传诏,但终究恐惧于邢桑的杀戮心性,未有动手。
好在姜凤呈没有接下册书,他窝憋讥讽之余,也不由松了口气,谁知随之传来的就是对方称王的消息。
邢桑连杀七人后终于停手,直至此刻,这场军事演习才彻底结束。
望着底下军容严整的军队,孟秀又拍马屁道:“不愧为我楚国精锐,有如此雄师骁骑,大王定可踏平北地,一统天下。”
邢桑倏然回身瞥向他,浅色的瞳孔在阳光照射下显得尤为阴鸷无情,令孟秀心生胆颤。
他不知自己何处说错了话,只能俯首腼着脸做出讨好之色。
就在此时,一名宫人匆匆前来禀报:“夫人趁守卫不备,闯入殿下寝殿,施手掐住殿下脖颈,幸发现及时,未出大祸。”
孟秀闻言,又想劝邢桑尽快除去隐患,然脑中回荡着对方方才的眼神,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邢桑冷笑着扯了扯一边的嘴角,将弓箭递给一旁部下,转身道:“乞氏刁顽恶,残害亲子,包藏祸心,赐之卮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