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阳牧秋看着小毛团儿歪头谄笑的样子,心里便气不打一处来,心念一动,撤了禁制,下一刻,银绒就毫无预兆地变回了少年模样。
依旧穿着那套松松垮垮的“基本款”,因为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变回了人,屁股后边的尾巴依旧疯狂摇动,掀起红裘下摆,露出两条光裸笔直的长腿。
城阳牧秋眼皮一跳:“站好!”
银绒被唬了一跳,令行禁止地垂下尾巴,同时笑容僵在脸上,慢慢瘪了嘴,他生得幼嫩可爱,这副表情就显得可怜巴巴的。
然而城阳牧秋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沉着脸说:“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然后不等银绒说话,便吩咐:“转过去,趴好。”
银绒:“!”
这语气,这用词银绒可太熟悉了,小时候淘气捣蛋,师父也会沉着脸说“转过去,趴好”,然后就是一顿屁股板子。
可跟师父他还能撒娇求饶,说不定可以蒙混过关,面对这位不讲情面的仙尊老祖,他连辩解也不敢。
银绒直接跪趴在被他刨开的泥土上,也不介意身边还有不少傀儡人偶——反正它们也不是真人——很老实地按着每次挨打的规矩,把衣服下摆撩起来,撅起屁股。
城阳牧秋:“…………”
惩罚弟子无非就是杖责或关禁闭,一向是戒律堂的职责,他不过发号施令,便有执事弟子执行,这还是城阳牧秋头一次亲自处罚。
可他虽没亲自处罚过,但也观过刑,还没遇到过,这么……奔放的,已抽出的鞭子举在半空,愣是没落下去。
城阳牧秋第一反应竟不是训斥银绒,而是喝令所有傀儡退下。
而后才厉声吩咐:“把衣服穿好!成何体统?”
银绒原本已经闭上眼睛准备忍疼,忽然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城阳牧秋便又催促了一遍,语气带着明显的厌恶,还加了一句:“这就是你们媚妖的手段吗?无聊透顶。”
银绒便又爬起来,好好地把衣摆放下,规规矩矩地站好不敢吭声,心里却默默吐槽:本妖的屁股又白又翘,哪里无聊了?你从前缠着我双修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过他心里也明白,现在的城阳牧秋今非昔比,他是装得也罢,真失忆也好,无论怎么样,如今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掌门仙尊,对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情义。
银绒心里有谱,想明白这一点,也并不觉得伤心,反而庆幸有这么个小插曲,貌似逃过了一顿板子——城阳牧秋那绣着翠竹暗纹的华丽袍袖一甩,便大步离开了。
银绒松了口气,又朝着他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从前师父只有在他弄坏了很贵的衣服、摆件儿、家具的时候,才会打他屁股,现在不过是刨了几颗花,城阳老祖就气成这样,也太小气了吧。
但吐槽归吐槽,银绒还是很狗腿地追了上去。
“仙尊哥哥?”银绒甜甜地叫,“我不知道你会觉得恶心,从前我师父打我的时候,都是要脱光的。”
城阳牧秋没搭理他,抿着唇大步流星,他觉得耳朵和墨玉扳指都有些烫,不是教训小狐狸精的好时机。
可银绒很没眼色,仍旧热脸贴冷屁股,跟不上城阳牧秋的两条长腿,就迈着小碎步一路小跑,“因为我曾经在挨打的时候,在裤子里垫了一层棉絮,师父不相信我啦!”
“仙尊哥哥,我答应你,以后你若想打我,我就穿一层薄薄的亵裤,不会光着污了你的眼睛,也不会垫上棉絮作弊。”
“……”城阳牧秋忍无可忍,“闭嘴。”
身材高大的青年毫无预兆地停住,银绒没反应过来,径直撞在他背上。
肢体接触的一瞬间,银绒就忙不迭弹开,抢先道:“我不是故意的!仙尊哥哥,我知道你讨厌我,不是故意碰你的。”
城阳牧秋:“…………”
对方认错态度这样好,反而让城阳牧秋无话可说,最后只沉着脸道:“不许叫哥哥。”
“哦,对不住,我习惯了,仙尊……呃,城阳仙尊。”
城阳牧秋:“念你是初犯,今日改为面壁思过,以后不准靠近那片花田,再有一次,数罪并罚,定打得你皮开肉绽。”
银绒规矩得叫人挑不出毛病:“是。”
“……”城阳牧秋,“过来。”
银绒反而向后退了一步,捂着屁股拔高了音调:“不是说好了不打吗?你你你堂堂掌门,不能说话不算!”
城阳牧秋:“……过来。”
银绒一步三挪地凑了过去,却没等来皮肉之苦,而是感到脖子上的黑皮绳被扯起,城阳掌门正拎着他的“狗铃铛”仔细端详。
脖子上的皮绳不算长,这导致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呼吸都快交缠到一起。
可惜现在同城阳牧秋亲近,并不能让银绒想入非非,他有声地咽了口口水,紧张地撇清关系:“这铃铛拿不下来。”可不是我不愿意解开,故意和你离得这么近的!
城阳牧秋这次倒没再嫌弃他,只问:“这铃铛是哪里来的?”
银绒老老实实地说:“我师父说,捡到我的时候,便有这个铃铛了,当时他看出这铃铛是个宝贝,原本只想捡铃铛,后来发现拿不下来,就稀里糊涂地养了我……”
“你师父何时捡到的你?”
“三百年了吧,”银绒不好意思地说,“我资质很差,能化形还是近百年之内的事情,恐怕是这个年龄段里,修为最低的妖族了。”
城阳牧秋若有所思地放开了那铃铛,没再说什么。
银绒窥着他的脸色,觉得仙尊有点怪怪的,他老人家有些阴晴不定,谁知还会不会再发飙,此地不宜久留,便轻咳一声:“那我就退下面壁去啦?”
城阳牧秋冷淡地“嗯”了一声。
“呃,这个送给你。”银绒从储物铃铛里掏出一朵花瓣碧绿,叶子雪白的灵花,“我觉得这花长得稀奇,很配你,所以想摘下来送你。”
城阳牧秋看了他半晌,才表情复杂地接过灵枢碧兰,“你去刨药田,就为了摘花送我?”
银绒腼腆一笑:“是啊。”才怪呢!
他是乡野里放养大的妖,最喜欢的业余活动就是啃草咬花,刚才啃到这种绿色的花儿,觉得甜滋滋的挺好吃,花瓣也够肥够大,裹上鸡肉一定更香!他是准备私藏起来自己留着的,现在割爱分他一朵,不过是为了让仙尊消气。
然而这位年轻的无情道老祖,显然没有心,仍旧面无表情地说:“下不为例。”
银绒只好马不停蹄地滚了。
银绒自知自己被嫌弃得厉害,饶是蘅皋居的亭台楼阁轩榭廊舫林立,可他也进不去哪怕一间偏室,便老老实实地选了个日头晒不到的檐角下,对着墙罚站。
蘅皋居到处都是四处乱晃的人偶傀儡,他不大敢偷懒,生怕被它们监视到,向自家炉鼎打了小报告,到时候再补一顿板子,可是得不偿失。
银绒就这样从骄阳似火,站到金乌西坠,才终于盼到城阳老祖归来,开金口发话:“跟我来。”
银绒站得太久,甫一能动,双腿都有些不听使唤,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城阳牧秋虽然没去扶一把,却也停了停,等银绒跟上时,还稍稍放慢了脚步。
目的地竟然是掌门仙尊的卧房,银绒踟蹰地停在门口不敢进。
“是我叫你进来的。”
银绒“哦”了一声,忐忑地跟了进去,刚进门,就劈头盖脸地被一本书砸了个正着,“拿去背,三日后检查。”
银绒:“!!!”
那是本《练气入门》,银绒哭嚎道:“这么厚,我背不下来!”妖族没落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没有正儿八经的功法传承,银绒只跟着自家师父学过媚术,因为资质不好,连占卜都没涉猎过。
城阳牧秋一边慢条斯理地脱睡袍,一边冷漠道:“错一个字,打一板子。”
银绒吓得头顶一对毛绒绒的狐耳都贴到了脑袋上,抱着书转身就走:“那我去看书。”屋子里太黑了,外边好歹还有月光。
可卧房的门居然自动关上,城阳牧秋自顾自在宽大的雕花床上躺好,一指房间角落的垫子,“你睡那里。”
银绒:“……”
“本尊不会放你单独出去胡闹,”城阳牧秋,“明日一早再背书,什么时候将修为提升到你度丹之前,什么时候才能走。”
银绒:“………………”
感情这位祖宗是准备用教书的方式,弥补他的半颗妖丹,按理来说,有这样的大能亲自指点,是普通人做梦也求不来的好机缘,可银绒有自知之明,觉得就算大罗神仙下凡来教,他这颗朽木也雕不出花来。
“这也太麻烦了,其实咱们再双修五次,阿不,三次,也许三次就可以,我就能拿回妖丹,不会再烦你啦。”
“……此话休要再提。”
依着银绒的经验,自家炉鼎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脸一定红了,可房间里很暗,又有床幔隔着,他压根看不到城阳牧秋的脸。
不过想想也知道,炉鼎君今非昔比,烦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脸红呢?
银绒蔫蔫地说:“要不然,你别报恩了,我很笨,学不会的。”
“闭嘴,”城阳牧秋断然道,“睡觉。”
“……”
银绒闭了嘴,蹲到角落里看了眼蒲团——那就是个狗垫子,他人形根本没法睡得下。
城阳牧秋躺在床上,却并未像往常一样入睡,隔着纱幔看到狐耳少年化作小毛团儿,悉悉索索地爬上了垫子,那垫子不大,他便把身子卷得很圆,看起来蓬松柔软,绒绒小小的一团。
之后几天,银绒果然乖了不少,晚上化作小狐狸在蒲团上远远地陪城阳牧秋睡觉,白天便在城阳老祖的眼皮子底下愁眉苦脸地背书,没再去药田里刨坑,或是撕咬傀儡的黑袍,若非说瑕疵,便是银绒屡教不改,总会习惯性地喊一声“哥哥”。
可大部分时间里,一人一狐具是安静看书,堪称和谐,城阳掌门心里安静极了,甚至觉得有这么一只小灵宠在身边也可以接受。
好像与人相处,也并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这种恬静美好一只直持续到第三日傍晚。
银绒赶在城阳牧秋检查功课之前,背对着仙尊跪下,以头抢地,高撅屁股,这回他遵守诺言,变出一条薄薄的亵裤,薄到能勾勒出挺翘饱满的轮廓,绝对没有私藏棉絮作弊的可能,唯有一条毛绒蓬松的大尾巴,不安地甩来甩去。
“真的背不下来,掌门哥哥,你还是打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