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宁玉的记忆里，好像从他上初中开始，学校周围总会有那么几家书店，其中不少都有租书的业务。

尤其他大学读的中文系，好几个室友都特别爱看小说，每隔几天都会去学校外面的书店租小说回来看，押金数十元，一本书看一天差不多一块钱。

那时候很流行玄幻小说，这类小说都特别长，动辄几百万字，印成书都要一二十本。担心中间被人借去了看不连贯，几个室友经常一起去把一整套书都租回来，轮流看，花费的钱均摊。为了尽早还书，他们废寝忘食，晚上熄灯后还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看。

徐宁玉偶尔经过租书店，总能看到里面有不少人在办租书手续。以那样的人流量估算，一天应该至少能租出去大几十本书。

90年的物价要低一点，那么按一两毛钱一本来算，每天也有十块钱，一个月三四百块钱总能够赚到。

他爸的工资年初刚刚涨到两百，书店收入完全能抵两三个工人的工资。

徐宁玉越想越觉得书店可以开。他的房子距离学校很近，附近又是居民区，这都是租书店的客户群，生意应该不会差。如果一个月真能挣三四百块钱，他还可以说服大姨辞职来经营。

大姨现在只是代课老师，一个月工资一百不到。再过几年，矿中学和镇中学合并之后就没了工作。而那之前学校就已经时常拖欠教师工资了，大姨那段时间过得非常辛苦。

徐宁玉不想大姨再经历那样的日子，回去之后，就把自己的想法和姥爷一家说了：

“今天去哥的学校，我看有不少学生喜欢看课外书。可是一本稍微厚点的书都要两三块钱，买来只看一遍太浪费了。我想开个租书店，买很多书回来，便宜租给他们。一本书看一天只要一两毛钱，我觉得肯定会有很多人愿意花这个钱的。”

他们这种小地方，还没有开过租书的店，乍一听起来有些新奇，一家人就陷入了沉思。

李磊性子急，心里有不明白的就想问：“小玉，人家拿了书不还了怎么办？”

“让他们交几块钱押金，还了书之后我们再把钱退给他们。”徐宁玉解释。

“还可以这样啊！”李磊恍然大悟。

很快，姥爷和大姨也提出了不少问题，比如书从哪里买，看店的人手怎么安排。家里人都没开过店，这时候大家获取信息的渠道也很少，免不了有很多疑问。

徐宁玉也是个新手，不过他在坐车回来的一路上已经想了很多，这些问题他也考虑到了，就回答：“我想先请教一下《儿童文学》的余编辑，他对出版社这一块应该比较了解。我再去打听打听有没有批发图书的地方。”

直接向出版社买书，省去了中间商，

应该会便宜。但他这种小店，买的书不多，不知道人家出版社会愿不愿意发货。

小玉太聪明了，怎么什么都能想到！李磊听得眼睛都亮了。

徐宁玉又继续说：“人手的话，等哥高考完，让他先来帮我忙一个月，我会给他发工资的。要是亏了就不给啦。”他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等哥去念大学的时候，应该能雇到合适的人。”

这会儿生意还没做呢，也不知道前景如何，毕竟他从来没做过生意，就没提让大姨辞职开店的事。

大姨就笑得不行：“给什么钱！涛涛是你哥，帮你忙是应该的，不准给他钱，回头他人都要飘起来了。雇人可得仔细挑，不然找个搅事精回来，再糊弄你，你白白忙活给人家挣钱了。”

“大姨说得太对啦！肯定要找可靠的人，还要给大姨过目！不给哥钱，那我就孝敬姥姥。”徐宁玉偷笑。本来他就准备把钱直接给大姨，最多给表哥几块钱，不然就被他败光了。

李磊在一旁有些坐不住，悄悄地对徐宁玉说：“还有我呢，我也能给你看店。”

徐宁玉转头看他：“早把你算上了。放暑假这段时间你跟我哥轮流帮忙看店，我也给你发工资。别人问起来，你就说是在自家店里帮忙。”这应该就不算雇佣童工了吧？

虽然李磊才十二岁，可是一米七的个头，又早熟得厉害，整个人已经介于少年和成人之间，不知道年龄，说他十四五岁也有人相信，徐宁玉觉得他能胜任这份工作。

看个书店累不到哪去，其实一个人就行了。不过他俩毕竟都不大，他表哥也才十九岁，徐宁玉怕他俩待不住，两个人轮着来好歹能去玩半天。

这样，徐宁玉也能适当补贴李磊。暑假里这家伙肯定要天天去卖冰棒逮黄鳝，走街串巷辛苦不说，回头人晒得越来越黑，掉到煤堆里就找不到了。

李磊忙摇头：“我哪能要你的钱。我什么都不会，还不知道能不能帮好忙呢。”

徐宁玉不理他，转过头去继续跟姥爷和大姨商量开店的事。

首先是要有开店的资格。

徐宁玉之前一直以为这个年代开店只要进了货，店门一开就能营业了，没想到大姨告诉他：“正儿八经开店，都要去工商局办营业执照和营业许可证的，就是我们家属区的烟酒店都要办烟草证。在小巷子里随便开个店可能没人管，你那是县城大街旁，随便开店县里稽查大队肯定要查你。”

徐宁玉这才隐约想起，他好像在烟酒商店里看过，两张奖状一样的纸，被很郑重地放在镜框里，就挂在老板背后的墙上，原来是卖烟的许可证。

“这些证件肯定要满十八岁才能办了，大姨，那还要麻烦你，这些东西都办成你的名字吧。”徐宁玉苦着小脸。

大姨

也想到了这点，点点头：“明天发完成绩单我就去问问看，一两天估计办不成。”

“正好趁这段时间找人把房子改一改，还要买书架货架。”徐宁玉掰着手指头算起来还需要什么。他手里还剩几百块钱，不知道够不够用。不过《小淘气升学记》他已经快完成了，正好问问余编辑能不能预支一部分稿费。

姥爷马上说：“你开店货架要的多，没必要买新的。我明天去集上问问看人家有没有旧的货架卖。”

徐宁玉马上点头：“姥爷说的对，不需要新的，那麻烦姥爷啦。”

一家人都为了他的事费心费力，徐宁玉觉得，等家庭会议结束，他就去厨房拿了两个铝制饭盒，让李磊带他去家属区门口。

“来买什么？”李磊就觉得小玉是出来买东西的。

当然他猜对了。“买点卤菜晚上加餐！”徐宁玉大声道。

现在做生意的越来越多，徐宁玉早就注意到，家属区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有了两家卖卤菜的摊子。这会儿过去一看，以素的凉菜为主，荤的只有卤猪蹄和盐水鸭。

徐宁玉是小大款，李磊也不跟他客气，看着那红通通、胖乎乎的猪蹄就想流口水：“小玉，买这个，好肥。”

“行。”姥姥做得凉菜也好吃，家里不缺素菜，徐宁玉直接跳过，挑了两个最肥的卤猪蹄。

他又要去另一家买盐水鸭，李磊赶紧把他拦住：“够吃了，再买肯定吃不掉。这天这么热，放到明天就坏了。”李磊已经习惯了，小玉一买起东西来就刹不住闸。

徐宁玉想想也是，没冰箱太不方便了，这才克制住购买欲，让店家把猪蹄剁成小块，装了满满两个饭盒。

姥姥还不知道他们是出去买卤菜的，等他们捧了两饭盒的猪蹄回来，就忍不住数落徐宁玉：“买这做什么，比生猪蹄贵了一半还拐弯。下回想吃了跟姥姥说，姥姥给你买了在家做。”

姥姥虽然做菜手艺好，但不会卤菜，估计就是炖一下，可没有人家这种味道。当然这话徐宁玉不能说，他就笑嘻嘻地说：“我有点馋了啦，先尝一尝人家做得怎么样，下回再让姥姥做！等晚上吃的时候麻烦姥姥加热一下，天热，我怕放久了不卫生。”

姥姥被他绕了过去，答应了下来。

卤猪蹄非常有嚼劲，一点都不腻人，晚饭的时候徐宁玉忍不住啃了两块，又成功吃撑了。

李磊也吃得很撑。不过他吃了三四块，实在不好意思再吃。反正姥姥凉拌得黄瓜豆皮和萝卜丝都好有味，他吃了半盘子，干掉三个白馒头。

猪蹄没啃完，还剩了几块，姥姥就说：“磊磊，我给你用饭盒装上，再装个馍，你晚上饿了吃吧。小玉肚子小，晚上不能再吃了，这东西也不能放。”

不等李磊拒绝，徐宁玉

已经蹬蹬地跑去厨房，给他把饭盒拿来了。

李磊挠头：“我又吃又拿的，也太厚脸皮了。”

徐宁玉就斜眼：“别瞎客气了，我姥家人都这么好，你就把这当自己家。”

姥姥他们也一齐说：“对，在这不要客气。你跟小玉是好朋友，回头小玉还要找你帮忙呢。”

李磊也觉得在小玉姥姥家更自在，就接了饭盒。

等晚上要睡觉了，他把饭盒打开，给他爷奶一人拿了一块。他爷爷奶奶就摆手不要，还压低了声音：“是小玉那孩子家给你带的？你自己吃吧。”

“对，他姥家人大方。我都吃过了，这是剩的。”李磊硬把猪蹄子塞给他爷奶。他二婶一分钱都恨不能掰成两半花，家里好久没烧肉了。不过家里人都心知肚明，她会趁没人的时候偷偷烧肉，留着给他二叔和堂弟吃。反正他跟他爷奶是一口都吃不上。

三个人就悄悄啃了，骨头又装回了饭盒，免得被他二婶看到，再说一堆废话。

第二天，李磊来接姥姥家接徐宁玉去学校拿成绩单，大姨已经带着许馨宁先走了。

一进学校，就能看到宣传栏上贴了一排的红纸，非常显眼。红纸上面用毛笔写了每个年级前五十名的名次成绩，这是学校每年期末的老传统了。

徐宁玉等李磊停好车，就一起跑到五年级那一栏，抬起头不出意外在第一名那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名次他早有意料，主要是想看看自己考了多少分。

他这次总分只有199分，估计是作文扣了一分。徐宁玉皱了皱鼻子，有些不满意。

李磊已经惊喜地叫了出来：“我，五十名！”

徐宁玉也赶紧低头，找到名单的最后，果然看到了李磊的名字。

这还是李磊第一次登上学校的“红榜”，忍不住拉着徐宁玉蹦了几下：“我第一次考五十名！”

徐宁玉也很替他高兴，夸他：“不错，进步很大，下次还要努力。”徐宁玉觉得，李磊应该还有进步空间，暑假自己预习初一课程的时候，也带着他吧。

李磊只顾着高兴，还不知道徐宁玉又要给他加大学习力度。

五二班只有十几个人进入了这个“红榜”，不少同学对李磊羡慕得不行，纷纷夸他厉害，李磊听得都快要飘起来了

这时，就听旁边传来一个男孩有些不可思议的声音：“李磊！你怎么可能考五十名，肯定是抄的！”

“李阳，你胡扯什么！”李磊一下就听出，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他的堂弟。

他堂弟李阳今年读四年级，成绩在班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不过是倒数。以前李磊跟他一个水平，后来有徐宁玉盯着学习，才进步飞快。

李磊从来没跟家里人说过他成绩进步的事，他堂弟就一直以为他还是倒数。这会儿猛一听说李磊竟然考了年级

前五十名，有些接受不了，忍不住习惯性往李磊身上泼脏水。

反正李磊怎么可能考这么高，肯定是作弊了！对，就是抄他身边这个小孩的！这小孩不是成绩好吗，他俩又天天一起玩，考试的时候肯定给他抄了！

李阳把自己的猜测嚷出来，李磊立刻气得头发昏，冲过来抓着他按到了地上。

看李磊堂弟抱着头趴在草地上，李磊揍得是他后背，出不了什么问题，徐宁玉就等李磊锤了几拳，才过来拉住他的胳膊：“别打了，回头把人打坏了。”

李磊气呼呼地停了手，又使劲推了李阳一把才站起来。

李阳没想到李磊在学校里也敢打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你打人，我要告老师！”

“我们也正想找老师呢。”徐宁玉怜悯地看他一眼。

竟然敢诬赖我，接下来我要让你看看什么是好学生的特权，哼哼！徐宁玉心里好像出现了一个小恶魔，正抱着胳膊洋洋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