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转过了头, 遥遥望向了远处的短跑赛场。
人头攒动, 那边的热闹隐约传来, 好像还有人在欢呼。
他抓起手机, 看向自己班的QQ群, 果然, 已经有前线的啦啦队在直播了。
“出来了出来了, 我们班的周华宇进决赛了!”
“体育老师那边成绩暂时不准查,不过听说还是6班的那个畜生第一。”
“那肯定啊, 体育生嘛,人家是做专业训练的。”
秦渊盯着QQ群,忽然打了一行字:“谁知道9班的阮轻暮成绩怎么样?”
群里静了一会儿:“不知道啊,他和我们班的周华宇不在一个预赛组。不过老大想知道吗?我们这就去打听!”
没过片刻, 忽然有人惊讶地发了一行字:“!!他真进了,具体成绩不知道, 可是……卧槽说是他们那一组的第一?”
1班的群里静默了一下, 傅松华的头像跳了出来:“哈哈哈哈他们那一组得弱到什么程度啊?”
“是的,抽签运气好啊这是?”
秦渊淡淡地看着,打了一条上去:“进决赛是看个人成绩, 又不是选每组第一。”
班级群里卡了壳, 傅松华发了个困惑的表情:“算了算了,随他去, 我得去跳远了, 没项目的欢迎来看啊!88~~~~”
立定跳远那边的沙坑边, 体育老师正在招呼:“来来, 几个组进决赛的,来我这儿报到顺便签字,我点个名。2204号郭远帆?”
“到!”
“2101傅松华?”
傅松华赶紧把手机塞给身边的同学,嘹亮地吼:“到!”
体育老师拿笔画着勾,又接着叫:“2911,方离?”
人群背后,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来:“到。”
傅松华大惊,猛地回头,看着在人群后露出头的方离:“谁??”
方离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运动背心和短裤,平时裹得严严的胳膊和大腿第一次露了出来,线条修长流畅,双腿笔直。
他抿着嘴,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看着脚下,不太敢看四周的男生。
他也没有看傅松华,快步走到了体育老师身边。
傅松华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几步跨上前,站在他身边,声音都变了调:“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方离终于抬起头:“是啊,我报名跳远了,刚刚在另一组,还进了决赛,怎么了?”
傅松华呆呆看着他,正想说话,裁判老师已经拍了拍手:“好了,集合,下面开始比赛,每人三次机会,记录最好成绩,取前六名,都没问题吧?”
“没问题!”十来个男生生龙活虎地叫,都在边上做拉伸和准备动作。
“好,第一位选手准备,2204第一次起跳,2101准备。”
傅松华再顾不得方离,慌忙跑到了备跳区,心神不定地四下看了看。
“体委加油!”几个1班的男生和女生冲着他连连挥手,声音震天,叫得他更有点烦躁。
妈的,怎么9班的人这么差劲,就这么放任自己班的人这么自生自灭的,也没个人来看方离比赛?
“大刘,你看见他们9班的人没?”他小声问身边跟过来的男生。
那个男生正是他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正要和你说,体委!我看了一圈,他们班简直奇葩,一团散沙似的!”
那个男生眉飞色舞:“哪个项目都没什么人加油,可怜巴巴的,就自己跑自己的,跑完了,能有人递口水就算好了!”
“草!这么惨?”傅松华随口骂了一句,看样子还真不是差别待遇,都这德行。
阮轻暮那小子,果然不靠谱!
前方传来他的叫号,他站在沙坑边,一抬头,正看见方离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傅松华咧开嘴,冲着方离一笑,深深吸了口气。
两腿稍分,膝微曲,两臂用力一摆,两脚用前脚掌迅速蹬地,起跳!
细沙飞扬,带起一片黄色的沙雾,他矫健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斜线,稳稳落地。
裁判老师迅速测量出了成绩,笑了:“不错啊,今天第一个过3米的,3.02米!”
“哦哦哦,老傅牛逼,1班牛逼!”他们班的啦啦队立刻嚎叫起来,还有女生挥着小旗。
傅松华笑嘻嘻地吐掉嘴里溅进去的几粒沙子,抬头去找方离,却没看到。
再一扭头,沙坑的准备区边上,那个清瘦的身影已经站定了。
没多少人看他,傅松华身边的1班同学都还围着,热闹非凡,还有人殷勤地剥了巧克力包装,递给傅松华:“老傅快补补!”
随着裁判老师的一声令下,方离猛然双脚离地,在清风中蓦然跳起。
他的动作幅度不大,却协调无比,在傅松华的视线中,宛如一只灵巧的雨燕般,凌空而起。
再轻盈落下,带起一阵尘沙。……
裁判老师弯下腰,量了一下,惊讶的声音从沙坑边传来:“哎呦,这位同学不错啊,这个身高跳这么远?2.92米!”
傅松华正拿着块巧克力往嘴里塞,差点没被噎了一口。
立定跳远要求的是下肢与髋部肌肉协调有力,还要和上肢相配合,灵巧性更不能少,方离的身高肯定不到175,这个起跳和落地距离?
只比他少了十公分,他可是体育很牛逼的好吗?
卧槽平时也没觉得方离这么肌肉有力、又灵活啊?!
四周观战的同学也终于反应过来,有人窃窃私语:“这个不是9班那个方离,平时特怂的那个?”
有女生小声地接话:“哪里怂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么帅呢。他在空中姿态好好看!”
“哎,你们觉得没,他跳得特轻松,一点也不像别人那么咬牙切齿的。”
“对对!”另一个班的女生嘿嘿直乐,“我刚刚抓拍了一张,你们等我发个对比图到年级群里。”
平时学校禁止公开玩手机,运动会上是少数放开的时候,学生们几乎人手一个手机,光明正大地拍照聊天。
傅松华竖着耳朵听呢,赶紧拿过自己的手机,飞快地看了一眼年级群,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这位美女,你和我有仇是吧?”
上面一张是方离,正轻盈地跳在半空,清秀的脸上迎着阳光,果然没有半点因为用力而变形,却因为一瞬间的用力,而显得比平时英气逼人,姿态漂亮。
下面一张是他的对比,他妈的更吸睛。
正抓到他起跳的瞬间,整张英俊的脸上肌肉扭曲又狰狞,一口白牙龇着,像是要吃人。
那个女生不是他们班的,这种场合看着他这种压着自己班的外班男生,再帅也看着不顺眼,笑得那叫一个幸灾乐祸:“我又没PS,都是高清直出,谢谢。”
傅松华扭头,悲愤地直接掐住了身边的男生:“说好的照片呢?!我们前方将士在流血流汗,你们后勤连张帅图都跟不上,叫别的班的人抹黑我的英姿!?”
他一边说,一边手疾眼快,点了那张方离的照片存了下来,再劈手抢过一袋零食,跑到了方离旁边。
“给你。”他龇着雪白的牙笑,小心翼翼地剥开巧克力,撕开酸奶盒,递过去,“补充一下能量,待会儿能跳得更远的!”
方离正默默独自一个人活动着脚踝,看着递到眼前的东西,没有接。
“不用了。”他低声说。
傅松华讪讪的,手僵在半空,半晌才丧丧地嘟囔着:“那你加油啊。”
方离看了看他那那失望起来的脸色,犹豫着解释了一下,“吃太饱,顶着胃,运动起来不舒服。”
“哦哦,有道理。”傅松华恍然,“你胃口小,跟只猫似的。那你跳完了再吃,我给你留着。”
另一边,1班的男生扯着嗓子叫:“体委你站在沙坑边摆个pose,我给你拍张帅的刷屏!”
傅松华忽然伸出手,拉着方离,扭头冲着同学叫:“来,给我俩来张合影!”
“咔嚓”,照片完成,笑容定格。
上午的太阳渐渐升到了半空,变得更加耀目。
灿烂阳光下,清风吹过来,掠过少年们飞扬的黑发,也掠过他们流着汗水的脸颊。
肆意又热烈,多情又温柔。……
1班的后勤点,秦渊一边拿着计分表,一边叮嘱着宣传委员:“傅松华的最终成绩只要出来,就把名次填上,立刻送去广播站。”
他们班的宣传委员是个文静的姑娘,连连点头:“嗯嗯,已经写好了,这是今天第一个出成绩的项目,我们一定要拿下!”
秦渊点点头,低头看了着手腕。
家里虽然有好几只他爸给他买的手表,价格不菲,适合他这个年纪的男生佩戴,可是他几乎从来不戴。
今天开运动会,看时间的场合多,他才摸了一只运动风的限量电子表戴上。
手腕上的表盘已经指向了九点五十,广播里再次响起了催促:“高二组男子短跑100米的决赛运动员,请立刻去报到,谢谢!”
秦渊忽然站了起来:“你们在这看着,我去一下,马上回来。”
他身边的男生赶紧点头:“哦哦,老大你要亲自去看老傅啊,我估计你跑到那边,成绩都已经出来了,刚刚群里说,他已经跳完了第三次,成绩是3.09米,妥妥的第一!”
秦渊没说话,迈开长腿,向着操场另一边,快步飞奔而去,越跑越快!
“哎?我们老大去哪儿?老傅跳远在南边啊!”另一个男生疑惑地问。
“切,老大文雅,去尿尿,不好意思直说。看不出来老大憋的很急吗?跑那么快!”
……
100米从来都是田径最受瞩目的项目,激烈又好看,高二6班的那个体育生练的就是短跑,去年高一时的100米成绩就超过了高二组的第一名0.5秒以上。
跑道尽头,6班的啦啦队已经早早地守在了那边,整齐划一地叫:“林桦林桦最牛批,脚踩高二全年级!全、年、级!”
赛场边,8名进入决赛的高二男生已经全部站在了赛道上,活动脚腕的、压腿拉伸的、蹦蹦跳跳的,一片热闹。
裁判老师足足来了九个,一个负责发令枪,八个分别负责八条赛道的掐表。每一位旁边还另外配了一个学生辅助掐表,最终算平均成绩。
没办法,100米的成绩太容易受计时误差影响,时间短,速度快,万一相差不到零点几秒,肉眼不易分辨,往年出过几次计时争议,现在就越来越严格。
白竞抱着阮轻暮的衣服,没好气地看了一眼6班的人:“切,神气什么。”
阮轻暮懒洋洋地在地上做拉伸,修长的腿左右压下,位置极低,白竞看着看着,忽然有点狐疑:“体委你劈叉好厉害?”
阮轻暮还没回答,旁边的唐田田忽然小声尖叫起来,声音有点抖:“啊啊啊!方离,方离立定跳远得了第三!!”
阮轻暮猛地一抬头,愕然看着她:“真的?”
唐田田刚刚在女子100米直接就被淘汰了,一直在关注着各个群里的消息:“你看,沙坑那边的消息,还有高一的学妹在打听他是谁呢!”
阮轻暮定睛瞥了一眼,忽然抬起头:“去找他的宣传稿,快!”
唐田田一愣:“什、什么?你还写了他的?”
牛小晴赛前哼哧哼哧憋了一堆稿子出来,刚拿去给体委过目,就被阮轻暮毫不客气全否了,一夜之间赶了十几篇宣传稿出来,得奖名次和姓名都空着,说是万一有谁得了奖,就往上填了立刻送广播站,可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写方离的跳远啊!
阮轻暮摆摆手:“别耽误时间了,快去!”
唐田田慌忙地应了一声,拔腿就往隔壁的女子铅球场地跑:“牛小晴,牛小晴!咱们班的稿子……”
白竞目瞪口呆地看着阮轻暮:“体委,你还提前写了方离?你未卜先知啊?”
阮轻暮自己都觉得有点匪夷所思:“我就是心血来潮写了一篇,这……”
这还真魔幻!
忽然,旁边一个声音响起来,粗声大气,带着讥讽:“哎呀,这不是靠溜须拍马、挤掉了刘钧的那个小白脸吗?”
阮轻暮缓缓回头,看着那个又高又壮的黝黑男生,没说话。
他扭头看着白竞:“刚刚有只傻鸟在叫,你听到没?”
白竞赶紧一本正经地接茬:“没啊,我听不懂鸟语。”
那个男生正是6班的林桦:“少装蒜,9班的,说你呢!”
阮轻暮叹了口气,斜着眼看看他:“你和刘钧什么关系啊?”
林桦猛地一拍胸脯:“老刘是我哥们儿,我们一起打球的,他早就和我说了,呸,就你那些手段,恶心!”
阮轻暮也不生气,瓷白又精致的脸上带着种最叫人冒火的轻蔑,笑笑地看他:“哦,物以类聚啊。”
林桦大怒:“你说什么?”
四周各个班的运动员和啦啦队们都停下了笑语,伸长了脖子往他们这边看。
怎么回事,6班的短跑冠军和9班的新体委赛前就杠起来了?
不过没记错的话,那个阮轻暮前一阵不是还瘸着吗,校园里经常能看到他拄着拐杖,慢吞吞地走呢?
“我说你和他是一路货色。听不懂?”阮轻暮扩了扩胸,慢条斯理,声线清亮,“那一丘之貉、沆瀣一气、狐群狗党、狼狈为奸、同流合污……你喜欢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