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云又端出了一些糕点,端到宁沉面前之后,自己捻了一块吃了。
宁沉忙着频繁在本体和马甲之间来回切换,让本体在流云宗外等阿奎来接。
宁沉开大号来的时候专门用小号出门探了探路,在问清楚谢停云去了朴堂之后,这才特地把大号开来。
朴堂的位置格外的好找,宁沉是个路痴都能认得,流云宗进门左转一直走居然就到了。
大号刚在人家地盘里搞完事,久留不太合适,要不然被逮了可就尴尬了,还得多费点心思应付追兵。
况且现在谢停云已经回来了,宁沉马甲那边不能待机太久。
谢停云拍掉了指尖残存的碎渣,看见宁沉那边吃了一块就没动静了,于是道:“吃饱了?”
宁沉回过神来,又囫囵塞了一口谢停云递过来的糕点,含糊道:“饱了。”
谢停云道:“本来就是一人份的,我都帮你吃了几口了,剩下的你负责吃完。”
食盒里面也就放了一碟水晶虾馅的薄皮小笼包,还放了一碟桂花冻和酥饼,一碟三份,都是一口闷的大小。
这些东西也就是成年人半饱的饭量,谢停云知道宁沉不爱吃早饭,特地没买这么多。
结果宁沉就敷衍地吃了两口,那怎么行。
本体和阿奎接上头了,宁沉放心地切回了马甲,又被谢停云押着把剩下的吃完,于是开始和谢停云讨价还价:“一人一半,你不也没吃。”
“我吃了,”谢停云道:“你三我一,我最多再帮你吃一块。”
宁沉道:“两块。”
谢停云拿过宁沉放在食盒边缘的木筷,反过来用另一端夹了最后一个水晶虾小笼包吃了,随后把剩下的都推到宁沉面前,下了最后的通牒,说道:“吃完收拾一下。”
宁沉:“……”
没得讨价还价了。
不过幸好味道都还不错,宁沉一个惯爱重口的人居然也能吃得愉悦,于是全部一口一个闷了,吃完把碗碟收了起来。
谢停云在旁边检查秋千,确认整体都没有问题,灵力阵法运转也顺畅,这才回过身,对着刚好吃完的宁沉说道:“放在小亭的桌上就行,看见桌角旁边的小阵法了吗?注点灵力进去。”
说完,谢停云忽然想起宁沉刚来不久,不一定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于是道:“会用灵力吗?”
宁沉照猫画虎地启动了桌上的阵法,闻言头也不回地啧了一声,说道:“师兄,我是修为比你低,这点我承认,但你也不用把我当成连灵力都不会用的白痴。”
谢停云:“……”
谢停云失笑:“好,知道了。”
宁沉看着食盒里面的碗碟在阵法内被引动的灵力冲洗得干干净净,感到十分舒适。
太好了,像这种能够自动清洗解放双手的阵法就是修真界最伟大的阵法。
就这么一会功夫,本体就已经到了魔宫,宁沉心满意足地开着大号重新浸入血池,随后彻底放心地切回了马甲。
宁沉看着已经坐在秋千上的谢停云,盖好食盒的盖子,也毫不客气地过去蹭了一个位置,说道:“师兄,过去点呗。”
谢停云于是给他让了点位置。
云风阁内悠然静谧,阳光照在两人身上,雪白的衣摆交叠着覆在腿上,随着秋千的幅度一同摇荡。
谢停云仰头闭上眼睛,侧边脸的轮廓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边。
雪白和暖金混杂在一起,干净无比。
他们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坐在秋千上晒着太阳荡来荡去,居然也没人觉得无聊。
宁沉懒洋洋地靠在后面,忽然出声说道:“大师兄。”
“嗯?”谢停云睁开眼,偏过头去看他。
宁沉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说,你都是一宗大师兄了,到底是什么人才有资格让你这么对待,又是带回云风阁又是好吃好喝好玩伺候的。”
若是按人情来算,连道灵真人那个老匹夫对谢停云的恩情都比宁沉大吧。
帮过谢停云的人应该不少,怎么就轮到宁沉这具马甲,就特别的不一样呢?
宁沉一开始全是被区别对待的满满不爽,然而被轻声细语对待的是他,吃好喝好睡好的是他,惹怒乘风有谢停云本人摆平的是他,有秋千玩有自动化阵法解放双手的也是他。
不管怎么说,宁沉是实实在在地落了好处。
直到这时,宁沉细想下来,才发现有些逻辑根本说不通。
要么谢停云和马甲之间还有什么剧情没有详细记载的隐情,否则这根本不值得谢停云这么对待一个金丹期的同门。
谢停云无奈:“……”
又来了又来了。
谢停云抬手搭在秋千的椅背上,认真地看着宁沉,一字一顿地念道:“宁沉。”
只有一个人,只是这一个人,只是因为他值得而已。
说完这句话,谢停云便没有继续说下去,好像他已经回答完了这个问题。
宁沉以为谢停云要解释为什么,于是耐心地等着下文,然而谢停云念完他的名字之后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宁沉往他的方向看过去后,谢停云这才略带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有些东西是说不清楚的,如果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行么?”
先不说穿越者的规矩就是不能在位面世界之内透露更高法则的存在,就算能够透露,谢停云现在其实不太敢和宁沉坦白。
他昨夜看着宁沉的脸发呆的时候,忽然就想明白,他其实也不需要坦白什么。
宁沉总是说自己行事全凭心情,他不会在乎自己做了什么会得到什么报酬,他不稀罕,也不需要。他没有亲人没有羁绊,哪天死了也就死了,生来自由死了也自由。
从始至终都是宁沉为他做了什么,而宁沉最终也因他而死。
可是,在宁沉的眼里,谢停云只是一个可怜兮兮的邻家小孩,他顺手帮了一下忙,仅此而已。
某天某个下午,宁沉不耐烦地把一个靠在门外,浑身伤痕的小孩拎回自己的家,一边给他消毒上药,一边恐吓威胁他不准哭,从那时起,两条平行线才有了一点交集。
谢停云曾经无数次想过,要是那时候他没有进宁沉的家门就好了。
前世的事情已成过往,没有必要让宁沉继续牵扯下去。
阴差阳错之下能有这个局面让谢停云面对遗憾、挽回遗憾,他已经很满意了。
宁沉是生来就不受拘束的鹰,只有足够大的天空才能容得下他,在这里,他只需要肆意地向四方翱翔,不必管身后一摊烂事,这就足够了。
宁沉把手交叠垫在脑后,看着远方说道:“你心里有事。”
谢停云坦然道:“人总是有自己的秘密的。”
宁沉:“……”
宁沉没话了。
毕竟他也有秘密,而且不止一个。
要是谢停云知道这具马甲是宁沉做出来的傀儡,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估计会非常生气吧。
就在此时,云风阁外的风铃先是礼貌地叮铃响了三下,然后外面传来了人声:“大师兄!”
“魔尊好像跑了,巡逻弟子发现了残存的魔气,要追吗?要找他算账吗?”
“朴堂被毁,长老们想跟你商量重建事宜,还有宗门大阵的加固更新,长老们本来想请示宗主,但是宗主说让我们找您。”
罪魁祸首本人懒洋洋地窝在他们大师兄做的秋千里面,主打的就是一个八风不动。
谢停云应声道:“稍等,我马上过来。”
随后,谢谢停云对宁沉说道:“我去处理一下宗内事务,你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出去随便逛逛,要回来的时候发讯息给我,我去接你。”
宁沉摸了摸鼻尖,他此时若是天骁的身份,指不定有多幸灾乐祸,看着谢停云忙前忙后,可能还要嘴贱几句。
然而宁沉吃软不吃硬,一旦谢停云摆出这种任劳任怨被师父使唤管理宗门,去收拾宁沉搞出来的烂摊子的样子,宁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宁沉也跟着起了身,说道:“大师兄要处理的宗门事务是什么不可外传的机密吗?我能不能跟去看看。”
谢停云看了他一眼,轻轻叹气,说道:“当然是宗门机密,宗内不可外扬的家丑怎么就不是机密了?”
宁沉轻咳一声。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也怪不得宁沉,毕竟修为境界摆在这里,为所欲为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人家的宗门禁制根本拦不住呢他呢。
宁沉一边跟着谢停云往外走,一边说道:“你好忙啊大师兄。”
谢停云道:“都当大师兄了,忙点岂不正常。”
宁沉身上也穿着白色的弟子素服,分明也应该是仙风道骨的模样,但是宁沉的神情和姿态都显得懒洋洋的,看起来像是不学好的浪荡公子哥。
宁沉的气场实在不太像个弟子,他和周围一干或担忧或愁眉苦脸的弟子们完全格格不入,看起来不是来抢救朴堂和加固宗门大阵的,而是来看戏的。
然而谢停云忙完又会专门回头找宁沉在哪,找到了这才拎着他往下一个地点走,以至于旁边的弟子们互相窃窃私语很久了:“不是,这兄弟什么来头啊,大师兄这么上心?”
“记得大师兄逃刑罚那次吗?就是因为在刑堂外面看见了这位同修,咣一下就飞出去了,连巡逻弟子都没拦住,后来刑堂长老们亲自赶到现场要抓人,大师兄见势不妙直接拽着人跑了。”
“要不是师父有伤在身,高低得亲自来逮大师兄。”
“听说是大师兄以前的救命恩人?所以大师兄对他很是重视。好像闭关很久了,最近才出来。”
“谁家好师兄报恩的方式居然是把人带回自己的居所,出门都拴在身边,让人家寸步不离的啊?!”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可是大师兄和魔尊是道侣的事情几乎都相当于公开的事情了啊,怎么现在又冒出来个恩人,趁着魔尊不在,跑去和他们大师兄住一块了?
这事要是传到魔尊耳里,魔尊这不得气得杀回来撕了这位恩人啊?
宁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窃窃私语的弟子们身后,面无表情道:“叽里咕噜些什么呢?”
弟子们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没什么。”
到底谁给他们惯的风气,觉得用传音私下窃窃私语聊八卦就安全了?
在高阶修士面前连块遮羞布都没有,几乎等于裸·奔,这些弟子们怎么敢的啊。
总不能是高阶修士们也喜欢听八卦,所以并没有制止吧。
然而处于舆论中心的宁沉可就没这么喜欢听了。
宁沉一听他们聊的东西有往不对劲的苗头上偏去,便开始出手整治了:“没听你们大师兄说的,不准乱造谣吗。一个一个的都什么毛病,当着人家的面说的起劲是吧。”
“……”
弟子们没想到方才还在大师兄身后的宁沉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背后,还把他们聊的东西全都听完了,理亏得没敢吭声。
当着当事人的面把所有东西都聊完了,这可怎么办?
宁沉不冷不热道:“你们大师兄爱喜欢谁喜欢谁,想公开自然会公开,没事别乱造谣人家喜欢谁不喜欢谁,有这功夫多修炼提升境界,下次私下聊八卦的时候争取让更少人听见。”
弟子们:“……”
不得不承认,宁沉嘴上功夫实在了得,三两句能骂得众弟子羞愧难当,纷纷道:“是。”
远处的谢停云刚处理宗门禁制的事情,回过身来看见宁沉拎着一堆小弟子们训斥,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宁沉朝着其中一个人扬了扬下巴,说道:“你说我说。”
弟子们头皮发麻,眼见瞒不住大师兄了,于是只好主动坦白,将刚才的事情和大师兄说了一遍。
谁知谢停云听完,神色瞬间冷了下来,皱眉道:“你们……私下原来传这种东西?”
弟子们没见过大师兄变脸的样子,瞬间怂了:“大师兄,大师兄你消消气,我们错了,真的,我们保证绝对不会再犯了。”
谢停云捏了捏眉心,首先转向宁沉,低声说道:“抱歉,我身为大师兄,对底下弟子管教无方,你见笑了,他们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里去,我从来没有那种……冒犯的心思。”
看得出来谢停云平常对这群弟子们很好了,绅士礼貌得连人家窃窃私语些什么内容都不会放出神识偷听。
和宁沉道完歉后,谢停云又转向弟子们,他垂下了眼眸,轻轻说道:“他是我非常重要的人,你们若是用世俗的风月情爱来描述,我和他都会觉得冒犯——”
特别是还扯上了不相关的天骁。
谢停云看着真的要愧疚得哭出来的弟子们,心底暗自叹了一口气,随后说道:“君子之言,落地无悔,我不会怪你们,但是今后可以请你们不要再传没有依据的揣测吗?”
谢停云沉默半晌,压低声音说道:“你们私下聊什么我都不会干涉,但好歹别被当事人抓住吧?现在被抓住了,你说我是骂还是不骂呢?”
弟子们:“……”
弟子们内心已经恨不得把自己架在火堆上上烤了。
谢停云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他们说过话,弟子们也知道自己有错在先,都不用等到半夜,现在就想给自己好几个大嘴巴子。
他们都听明白了谢停云的话,聊八卦可以,别人管不着,但是好歹别让当事人抓到吧,人家分明清清白白,被你们这么一说,能不膈应么?
下次聪明点,别被抓了。
弟子们呜呜呜道:“对不起,我们真的知错了,对不起这位同门,我们不该妄自揣测你。”
宁沉嗯哼了一声。
他挺无所谓的,他主要是看谢停云之前和自己在外面的时候被弟子们揣测勾结不太开心,甚至还要为了和宁沉划清界限在正道面前做戏,想来应当是很介意的,所以出言劝阻了一番,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见宁沉没有生气的意思,谢停云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他想起自己之前拿这种玩笑来逗宁沉的事情,不由得暗自懊恼。
宁沉应当是很介意这件事情的,他居然还拿来开玩笑,太不合适了。
然而他面上不显,也没有人看得出来,只是此后莫名显得沉默了一点。
谢停云连轴转了半天,把宗内事务暂时都处理差不多了之后,这才放松了些许,对宁沉说道:“累了吗?”
宁沉道:“师兄,我一个跟着你跑来跑去主打看戏的人要是还说累,那还有天理吗。”
“你喊不喊累和你累不累不是一个概念——所以你累吗?”谢停云伸了个懒腰,整个人轻松不少,说道:“走得久也会累的,你要是累了的话我们先回云风阁休息一会,接下来如果没有紧急的突发事件,我应当是能够空闲下来的,你若不嫌弃,我们去山下人间玩一圈再回来。”
“……”
宁沉没忍住说道:“师兄,有没有人说过你要是想追谁,岂不是轻轻松松就能追到手。”
“啊?这样吗?”谢停云对这样的评价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想了一下,恍然道:“其实有,魔尊这么说过,但他当时应当是在开玩笑而已,没什么好当真的。”
宁沉当然记得自己说过这种话,也记得自己似乎确实是在揶揄谢停云,然而直到此时,宁沉才意识到这句误打误撞的玩笑话成分居然还挺真的。
于是宁沉道:“他没开……不是,他开不开玩笑我不知道,我反正没开玩笑。”
谢停云:“……”
谢停云无奈道:“你就别打趣我了,我所求不多,但恐怕样样难于登天,既要又要,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呢?我有必须做的事情,若是有了道侣,那才是对他的不负责吧。”
谢停云知道他这一生应当都要扑在开天门这件事情上面了,既然决心追求大道,又如何有余力耽于情爱。
在谢停云的观念里,所谓道侣,那必是自己十分心悦,对方也心悦自己的。
既是如此,谢停云根本不想让对方有一点被冷落的可能,他也怕自己没有足够冷硬的心肠,在爱人身边待久了,他会不舍得离开。
不若不沾情爱,对人对己,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但能养猫(低下头吸一口宁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