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言走了之后,房间像是重新又安静下来。
林炽翻着手上的时尚杂志,封面的女模特跟跟他认识,有一张瘦削有力的脸,工作能力很出色,穿着草编的衣服行走在旷野里,一双眼睛像猎豹,像狼,像一切未知的巨大的生物,轻易就能洞穿人心。
林炽莫名被看得有点不自在,把书又翻了过来。
他躺在这间卧室里,洗过澡又按摩后,身心要放松了一些。
但今晚发生的一切,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身上和心上,从夜店里看见李庭言的那一刻,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失去了控制。
林炽垂下眼,看着手腕上的红痕,神色复杂。
很难说,他在夜店里看见李庭言的那一刻,是不是有一点不为人知的欣喜。
他又不是傻子。
在李庭言之前,他也有过别的炮友,可是他跟别人当炮友的时候,对床伴可没有这么强的占有欲。
大家性格相投就在一起,不合适了就分开。
如果对方做了什么让他反感的事情,他连一秒都不会停留,直接就宣告这段这关系的破裂。
他才不会像李庭言一样,兴师动众地去夜店抓人。
对方算他什么人,值得他这样大动干戈?
炮友之所以是炮友,就是因为不掺和感情,自然也就没有吃醋,嫉妒,愤怒等一系列情绪。
可李庭言今晚的种种行为,又分明超出了炮友该有的界限。
想到这里,林炽忍不住眼睛转了转,在脑子里像放幻灯片一样,放大拉近,仔细思索起今晚的每一个细节,李庭言的每一个眼神。
想从中揣测李庭言到底在想什么。
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又自嘲地低笑了一声。
他把杂志盖在了脸上,陷在了柔软的床铺里。
他幽幽地想,感情这东西真是害人不浅。
他跟李庭言当炮友的时候明明很快轻松自在,肆无忌惮地从李庭言身上汲取养分,当作自己生活的动力。
可现在一朝开窍,意识到自己是用不一样的眼神在望着李庭言,烦心事就来了。
像这种夜深人静的夜晚,他居然也会开始思考,李庭言会不会也有一点喜欢自己?
思考得自己辗转反侧,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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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上林炽都没睡好,第二天,他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出现在了餐桌旁边。
周围的工作人员很有职业素养,看见他去而复返,都没有露出一丝惊讶,只是贴心地询问他早餐想选择哪些种类。
林炽也破罐子破摔,淡定点餐,“我只要一份沙拉,谢谢。”
沙拉很快就送上来了,还有一些常规的早餐,满满摆了一桌子。
林炽往杯子里倒美式咖啡,默默地吃着他跟草料一样的早餐。
李庭言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问林炽,“你今天要去工作吗?”
林炽简单“嗯”了一声,“当然,我下午有拍摄,还要参加一个采访,晚上也有一个聚会。休息了好几天了,我要再不工作霍宇凝不得劈了我。”
李庭言了然,“那我让老顾送你去工作的地方,他以后就跟在你身边了,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
老顾是李庭言的司机之一,也是最常用的那个。
林炽一怔,“什么意思,老顾跟着我干嘛?”
“你住在这里,总得有车出行才方便,”李庭言说,“老顾跟着我好几年,开车比较稳妥,他跟在你身边也放心点。”
林炽又不傻,当然听出这是让他长住的意思。
其实他昨天能被李庭言带回来,也不是完全没心理准备,李庭言在留住他这件事上,好像格外执着。
而他经过了昨晚,心情也有了些变化,没有再急于要跟李庭言一刀两断。
但就这样住到一起,他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林炽缓慢地切着他碗里的沙拉,眉头微皱,并没有说好还是不好。
李庭言也看出了林炽在想什么,他笑了一声,对林炽道,“我确实希望你能在我这里多住一阵子,不然你不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会忍不住怀疑你又出去拈花惹草了。”
“……”
林炽黑了脸,很有点想跟李庭言吵架。
他不就是昨晚出去喝了个酒,却像被李庭言抓住了小辫子。
他不爽道,“你不要借题发挥……”
但他还没说完,李庭言就结束了进餐,用餐巾擦了擦唇角。
他走到林炽身边,俯下身,在林炽侧脸上亲了一下。
林炽没说完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喉咙里。
李庭言直起了身。
他望着林炽,温声道,“除了刚才那个原因,还有一条是我希望见你能方便一点,之前每次去跟你见面,我都要开车一小时,还可能有各种突发状况。如果你住在我这里,就没有这个问题了。”
他温柔地望着林炽,又露出那种好脾气的样子,好像他真的是斯文有礼的君子,在请求林炽的垂怜。
他说,“你如果真的觉得我这里太空旷了,也可以邀请朋友过来,旁边还有两栋小别墅,本来就是聚会用的。”
“……”
我谢谢你。
我今天在你房子里开聚会,明天霍宇凝就要勒着我的脖子问我是不是跟你有什么苟且。
“用不着。”林炽闷闷道。
但他到底没有再说出拒绝的话。
.
吃过早餐,林炽又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就坐着车出门了。
他赶到拍摄的地方,今天霍宇凝不在现场,只有他自己,但他也不是什么新人模特,也不需要经纪人像老妈子一样跟着,游刃有余地跟摄影师化妆师打招呼。
化妆师给他上妆,还奇怪道,“你昨晚干什么去了,今天状态可不太好噢。”
林炽抿了抿唇,也有点不好意思。
他早上刚刚努力去了水肿,但还是比平常的状态要差一点。
只是他底子好,今天的拍摄要求也不高,影响也不大。
“昨天没睡好。”他说道。
“看出来了。”
化妆师给他上遮暇,“不过也没事,你皮肤好,又没痘痘又没瑕疵,我帮你遮遮就没事了。”
林炽正跟化妆师插科打诨,逗得化妆师笑得花枝乱颤,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还以为是霍宇凝,但是拿出来一看,上面赫然是三个大字——郗子闻。
林炽:“……”
他默默假装手滑,把这通电话给挂了。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郗子闻想跟他说什么。
但是他挂了一次,那边却锲而不舍,又打来了第二次,第三次。
连化妆师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奇怪地扫了眼他的手机。
真烦人啊。
林炽默默地想。
他只能给郗子闻发了条短信,说自己在工作。
郗子闻却不依不饶,很快又发过来一条,“那你什么时候工作结束?”
林炽翻了个白眼。
什么毛病,他搞个炮友而已,连对象都算不上,怎么一个个都大惊小怪的,霍宇凝是这样,郗子闻是这样。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昨天突然像捉奸一样被人带走了,郗子闻估计也挺担心。
他想了想,横竖也躲不过,又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五点多吧,我到时候回电话给你。”
郗子闻这才勉强放过他。
“行。”
但又威胁道,“你要是不给我打,我晚上接着打他给你。”
林炽发了个中指过去。
化完妆,林炽按部就班地完成了今天的拍摄,然后又趁着休息的间隙,结束了一个三十分钟左右的采访。
等到这一切都结束,他换了一身装扮,卸掉了夸张的妆容,化了一个稍微日常一点的妆,又坐上车赶往下一个会场。
但是在车上他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他纠结了几秒,还是升起了格挡,拨通了郗子闻的电话。
对面简直是秒接。
但是接起来以后,两个人都不吭声,像是在玩谁是木头的游戏。
最后还是郗子闻先忍不住,咬牙切齿道,“林炽。”
“唉~”
林炽应了一声,死猪不怕开水烫,明知故问,“找我干嘛?”
“你说呢。”
郗子闻都要气笑了,甚至骂了脏话,“TMD,我昨天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就被带走了,等我回过神再去找你根本没有人影了,打你电话也不接。我特么都怀疑我要给你收尸了。结果你居然今天还挂我电话!”
林炽摸了摸鼻子。
这事儿说起来确实是他不对。
他当时在干嘛,他在跟李庭言在车上胡搞,哪儿还能记得郗子闻算哪块小饼干。
这让他气势低了几分,咳嗽了一声,解释道,“我昨天没什么事儿,就是没听见手机的声音。”
“呵。”
郗子闻一个字都不信。
就昨天那两人的气氛,林炽那没节操的东西,不是在滚床单他跟林炽姓。
但他也顾不上指责林炽重色轻友,他想说的也不是这个。
“行了,我也不是来跟你兴师问罪的,少跟我瞎扯。”郗子闻翘着二郎腿坐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花园,眉头锁死,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我真是搞不懂,你怎么跟李庭言混在了一起,你暗恋的那py就是他啊,你什么眼神?”
林炽挑挑眉,没想到郗子闻也认识李庭言。
但是他又一想,也是,郗子闻家里虽然跟李庭言是不同行业,但是豪门世家互相认识也没什么稀奇的。
他现在完全是破罐子破摔,一点也没有上次面对霍宇凝的心虚了。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他反问。
“哪里都不对,”郗子闻暴躁道,“你就不能睡点正常的人?”
林炽这就不乐意了,“他哪儿不正常了,不比你帅?”
“我不是说这个。”
郗子闻皱着眉头,语气也严肃了一点。
“林炽,我是说认真的,你了解李庭言吗,你就喜欢他?”
林炽被问住了。
他了解李庭言吗?
他知道李庭言是A型血,喜欢清淡一点的食物,不太喜欢甜食,擅长马术,攀岩,帆船和高尔夫,话不算多,但脾气温和,尤其是在他面前,甚至称得上温柔。
他们一起靠在一起看过很多电影,他跟李庭言说过他倒霉催的原生家庭,也抱怨过工作上的糟心事。
李庭言还在酒店里教过他简单的法语,用舌头去纠正他的发音。
他们亲密无间。
可他却不敢说自己真的了解李庭言。
“我挺了解啊,”林炽轻嗤一声,嘴上并不肯服软,“我跟他睡了快半年,我不了解他难道你了解。”
郗子闻却冷笑一声,“那我应该是比你了解一点。”
不等林炽惊讶,他就自己说道,“我跟李庭言是一个高中的,我比他低几届,他在高中部的时候,我在初中部。他家里跟我家也有来往,只不过是爷爷那辈,他跟我还有我哥倒是不熟,但不代表我不了解他家里那些事。”
林炽听出他意有所指,“什么事?”
郗子闻坐在阳台上吹风,脸色阴晴不定。
说人家是非总是不太好,但林炽是他哥们儿,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林炽去栽一个大坑。
“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你最好听一听,给我记在心里。”
郗子闻说道,“李庭言在高中部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一天到晚没个笑脸。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他家里影响,他父母非常早就离婚了,他爸在离婚前就有了个私生子,只比他小一岁。
这也就算了,他爸还一直想让这个私生子上位,李庭言大学出了个车祸,受伤还很严重,他爸就带着这个私生子到处招摇,完全是当继承人在对待。
但是有用吗,你看现在外面有几个人知道他那个私生子弟弟?”
郗子闻说道,“李庭言是靠着他爷爷支持才坐稳了位置,但就这样也压得他那个私生子弟弟抬不了头,逼得那个弟弟一直待在国外,连对他爸也不买帐。”
郗子闻说到这就来气,他哥天天拿李庭言教育他,可他比李庭言小了好几岁,家庭幸福恩爱,他有什么必要去跟李庭言学。
但他也懒得吐槽。
他反问林炽,“你自己说,李庭言这种狠人,是你搞得定的吗?他这种家庭,这种复杂的生长环境,你真的能适应吗?”
他忍不住吐槽道,“你看看你眼多瞎,要我说,你就该去找个傻白甜富二代,多好,又没心眼又对你百依百顺。”
林炽本来一直皱着眉,但是听到这儿却被逗笑了。
他漫不经心跟郗子闻贫嘴,“怎么,傻白甜富二代不就是你么,你是想牺牲自己来成全我吗?”
郗子闻一点不害臊。
“没错,就是我这种,我不比李庭言好得多,我跟我哥可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我家肯定没他家那么多恩恩怨怨。”
林炽忍不住笑了。
但是郗子闻说的话对他确实有一点冲击。
他遇见李庭言的时候,李庭言已经修炼得相当沉稳大方,对他也温柔体贴,甚至是纵容,他很难想象郗子闻口中的人会跟李庭言是一个人。
郗子闻还在喋喋不休,说他眼瞎,让他早点放弃李庭言这棵歪脖子树。
林炽很理解,如果是早两天,他甚至会十分赞同郗子闻。
可是经过昨天晚上,他反而变得举棋不定。
所以他也无法给出郗子闻想听的答案。
“再说吧,我自己心里有数,”林炽笑了一声,半真半假跟郗子闻说,“感情这种东西,谁能说得清呢,好了,我要去工作了,之后再跟你聊。”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