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6点,船靠岸抵达上海。
庄邢拖着个行李箱,上面搭着沈修竹的双肩包,沈修竹一身轻松,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里面更是秋裤加毛衣。
1月的上海多雨阴冷,尤其是寒风凛冽,吹的沈修竹心口刺骨的冷,他抱着庄邢的胳膊,缩在哥哥身后。
庄邢干脆揽着他靠在自己怀里,直接打了个的士去宾馆,直到坐上车,沈修竹才缓和了些,他小时候在沈府,冬天下雪,但是只要穿的够厚,就没那么冷了。
但是现在他已经穿的够厚了,可是在上海,被风吹的魂儿都要冷掉了,如果可以,他真想一辈子呆在庄周岛,但是他始终要离开去读大学的,庄周岛最多再待3年读完高中。
隔着车窗,沈修竹打量着上海这个城市。
94年的上海女人已经开始精致起来了,她们擦着粉抹着口红,浓黑的细眉展示南方女人的风情韵味。
等绿灯的时候,沈修竹看到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女人特别吸睛,烫着卷发盘在脑后,里面一件旗袍,外面套着红色大衣,袖口和领口火红色的皮草,脚踩一双剪头高跟鞋。
路过的人都纷纷打量着她,这身打扮已经很少人穿了,除了拍电影的,所以生活中遇见都特别愿意多看几眼。
沈修竹还看到路边有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夹着公文包,手上拿着一个大哥大在通话,这是沈修竹第一次见到电影以外的人用大哥大,到底是大城市,比他们镇上先进多好。
庄邢还是谨慎,最后还是去了最高档的宾馆,有暖气并且环境好,主要是怕小孩儿再感冒一次,生病就得不偿失了,他也不差这点儿住宿费。
星悦大宾馆在上海静安区,步行就可以到达南京路那里的百货商场大楼,据说里面都是高档进口货。
庄邢订的双人房,半面墙一般大的窗户,可以看到上海M.E..DJ滩最好的景观,房间里一张圆桌,放着两个舒适的单人沙发,两张大床上,床单洁白。
刚订的房,暖气还得一会儿才能供上,庄邢把洗漱用具从行李箱拿出来,沈修竹已经脱掉鞋子整个人缩到被子里了,可见他是真的非常畏寒。
庄邢刷完牙洗漱好出来,问床上的小孩儿,“饿不饿?去刷牙,咱们下去吃早饭。”
“唔……”沈修竹在床上团成小虾米,不愿意动弹。
庄邢过去两手捧着小孩儿的脸,他用热水洗的脸,手还是温热的,“有热水,不冷。”
沈修竹把手探出来扒着哥哥的大手掌,庄邢皱眉,这小爪子冷冰冰的,他只好给小孩儿掖好被子,出房间问酒店要了个塑料盆,打了最热的水来给孩子烫脚。
因为沈修竹一直缩着,庄邢索性坐在他床沿,伸手进去被子里,抓着小孩儿的脚给脱了袜子,然后连人带被子一起团抱起来,搂在怀里,让小孩儿自己去烫脚。
沈修竹一下一下的试着水温,直到适应了才把双脚整个踩进热水里,心脏也跟着脚下的温度热起来。
心脏扑通扑通的,沈修竹在被子里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悄悄侧抬头看庄邢,庄邢两手臂环着他在他身前捧着一份报纸在看,丝毫没注意到他的视线。
沈修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感觉自己有点被冷的发烧了,不然他怎么会看着庄邢的侧脸心跳加速呢?而且他感觉自己的脸也跟着烧了起来,他在庄邢怀里不安的蹭了蹭。
庄邢又抱紧了些,“冷?”
沈修竹晕乎乎地摇了摇头。
庄邢一看小孩儿通红的脸,一手摸向他的脑门,一边问:“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头疼吗?”
“没!没……发烧,不疼的。”沈修竹想摇头,但是庄邢的温热的手掌贴着他的脑门,他赶紧开口回答。
“是热的……”沈修竹又补了一句。
庄邢这才放开了试额头温度的手,松开了沈修竹,自己坐了回去,沈修竹抱着被子无意识的翘了翘脚趾,小小了发了下呆。
等沈修竹烫了会儿脚,庄邢探手去试了下水温,已经不烫了,这才站起来去洗手间拿了毛巾来,动作自然连贯的给沈修竹擦了脚,然后就去行李箱翻新袜子去了。
沈修竹感觉自己的内心有什么东西在发酵,好像有一粒种子极力想要破土而出……
等沈修竹一身暖和的收拾齐整,已经9点了,庄邢牵着小孩儿去了酒店餐厅吃早饭,这次特意给小孩儿点了生煎包和老上海鸭血粉丝。
庄邢给自己点了胡辣汤配北方馒头,早上喝粥习惯了,就想来点儿清淡的。
生煎包很好吃,包子底部煎的金黄,包子上面撒了芝麻香葱,咬上一口,就有汤汁流了出来,这家酒店的厨子是地道的上海人,上海美食做的很正宗,沈修竹吃的满足。
抬头看哥哥碗里的胡辣汤,他舔了舔嘴唇,伸着勺子讨要,“哥哥,我舀一勺,好吃吗哥哥?”
庄邢端起碗朝他递过来,等他舀了一勺子,才回答:“好吃,给你也叫一碗?”
别人碗里才是香的,沈修竹摇了摇头,“不要,我再吃一口就不吃了。”
他很喜欢胡椒辣嗓子的感觉,又舀了一勺吃了,才又继续吃自己的鸭血粉丝。
这会儿吃早餐的人还不少,看得出来都是衣着考究的人,每桌都放着一个大哥大,男人们穿着笔挺合身的西装,梳着背头,女人们也穿着修身的大衣羽绒服,富贵逼人。
一顿早饭就花去了20元,沈修竹惊讶的张着嘴巴,他俩一顿早饭吃了镇上工人两天的工资?他还在回忆刚刚他吃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是粉丝汤还是生煎包?
不同于他的震惊,其他买单的人平静如常的付了钱,这个时候,越来越多人开始享受奢侈的生活。
庄邢轻轻捏了捏小孩儿的脸颊,不由好笑,他可是有大几十万财产的人,才20块钱就把小孩儿吓到了?
吃完早饭庄邢领着小孩儿去了上海的百货商场,买了羊绒衫、羊毛袜、羊绒围巾和皮手套,并且让沈修竹去试衣间换上穿着走。
沈修竹身子暖和了起来,并且轻薄不厚重了,庄邢还想带他去买羽绒服和呢大衣,被沈修竹死命拦着,抱着哥哥的手臂就出了百货。
“不要买了,穿不到几次,庄周岛最多就是穿个毛衣。”沈修竹还是念叨。
庄邢这才被劝住,拎着袋子同意了,“好,不买了,走吧,上交所转转去。”
上一次来深交所是90年12月,时隔四年,他在95年的1月再次踏进上交所。
4年之间,国内经过93年的大熊市,股民已经不再盲目的狂热了,所以上交所此时股民少了很多,三三两两坐在散户厅。
有人见庄邢两人在看股票信息,走过来打招呼:“同志买股票吗?有看中的吗?”
庄邢看向来人,第一眼印象就是忠厚老实,身材有些干瘦ME独家的中年男人,听口音应该是上海本地人,庄邢礼貌了点了点头。
中年男人:“以前买过没有?深发展知道不?”
庄邢又点了点头,“怎么?”
“我手上有100股,你要我全卖给你,我能比市面上便宜5毛,怎么样?”
庄邢懂了,这位中年男人是手里被套牢了,来上交所找羊宰呢。深发展他在2年前就卖了,大赚一笔,现在他户上的80万里,就有60W是深发展带来的收益。
只是现在都95年1月了,深发展早就跌破历史记录了,便宜再多,他也不会再买了。
庄邢礼貌的婉拒了中年男人的推股,转身出了上交所,那中年男人见他们一支都没买,转了下就出去了,只当是两个瞎逛的,继续坐回散户厅等待下一个目标。
沈修竹隔着皮手套搓了搓指尖,好奇的问:“不买股票了吗?”
“不买了,一片绿,哥没把握。”庄邢慢慢走着,一边回答。
沈修竹莫名的笑了起来,他第一次觉得哥哥也是普通人,这让他觉得自己成绩差也并不是很难接受了。
第一计划炒股看来是无需实施了,庄邢打算看看327国债,不过不急在今天行动。所以下午两人准备在上海逛逛。
90年代的上海,街头建筑还比较矮,各个铺子都另打一块招牌固定在墙面,五颜六色的招牌长在建筑物上,也成了一个独特的时代背景。
城市建设也才刚起步,但是来上海务工的人不少,马路上车辆已经开始多了起来,和行人共用一条马路,这时候还没有任何的安全措施,行人都是靠边紧靠建筑物行走。
热闹的南京路天桥,已经有人在学着电影里的主角们摆着POSE拍照,沈修竹还看到有个穿黑大衣的男子,紧紧搂着身穿褐色呢外套的女人,还把头埋在女人的脖子处,两个人动作特别的亲密,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80年代遇到这一幕,可是要被抓起来的,这是流氓罪。但是在上海打工的人可懒得多管闲事,再加上现在拍的电影越来越直白,倒也见怪不怪了。
沈修竹还是个土包子,他在镇上还没见到过,他知道这两人是情侣在处对象,他有些好奇,免不得一直盯着看。
庄邢见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忍不住用手掐着他的后脖颈,硬把他的头给摆正,不许他再看了,“小孩子少看,哥带你看电影去。”
之后庄邢就一直把手搭在沈修竹的脖子上,沈修竹心底的那颗种子忍不住突了突,却还是没有冲出土壤。
两人去了上海电影局,局外墙壁上张贴着电影海报,尽管画质粗糙还是很受人追捧,沈修竹大概的看了一下,94年12月15日上映的《赌神2》最是受欢迎,周星驰主演的《九品芝麻官白面包青天》也领先其他票房。
这两部想看的都没票了,庄邢又让沈修竹选择看哪一部电影,沈修竹睁大眼睛昂着头看着花里胡哨的海报,最后指了《大话西游》。
95年1月《大话西游》初上映的时候反响并不好。
而沈修竹只是因为喜欢看《西游记》,恰好这个又有票。
他们选的电影被安排在6点放映,专挑大家吃饭的时间点,因为下午黄金时间段,和晚上饭后的时间用来放最受欢迎的电影,此时才下午3点,距离开映还有3个小时。
沈修竹鼻头红红,嘴唇也有些干,漫无目的跟着庄邢走,他跟着哥哥出门从来不需要带脑子,他只需要睁着眼睛四处打量,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从大周朝沈府到岛镇,再从岛城到大城市上海,这些变化太大了。
庄邢带他去了肯德基,进了巴洛克风格的大门,经过环形大楼梯,就进入了这家美式快餐店,95年汉堡小吃种类比较单一,炸鸡汉堡就要5块钱,配可乐。
还有一个9块9毛钱的套餐,一块原味鸡,一盒土豆泥,配一个小餐包,小餐包无味,沈修竹不爱吃,但是鸡块和土豆泥他吃不够。
庄邢把被沈修竹揪了一块的餐包拿去吃了,“先把汉堡吃了,可乐喝多了涨肚子。”
庄邢是最近才发现的,沈修竹吃东西喜欢先把好吃的吃了,而且吃不够,等爱吃的没了,肚子也没地方装主食正餐了,所以他经常要盯着小孩儿吃饭。
沈修竹已经吃了一块巴掌大的鸡块和一碗土豆泥,这会儿正喝可乐呢,听哥哥话的拿来汉堡慢慢啃,汉堡里面的炸鸡块没有骨头,但是配上奇怪的酱很好吃。
“哥哥你在美国就吃这个吗?也太还吃了吧。”沈修竹羡慕。
庄邢不由好笑道:“天天吃你不腻啊?”
庄邢小时候基本就是米饭,没那么多花样美食,所以他一天不吃一顿米饭,就总觉得吃啥都吃不饱。
“我不腻,我可以天天吃。”汉堡他喜欢,原味鸡他喜欢,薯条他也喜欢,他可以天天吃的。
“那你大学考上海来,哥天天给你吃肯德基。”
“我大学,哥哥也来上海吗?”沈修竹心想,那就太好了呀。
庄邢撕了包番茄酱,回答:“你开学,哥就要来上海工作了。”
说完他就看着沈修竹,已经做好准备哄小孩儿了,结果沈修竹却问:“那我放假坐个船就能来找哥哥了?”
“没错,你愿意来吗?”庄邢有些意外,小孩儿到底是长大了,一点儿都没意见。
只要不是他去不了的国外,沈修竹就放心了,“愿意的,我大学就考上海来,哥哥等我!”
庄邢点头答应,小孩儿长成了少年,但是依赖自己的性子还是没变。
两人在肯德基度过了一个下午,同建筑下的一楼,和平大饭店里,大上海响当当的富豪申万金和商界友人正在聚餐。
长长的围巾和呢大衣挂在门口,申万金穿着西装坐在主位,静静地听商友们讨论,表情是威严的,他的一生都是站在塔尖的,所以自带上位者的霸气。
他总结:“所以我已经买了中仓所券商的信息,只要有人缴纳保证金做仓单,你们就去联系券商,做空327,把价格再打下来一点,要赚,咱们就赚大的。”
在座的其他五六个人都很赞同,并且愿意执行,“好,我马上安排下去。”
“可是做多的富虹证券一直紧咬着,我们这么明显的行动,他们肯定也会加仓,这不就把价格炒起来了吗?”
提问的是一家小证券公司的老板,他不太理解申万金的这个行为,他们做空仓的就是希望价格下去,但是申万金这样肯定会把价格炒上去的。
申万金:“富虹昨夜一家追加了20万口的多单(每口面值20000元人民币),所以咱们必须得行动。”
饭桌上几个证券界大佬都惊讶,这富虹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为什么富虹能在通货膨胀,经济萧条,物价上涨的现在,这么肯定327国债会超额补贴?
“富虹这是急疯了?”
“呵呵,刘英发已经从财政部退下来了,他是不是,还以为是自己做主的时代呢?”这人不屑的笑,富虹的董事刘英发未免太过狂妄。
申万金吸了口烟,“那咱们就让他看看,他做的了主吗?”
众人也没了去猜测对家的想法心思,95年6月30日到期兑利,为了不前功尽弃,他们只能壮大队伍,一往无前。
庄邢沈修竹两人暖暖和和的等到了电影放映,大城市的影院果然比县城的要好,投影都比县城的屏幕大,两人挨着坐在正中央,反正也没号,谁先进场谁先选座。
《大话西游》里重重误会之下,白晶晶想要自刎结束生命,至尊宝使用月光宝盒一次次的穿越时空要回去救白晶晶,最后一次却回到了五百年前,和唐僧西天取经的时候。
看到这里,沈修竹内心被震撼了,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可能就是至尊宝,被月光宝盒带来了一千年后的1990年。
他凑到庄邢耳边说:“哥哥,我是至尊宝。”
庄邢听完配合地点点头,一手揉了揉小少年的脑袋,“是,你也知道你是个皮猴儿啊。”
他只当孩子在开玩笑,并没有当真。沈修竹在黑暗中看着哥哥,影院里有嗑瓜子的声音,有讨论的声音,也有欢笑声,大家都还没有公共场合的礼仪意识。
看哥哥认真地盯着屏幕,沈修竹不再说什么,只是把一只腿搭在哥哥腿上,开心的晃悠那只小腿,他觉得自己好厉害,他是至尊宝。
现在的至尊宝一点儿也不厉害,就像现在他考试成绩不好一样,但是他相信他也会像至尊宝一样,最后化身齐天大圣,光芒万丈。
回到宾馆大楼,沈修竹还是很兴奋,他拉着庄邢一直强调:“哥哥,我是至尊宝,我是被月光宝盒带来的。”
“那你的月光宝盒呢?和电影里一模一样吗?”毕竟是电影,穿越时空这种事还是很难想象的,庄邢并不当真,只是宠爱少年,所以配合他罢了。
“嗯!应该是一样的吧,我回去问爷爷,是爷爷捡到我的。”沈修竹回答,把手放进庄邢的大衣口袋,准备上楼。
庄邢停下脚步,看着少年诧异的问:“捡到你的?”
沈修竹怯生生的想把手从哥哥口袋抽出来,他以为哥哥不愿意,小小声回答:“是呀,小竹子是掉进荷花池里,被爷爷捡到的。”
原来小竹子不是周学军的亲孙子,不过周学军待他确实太好了,庄邢一直都认为是亲的,那小竹子原来的亲人还在世吗?
庄邢按住沈修竹想要抽出去的手,扯着小孩儿回了宾馆房间,两人坐下他才问:“怎么会掉进荷花池里?”
沈修竹老老实实的回答:“奶奶走了,管家欺负我,我用玉枕把管家砸晕了,跑进苑子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管家?庄邢有些不解,新时代已经不行旧社会的称呼了,而且什么院子里能有荷花池?旧地主家吗?
“奶奶去世了?那你爸爸妈妈呢?”庄邢问的时候轻轻摸小孩儿软嫩的脸颊。
“我娘在我5岁的时候生病走了,我爹不喜欢我……”沈修竹语气淡然,在这个时代悠哉了4年,他有时候恍然,沈府会不会是另一个红楼梦?只是存在于书中。
庄邢皱着眉头,小孩儿说的很平静,但是他只觉得心疼,“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这么乖这么听话。”
“因为有人推我进荷花池,奶奶说有人要害我,所以对外说我傻了,所以爹就不喜欢我了,他有9个姨太太,我有十几个兄弟姐妹……”
………………
“然后我就被月光宝盒带走了……”
庄邢怎么也没想到,《大话西游》里面的时间回溯,穿越时空会发生在自己身边,会发生在沈修竹身上。
他一点儿都没有怀疑,一是沈修竹不可能骗自己,二是他又想起了那个一头长发束在脑后,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12岁沈修竹,沈府嫡长子。
古时候才会有的男人的长发,面瘫装傻保护自己,画室里穿古装的女人画像,刚看到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小孩儿凭空想象来的,现在想想小孩儿都不爱看古装剧,而且古装剧里的服装也和他画的不一样。
一切都在告诉他,沈修竹说的是真的。
5岁丧母,唯一护着他的奶奶,在他12岁那年也去世了,尸骨还未寒,沈修竹就被管家欺负,并且早在他还是孩童时期就被推进过荷花池,古时候的富人真是拿人不当命啊。
庄邢心疼的抱紧沈修竹,“你这么乖,哥和爷爷都喜欢你,不怕,以后哥哥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
沈修竹第一次感觉这么轻松,他可以在哥哥面前,完完全全的坦白自己。他没有说自己是小哥儿,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四年多了,他从未听说过这个时代有小哥儿,所以他也渐渐地认为,男人是不可能生孩子的。
毕竟在大周朝他也才12岁,什么见识都没有。
“所以,哥哥我现在成绩不好,但是我也会变成齐天大圣的。”沈修竹在庄邢怀里昂起头来,瞪大眼睛看着哥哥做保证。
庄邢哭笑不得,他粗鲁的搓小孩儿软乎乎的脸,嘴上却温柔的说道:“不好就不好,有哥呢,不许自卑听到没?”
他记得以前周学军要给孩子找学校的时候,是说,孩子父母没钱养,所以没送去上学,但是孩子不傻,后来送去托学办,也确实是可以正常接受教育,所以没多想。
没想到孩子居然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不上私塾是因为装傻保性命,难怪除了可以通过死记硬背的文科,理科一塌糊涂。
沈修竹嘴巴被挤的撅起来,口齿不清的答应:“唔……嗯!”。
庄邢看着小孩儿肉嘟嘟的嘴唇,差点低头亲上去,还好他反应快赶紧松了开,他这是怎么了?庄邢搓了搓手,手心还有小孩儿脸颊嫩滑的触感。
估计是小孩儿把这个惊奇的身世和来历告诉了自己,所以让自己和小孩儿更有了亲近感吧,庄邢心想。
毕竟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沈修竹来自大周朝的人。
晚上洗完澡,沈修竹自然而然的挤上庄邢所在的床铺,“哥哥,一起睡。”
宾馆已经供上暖气了,庄邢试着拒绝:“又不冷,你在船上挤哥挤上瘾了?”
他一提船,沈修竹便嘻嘻哈哈乐了起来,他半夜不睡觉动来动去,最后被哥哥抱在怀里。想到这,他更不愿意自己睡了,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紧紧抱着庄邢的腰,侧躺着,一只腿也搭上去压着庄邢的大腿。
这副无赖又依赖的样子,还是让庄邢妥协了。庄邢靠躺在床头,还在看着新闻报纸,被沈修竹挨着的地方暖呼呼的。
除了搭在自己腿上的脚丫子,庄邢把小孩儿温凉的脚丫子夹起来,索性把报纸扔在一旁,也躺下去抱着沈修竹呼呼大睡。
清晨,冬天的上海天亮的晚,城市的街头仿佛被蒙上一层黑灰的雾,街上已经有不少行人,公交巴士平缓的行驶,到站有人上下车,步伐匆匆,生活有张有弛。
庄邢醒来后看了眼窗外,天空晴亮,看来今天是个好天气。身边的沈修竹已经背对自己,侧躺在床中央,是的,庄邢已经被挤到床沿边了。
他没好气的揉了揉霸道睡姿的小孩儿的头发,柔软的手感让他忍不住又捏了捏小孩儿脸上的奶瞟,这才下床去洗手间洗漱。
等他穿好衣服,沈修竹还在呼呼大睡,整个人蜷成一个虾米,庄邢试着唤醒他,“小竹子?”
连着叫了3声,小孩儿动都没动,庄邢自己下了楼去报亭买报纸,顺便去公用电话亭给发小单嘉树打电话,他来上海之前就和发小们说过了,有情况有计划就联系,发小们也都等着呢。
单嘉树留在庄周岛,在单院长的医院工作,傅正也在庄周岛市局上班,许肆在上海国企。
电话一转接给单嘉树,庄邢就直说:“嘉树,这两天能来上海吗?我下午就去找许肆,哥几个商量商量,炒期货吧,这个我有点儿把握。”
单嘉树已经在想怎么和父亲打请假条了,只问了句:“大概要多少钱?”
“折子都带上,咱们见面商量。”庄邢口气挺大,主要是兄弟四个都太熟了,一起长大的情谊到底是比旁人更亲些。
单嘉树同意了,庄邢:“那你通知正子吧,一起过来,我就不打电话了,我下午去买个大哥大,你今天什么班?我晚上给你打回去给你电话号码。”
“我今天早班,你晚上还是打家里的。”
庄邢又交代了几句,两人结束通话,他拿着报纸回宾馆去。
沈修竹已经醒了,他转着脑袋看了一圈房间,然后又闭上眼睛,被子裹着自己,一点精神气儿都没有,毫无感情的喊:“哥哥……哥?”
没回应他才又睁开眼睛,“庄邢?”
还是没回应,他扁着嘴巴,正酝酿生气呢,门被打开了,庄邢拿着报纸走了进来,见他坐在床上,对他说:“醒了?洗脸去,带你下去吃早饭。”
沈修竹问:“大早上的,你去哪儿了啊?”
“楼下打个电话。”庄邢走过去撩开沈修竹的头发,掌心贴着他额头试体温,是正常的他松开手,催小孩儿,“快起来,饿不饿?”
沈修竹这才松开被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舒服的□□了一声,这才元气十足的去刷牙洗脸。
收拾好穿上外套出了宾馆,沈修竹还在央求庄邢,“吃汉堡包吧,哥哥……”
庄邢是真的服了,甭管多好吃、多营业、多珍贵的食材,那是怎么都比不过肯德基在小孩儿心里的新鲜劲。
庄周岛,周学军正在客厅接待贵客,客人叫纪德润,经营私人画廊。两人寒暄多时,纪德润才表明来意,“我上次给张键打电话,他说不再提笔了,周老这是有别的安排了?”
周学军自从拒绝张键借钱,就断了来往,最后一次见张键,也是他开着汽车来找事,所以他也不太清楚,“我和他不再往来了,不太清楚他,我还是老样子。”
纪德润看周学军表情淡淡,不似要深谈的意思,虽心下好奇也不再过问,只是求道:“周老若是还画着,我就放心了,周老最近可有作品需要展示?说实话,我这趟来,就是来求画的。”
“有倒是有,只我孤身带着我那孙儿,确实是没精力了奔波了。”
纪德润马上明白了,以往张键送画,帮忙送钱,周老刚又说和学生断了往来,“这简单啊,我给您安排人,我亲侄子,绝对可靠。”
周学军这两年确实也没再往外展示作品了,但是有人欣赏,他当然也愿意展示,他带纪德润去了画室。
最后商定了一副【山水安居图】的水墨风景画,在纪德润的画廊寄售,纪德润得偿所愿,放下心来看了看满画室的作品,然后他被一副【娘亲】的作品吸引。
【娘亲】是沈修竹用工笔画法作的画,整副画作色彩淡雅,但是画中古装女子柔美娇艳,母亲宠爱的眼神看着怀里的襁褓,光是叫人看着,就内心柔软一片宁静。
“周老,这是?”纪德润了解周学军的作品,这不像是周学军画的。
果然,他听周学军回答:“哦,是我那小孙子画的,他擅长人物画,尤爱古人。”
纪德润赞叹:“不愧是周老之后,太有灵气了。”
周学军笑了笑,也陪着纪德润欣赏沈修竹的画作来,没想到纪德润接着说:“周老,你这孙儿的作品可愿意出售?”
周学军以专业的角度来看,孙子的画作确实有灵气,但是还不能够拿出去售卖,因为所有的作品一旦沾染金钱,总是会有人用价值去评估。
当然就免不得会有专业的人士挑刺,画技稚嫩,构图不够大气,这些都是事实,他怕这语言会中伤到沈修竹。
所以周学军拒绝道:“孙儿还小,今年虚岁才17,出售就不了,咱们啊,欣赏欣赏就罢了。”
“周老,我标明非卖品,纯赏作,你就借我一副吧。”纪德润不放弃,他经营画廊多年,他的眼光告诉他,不能错过这副画。
周学军有些为难,于是没再开口,纪德润加把劲,“我绝不让这作品从我手中易主,您随时开口要回,我亲自给您送回来,若是有真心喜爱要收藏的,我一定和您商量,合作多年,周老还信不过我吗?”
纪德润诚意在这,周学军确实被说动,但是这副【娘亲】确实不能给的,所有裱起来的画作都是沈修竹非常珍爱的作品,他另选了一副作品给纪德润。
是两个古装丫鬟坐在回廊互相打闹的图,沈修竹取名【捉弄】。这张构图上更加完整,但是画技显然没有【娘亲】成熟,也没有投入感情,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创作出来的,欣赏的人只觉得女子俏皮多娇,倒也赏心悦目。
周学军醉心艺术,在生活上不算是一个优秀的家长,只能说合格,他把沈修竹养在身边,到现在都只以为沈修竹是看电视剧,或者连环画,或者看书,才会这么喜欢画古装人物,只觉得天赋极好,所以画的特别真实。
纪德润满载而归,周学军又回了画室欣赏沈修竹的画作,到底是孩子,几天就可以完成一幅作品,有精力有灵感,下笔有神。
周学军内心满满的自豪感,他17岁的小孙子都有人喜欢收藏他的创作了,还是一个在画艺术熏陶了几十年的商人纪德润纪老板,这是何等的骄傲啊。
沈修竹死乞白赖的也没讨上肯德基,最后还是吃了中式笼包和粉丝汤。吃完早饭,庄邢带他去了许肆家,沈修竹第一次见哥哥的兄弟,乖乖地叫人:“肆哥好。”
许肆对着长相稚嫩的小少年,也正儿八经的,“你好,修竹。”
许肆跟单位请了假,亲自开车载兄弟逛上海,庄邢也坐在后座陪沈修竹,一边和许肆说话,“你给找个地方,我买个电话。”
庄邢买大哥大花去了1万5千元,其中包含了入网费3000,预存话费1000。这个价格等于工人几年的工资,少数人还是使用BP机,而极少数才会买大哥大,而拥有大哥大的人则被认为是‘大人物’的标志。
但是庄邢买来,是真的为了通话需求的,这时候的电话号码是90开头的。回到车上,许肆带他们去吃饭,沈修竹拿过大哥大捧着看,外形就想公共电话亭里的电话话筒,只是大哥大头上有一个信号针。
但是看上去和电影上的一模一样,电影里大哥们拿着像黑色砖块一样的大哥大,谈着几亿的买卖,是无数年轻人奋斗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