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谋划?”凌榆同样皱起眉, 压低声音重复着这四个字。
“什么意思?”高大的青年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地看向身旁的少年道。
“你们认识卓凝珍肯定比我久,能和你们做朋友的人品一定不必多说, 你们真的相信她后来的……堕落, 欺压队内小选手是出自她本意吗?”池惊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开口问道。
“……说实话, 我不相信, 我觉得柯苑泽也是不信的, 我们曾经试图找她谈话过很多次, 但都没成功。她刻意疏远了我们, 而同时双人滑小队员们对她的控诉也越来越多。”
“我们不相信她会是那样的人, 也想过她是不是有苦衷,但一个人单项奔赴太久却没有任何回应, 是一定会累的,何况现实铁证如山告诉我们她变了,似乎由不得人不信。”
“我看着柯苑泽得不到丝毫回应, 从生闷气也赌气不去找她, 再到现在他们就算见面也可以装作只是普通朋友, 但是我们都清楚, 在没搞清楚真相前, 没人心底迈的过这道坎。”
“所以……乐乐, 你是知道什么吗?”凌榆的表情很郑重。
“只是我的猜测。”池惊澜摇了摇头, 把之前他遇见卓凝珍和齐文光的那次交谈,以及在卓凝珍眼中看到的求救,都简单跟凌榆说了一遍。
卓凝珍的欲言又止, 齐文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几次恰好打断话题等等,池惊澜都尽量用最客观的语言, 不带主观判断地描述了出来。
他能理解卓凝珍最终为什么找上的是他而不是柯苑泽或者凌榆,有些事本身就是对亲朋好友更难以启齿,当然,也有可能有着不想连累朋友的考量。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信息不能告诉凌榆和柯苑泽,池惊澜认为他们作为卓凝珍的朋友,应该有知情的权力,也应当知情。
池惊澜对于卓凝珍来说,只是一个也许可以倾诉一二的陌生人,当然,池惊澜对此并不介意,相反他非常庆幸,能够有机会成为这一道桥梁,尽管卓凝珍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但单是她表现出来的那点,加上凌榆给他补充的信息,就足够池惊澜猜到不少了。
“凌榆,你不觉得,从双人滑主教练和老师不对付,到卓凝珍成为齐文光搭档,再突然转变让师兄对双人滑眼不见为净,这一切都很巧合吗?这样造成的结果是什么呢?”池惊澜盯着凌榆的双眸反问道。
凌榆突然有点毛骨悚然,池惊澜的话是他们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的角度,但池惊澜一提,他脑子也就迅速转了过来。
“结果是……双人滑被我们忽略了,即使我们都知道国家队里不太平,但除了那一阵为了了解齐文光时关注了一下,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了。如果……如果一开始卓凝珍能最后成为齐文光的搭档就是他们刻意为之的话,那么那时候我们短暂的关注,是不是也只是一些浮于表面的假象呢?我们后来潜意识里没去关注,也有那时候我们的了解中双人滑环境还是不错的因素在。”
凌榆皱起眉,越复盘越觉得这件事细思极恐。
“不无可能,卓凝珍成为齐文光的搭档,一是让柯苑泽欠了个人情,二是她之后的转变可以让双人滑彻底脱离总教练乃至他这一派的关注,对于双人滑来说,这是一举多得的事。”池惊澜点了点头,回答道。
“那……”凌榆皱着眉,正想继续开口,便听到门口传来了动静。
“咚咚”休息室的门被叩响两声,接着门外的人推开门进来,看到凌榆和池惊澜挑了挑眉。
“哟,凌队长,你怎么在这?”在现场看完双人滑表演才回休息室的柯苑泽惊讶并且本能地朝着凌榆侃了一句,才看到凌榆和池惊澜的表情。
“嗯?师弟,你们在讨论什么,怎么表情这么严肃?”柯苑泽有些疑惑地问。
池惊澜看向凌榆。
凌榆收回自己刚才想要问出的问题,在池惊澜眼中看到了他的默许,才抬头看向柯苑泽,不阴不阳地刺了一句:“老柯,难过就别强撑了,这里又没外人。”
“你……”柯苑泽瞳孔缩了缩。
“刚看完卓凝珍的表演才回来吧,你不是问我们在讨论啥吗,在讨论你的白月光。”凌榆扬起下巴朝着面前的屏幕点了点。
“讨论……阿卓?”柯苑泽顿了一下,迟疑道。
“你的师弟发现了点东西,想听吗,关于她的转变。”
凌榆平静却带着安抚的语气像镇定剂一般让柯苑泽冷静了下来,他看着挚友的眼神,抿了抿唇,在他们二人侧面的沙发上坐下,看向池惊澜:“想。”
池惊澜看着他们的交流,笑了笑,把刚才他和凌榆的讨论给柯苑泽讲了一遍。
一开始听凌榆爆他黑料的时候柯苑泽还瞪了凌榆一眼,凌榆毫不在意,甚至去旁边烧了壶热水,给池惊澜倒了杯茶喝。
“我的呢?”柯苑泽看着池惊澜手中的茶,眯眼看向旁边的凌榆。
“自己倒。”凌榆混不吝地开口。
“这是我的茶叶。”柯苑泽继续盯。
“我知道啊。”凌榆回答得理所当然,且一动不动。
柯苑泽翻了个白眼,最终还是自己动手去倒了一杯,路过凌榆时顺便“不经意”踩了他一脚。
凌榆抱着脚“痛呼”,柯苑泽得意地端着杯子回到座位坐下,池惊澜喝茶润着嗓子看着他们打闹,眼底闪过清浅的笑意。
凌榆,在刻意搞怪,让师兄放松呢。
这样的友情,池惊澜脑海中突然浮现穆子宁朱承业他们的身影,眉眼一弯,他也不用羡慕啦。
等他们都重新落座,唯一的少年才轻轻把茶杯放上茶几,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休息室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短暂的笑闹过后,几人都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沉重的话题,柯苑泽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他听完池惊澜说出他和凌榆的推测时,他还是沉默了许久。
“阿卓……抱歉,等一下。”柯苑泽按着太阳穴闭上眼睛,声线略微有些颤抖。
过了一会,他才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无比郑重地看向池惊澜:“师弟,师兄先给你说一声对不起,之前你问我双人滑的时候我没和你说我和卓凝珍之间的这些事,是因为不太想把你牵扯进来,我之前一直认为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矛盾,没有想过后面或许还隐藏着更深的东西。”
“没关系的,师兄,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池惊澜轻轻拍了拍柯苑泽的肩膀。
柯苑泽摇了摇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但现在这些不应该是秘密了。”
“师弟,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阿卓不愿意找我们倾诉,却会向你发出信号,但是她既然找上了你,师兄想请你……帮帮我们。”
池惊澜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着凌榆起身抬手重重敲了几下柯苑泽脑袋。
“我说你怎么涉及到卓凝珍的事就成了傻子,我们搁这给你讲了那么多,要是不想帮忙不告诉你不就得了,还看不出来什么意思?我是外人,还是乐乐是外人?”凌榆都快给气笑了。
“乐乐是……”柯苑泽被敲的有点懵。
“我的小名,师兄你不用在意。”池惊澜无奈地笑了笑,把凌榆拉了回来,才继续开口:“即使卓师姐是一个陌生人,我也会帮忙的,师兄你不用这样,我只是不愿意看到有人身陷黑暗而已。”
他只是想让华国的冬季项目再没有淤泥,没有黑暗。
柯苑泽在池惊澜坚定的眼神中看到了他未尽的言语,心神震动。
在场的人心中,谁不是这样希望的?只是柯苑泽没想到,这份他和凌榆接过队长的职责后才明白过来的责任,他年轻的师弟竟早已觉悟。
是啊,当时集训营时青年队的那些事,要是没有池惊澜的横空出世,他们想要清理掉那些人还要费一番功夫,他的师弟,本身就无比优秀,只是他太以师兄和队长自诩,不知不觉中就把自己当成了长辈,认为池惊澜还是一个需要他照顾的小孩。
“对……”柯苑泽本想再次道歉,在看到池惊澜的眼神时又停住了,这时候,他师弟想要的绝对不是道歉。
柯苑泽摇了摇头,整理好自己的思绪,迅速进入说正事的状态,再次开口道:“双人滑的问题可能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大,我和老师没有多关注他们的原因,除了你们说的这些巧合的引导,还因为我们信任双人滑。”
“师弟,你或许不太清楚,老师和曹正德的矛盾主要是在训练理念,至于带队和人品,老师都是信任曹正德的能力的,我和齐文光的几次交流,感觉他除了在正式赛场之外都不太认真,其他也没什么问题,加上双人滑成绩一直很好,所以我和老师都没想过双人滑会有什么问题,如果我们知道他们有问题,我们绝对不会因为他们跟我们不对付这种原因不去关注他们。”
即便双人滑是旧派的训练方法,但不可否认那种高强度的训练确实让双人滑成为了华国冬季项目的顶梁柱之一,在成绩方面他们向来让人放心,至于其他方面,双人滑一直都是华国冬季项目的强项,连训练方式都是偏军事化的管理,氛围在陈志国看来,比乱七八糟心思各异的男单好太多了。
曹正德和陈志国观念上的矛盾,和他们在竞选总教练时发生的摩擦,以及卓凝珍和柯苑泽的疏远,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阿卓突然变了之后,就一直躲着我们,我只能去找齐文光,但齐文光不在意也不清楚阿卓为什么会这样,甚至可以说在他们老旧古板的训练体系里,后辈本来就是该被前辈教训,理所当然的。”
“我们不是一路人,站队不同,观念不同,在那次交谈之后,我就无比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我有点心灰意冷,加上当时男单队里乱七八糟的事也多,我忙得焦头烂额,就很少再去关注双人滑了。”
“但现在……”柯苑泽扶着额头,缓缓开口:“难道那也是他刻意引导的,让我感觉是那种环境导致的阿卓的转变?”
“大概率是了。”凌榆耸了耸肩,“如果这全都是他们下的一盘棋,我有种预感,这绝对是条大鱼。”
谁都不知道他们的伪装持续了多久,而且他们并不是只对陈志国和柯苑泽伪装,离他们关系更远的,就更加什么都不知道了,就像几年前被柯苑泽忽悠过去了解的凌榆,之后对他们的评价不同样是一句“氛围不错”。
或许就连双人滑的大部分队员们也只是棋子,下棋的,只会是非常少数的人。
“所以……阿卓的改变,欺负队内那些小辈,应该也是被迫的了吧。”柯苑泽轻声道。
“我最近看网络上的评论卓师姐的风评也越来越差了,我们都不太了解的事情,他们说的好像现场看见卓师姐欺负小辈了一样,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凌榆说。
“那这有什么意义?这不是自砸招牌吗,如果卓凝珍的转变只想让我们不去关注他们,那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何还要把这些事传出去破坏他们自己的形象?在大众评价里,双人滑的风评一直很不错吧。”柯苑泽皱眉道。
一旁的少年似乎一直在思索什么,听到柯苑泽的话忽然抬头,似乎一下子想通了什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舆论是卓凝珍自己放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