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着洛勋招了招手，声音微哑又轻，“来。”
接着轻轻地拍拍床铺，“坐……”
两个字，倒像是两人认识了很久，不需要其他的寒暄一样。
这样的态度，让洛勋很是受用。
他这个人，一向喜欢直来直往。不喜欢电视剧里那些暧昧肉麻的情节，不喜欢那些剖析内心的告白，一看到就会脚趾扣地。
他自己当然也是不擅长对付这样的场面的。
要是厉旭一副狗血剧情开场的样子，他肯定会十分别扭。
但是现在这样轻松的氛围，让他心中的紧张都少了很多，施施然在旁边坐下，献宝一样将书包里的东西掏出来。
小毯子，小玩具，保温杯……
厉旭一看到这些东西，眼中的笑意更加温和了，嘴巴动了动，似要说些什么，“……”
就像是刚才的两句话，已经用完了他所有的力气一样，他嘴唇闭合了两下，却说不出话来。
“懂了，”洛勋点头。
熟练地将温水倒在盖子里，抽出棉签沾湿，准备擦湿嘴唇，却在棉签即将碰到嘴唇的时候愣住了。
现在人已经醒了，好像不需要这么细心了。
在洛勋呆住的时候，厉旭微微前倾，将嘴唇印在了上面。
薄薄的嘴唇，像是春天的桃花瓣，被棉签戳着的位置微微泛粉。
洛勋吓了一跳，“这么渴啊，医生做检查的时候，不会连一滴水都没有给你喝吧？”
厉旭眨了眨眼睛，没有反驳。
洛勋心疼的将杯盖拿过来，凑到他嘴边，“喝吧，可怜见的。”
因为一开始，厉旭被忽略的惨状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厉旭在他的心里一直维持着一个十足十小可怜的形象。
就着这个姿势，厉旭喝了个干干净净。
看着厉旭紧盯着自己的神情，洛勋正色道：“就一杯哈，医生刚才叮嘱了，不能喝太多水。”
厉旭点点头，洛勋又将杯盖盖了回去，掖了掖被角，条件反射的抓住他的手掌，揉搓了片刻，“不错，不凉。”
“嗯……”
……听到回应，洛勋闹哄哄的脑袋像是宕机了一般。
天呐，自己已经习惯了，可是这已经不是那个没有反应的植物人了。
他不会觉得自己很奇怪吧？
这一连串的动作，也太过熟练了。
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厉旭毫无异色的表情。
对啊，自己这么惊讶干什么，两个大男人，还是有本本的夫夫，摸两下手怎么了。
这样想着，洛勋掩饰一般又抓了两把，“不错，热乎乎的。”
厉旭的手，温热干燥，跟之前不一样，有微弱的力气回应。
即便很轻微，却也存在感暴增，让洛勋眼眶微微发红。
自己竟然真的养活了一个植物人，改变了原书中他早死的结局。
这种成就感，比春天养活一盆郁金香还要快乐。
厉旭的感觉，比他更甚，内心像是徜徉在汪洋里，压抑着内心的渴望，尽可能的让自己保持平静，而不是行为放荡。
那会将人吓走的。
虽然，他想要拥抱，想要触碰，想要更多……
身体罔顾他的意识，渴望着这个人的触摸。
只有用尽了全部的意志，才能让自己保持镇定。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对一个人产生如此的依赖，也没有想过，自己梦中的爱人，会如此鲜活的出现在自己身边。
他甚至觉得这是一场幻觉，死亡之前的幻梦。
在此之前，他并不是完全失去了意识，偶尔会有清醒的时候，只是无法控制身体，像是独处在漫长的黑暗中，偶尔会感受到一点外界。
只是，他在很长时间内感受到的都是一些负面情绪，烦躁，痛苦，让他愈加不想清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多了一只小精灵，在他耳边欢快的飞舞。
温暖的，快乐的，鲜活的。
他好想睁开眼睛看看，看看小精灵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
他醒过来了，看着自己这个名义上的老婆，算是明白小精灵是怎么回事了。
是他，这就是那个快乐的小精灵，也是将自己从黑暗中拉回来的小精灵。
一听到他的声音，心情都好了起来，沉重的身体也轻松了一些。
厉旭拿出了一旁的手机，整个手掌微微颤抖，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样的重量还是太勉强了。
这是新买的手机，之前的手机已经在车祸中碎掉了。
仅仅是拿个手机，他已经满头大汗。
可把洛勋心疼坏了，好不容易养活的植物人，别累死了。
“怎么了，这么着急玩手机，是有消息要发吗？你说，我帮你，”
厉旭动了动干涩的喉咙，艰难道：“打、开……”
声音竟然跟幻觉中的很像，洛勋道，看来自己的脑补能力果然很厉害。
打开手机，映入眼前竟然是个备忘录，上面有两段音频。
“这是什么？”
难道是出事前的证据？
“开、”
洛勋点点头，挨个点开。
在听清楚了其中的内容之后，愣在原地。
杏眼睁大，怔怔地看着床上笑着的人，“你……”
从音频里传来的是男人的声音，嘶哑、缓慢，说话的节奏十分别扭，这是太久没说话的原因。
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一遍遍录，认真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谢谢。”
他说。
“我好、像认识、你很久了……”
他说。
只是两句话，就已经慰藉洛勋失落的内心。
他挠挠头，终于有了不好意思的感觉，“不用客气。”
厉旭微笑着看着他，像是要将他的面容刻在脑海里。
因为刚醒来的原因，他的体力还是不行，很快就睡了过去。
洛勋坐在床边，帮他掖好被角，整个人像是初春的桃花，笑的肆意，“嘿嘿，他说谢谢。”
系统：……
天呐，主神空间在上，这个笑的像个白痴的人是谁？
还是那个嘴炮王者，兴而怼人，怒而爆菊，文能一窍不通，战能统一世界的勇士吗？
嘶，恋爱脑恐怖如斯！
有种鲁智深爆改林黛玉的美感……
洛勋不知道系统在想什么，确定厉旭真的睡着了之后，偷偷握着男人的手，整个人安心到不行。
自从开始穿书之后，鲜有这样平静的时光。
内心像是泡在温水里，整个人都被熨烫一个遍，身心都舒展开了。
“真好，还活着。”
“真好。”
他有时候夜晚半梦半醒的时候，会下意识摸摸厉旭的脸，生怕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凉了。
“统儿啊，你真的不觉得他和司星舟两个人，跟裴明怀一模一样，很有问题吗？”
难道一个两个都是凑巧吗？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说不定第一个世界也有裴明怀！
系统含糊道：【等这个世界结束了，我将这件事上报上去，然后看看反馈如何，到时候，你可能，也许，大概，就能知道这些你想知道的事情了。】
系统基本上不会用这种不确定的说辞，一般这样说话，肯定是有东西暂时不能让自己知道的。
洛勋没有戳破他，只是问道：“我能把菊花油掺在水里给他喝吗？”
系统：……
洛勋：“外敷的效果这么好，内服一定更有效吧！”
系统表示：【创新可以，胡来不行。】好不容易活过来的人，别给弄死了。
看着洛勋十分生动的失望，系统道：【或许可以兑换一些营养剂，他的身体底子不错，先补充一下，剩下的慢慢恢复就行。】
洛勋大手一挥，十分豪横，“兑！”
之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想要在厉旭面前刷个脸。
但是，人还睡着，一行人脸色各异，又不舍得走，都在外面等着。
洛勋看着却只觉得有些可怕，这些人就像是在草原上围着将死动物的秃鹫，迫不及待的想要上前吞食血肉。
只不过，现在厉旭是人，他们想要吞噬的是利益是金钱。
老爷子也来了，看到还在睡着的厉旭，脸色不太好看。
厉旭刚出事的那段时间，他这边也总是得到快醒了，很快就醒了的话，结果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你，”老太爷看着洛勋，“怎么在这？”
洛勋阴阳怪气，“我来照顾我老公，防止他在睡着的时候又被人伤了，也防止没人给他翻身。”
老爷子皱了眉头，对这个乖巧的人突然这样说话，有些不适，“这样的事情有护工在做，他们是专业的，你别添乱。”
“我添乱，呵，我添乱。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洛勋道：“你可以说他们是专业的，但不能保证每个人都有职业素养，每次都是尽心尽力的。”
老爷子还想说什么，洛勋就已经拿出了手机，将高清的照片给他看，“看看，这就是我刚来的时候，他的样子。”
指甲缝的血线，背后可怖的褥疮，放在这个瘦骨嶙峋又惨白的身上，让人不忍直视。
看着老太爷的表情，洛勋道：“只是看着就受不了了？那你觉得，他当时痛不痛？”
“小玄说他哥一直很好……”
洛勋道：“哦，说了你就信，你怎么不像现在这样亲眼看看呢。”
老爷子不说话了，长辈就算是心疼、内疚，也是无法诉说的。
他选择无视，并维护自己长辈的尊严，“你这孩子，怎么说话没大没小的。”
“咳，”沉睡中的厉旭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着这一幕，洛勋冲着老太爷不满道：“你看你把他吵醒了吧，医生说他需要休息。”
接着他便递过去手，让厉旭能够扶着，并按了床边的按钮，让后背自动升高，这样他能靠着，坐姿能够舒服一点。
看他做完这一切，老太爷的表情……略有些一言难尽。
但还是维持住了和蔼的表情，问道：“怎么醒了？身体感觉怎么样？”
厉旭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
洛勋翻译道：“感觉还行，被你吵醒的，你可以安静一会了。”
“嘿，你小子，”老太爷道：“小旭真是这么想的？”
在两人的注视下，厉旭点了点头，并示意洛勋拿来了手机，手指缓慢的敲击键盘。
“爷爷你好，”洛勋念着，“我没事，你不用来回奔波，有他在就行。”
“这个他指的是我。”
老太爷：……
“这段时间让无关人等不要过来，我要安静的环境。”
老太爷点头，“好。”
“婚礼照常举行——哎？”
老太爷也惊讶的看向他，“哎？”
厉旭却没有解释的意思，缓缓闭上了眼睛，胸腔沉重的上下起伏着。
这样的行动，对于刚醒来的身体，还是太勉强了。
洛勋礼貌但不多，“他累了，老爷子，你要不下次再来？”
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孙媳，老爷子莫名感觉到了心累。
再看看自己那个没有一丝挽留意思的孙子，心更累了。
怎么自己这个孙子，有种胳膊肘往外拐的感觉？像是迫不及待将人赶走，防止影响他们二人独处的样子？
他不是今天才见到这个男人吗，怎么相处起来像是老夫老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