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没响几声,房门就打开了。
傅岭南穿着居家的休闲服,黑发随性地垂落在光洁的额前,高挺的鼻梁架着一个防蓝光眼镜,有种清倨不群的学者气质。
沈关砚看他戴眼镜一愣,然后低声说,“……我妈让我送些东西过来。”
傅岭南侧身,“进来。”
沈关砚生出几分迟疑,“我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
傅岭南随手摘下眼镜,露出那双清冷的眼眸,“不忙,进来坐。”
沈关砚只好走进去。
客厅的沙发果然换了一套,但那天无意撞见的暧昧画面,还是让沈关砚某根神经跳了一下。
傅岭南去厨房带了一杯果汁出来给沈关砚。
沈关砚道了一声谢,接过来攥着玻璃杯,犹豫地坐到沙发上。
他跟沈书雅住进傅家时,傅岭南已经搬出来住,他俩私下很少见面,又没有共同朋友,更缺乏共同语言。
因此没话找话的沈关砚开了一个不是很好的头,“那天……对不起。”
说完他就有点后悔,怕对方回过味儿,发现他的企图。
傅岭南反应平淡,“没事。什么时候开学?”
虽然转了话题,但沈关砚也没有多少轻松,“8月23号。”
傅岭南闲聊似地问,“打算住校,还是往家跑?”
沈关砚细长的手指用力捏了一下玻璃杯,“还,还不知道呢,我想住校,这样方便一点。”
傅岭南嗯了一声,又说,“可以在学校附近租套干净的房子。”
沈关砚:“我最近有在看。”
正说着,门铃突然响了。
傅岭南起身去开门,沈关砚跟着站起来,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走,可他还没把想说的话透露给傅岭南。
玄关传来高跟鞋踩在光洁大理石地板的清脆响动,还伴随着小孩哼唧的声音。
沈关砚愣了一下。
没一会儿一个留着黑色披肩发,衣着干练,妆容精致的女人走进来。
女人四十岁的模样,古典的脸型跟傅岭南有六七成相像,那双冷清狭长的眼睛更是如出一辙。
看到客厅的沈关砚,女人的视线扫来,沈关砚的后背不自觉挺了几分。
她看人的神态跟傅岭南不一样,更像是傅启卿。
透着上位者的漫不经心。
这是沈关砚第一次见傅岭南的母亲,生涩地开口称呼了她一声,“阿姨。”
林项宜略微点头,算是跟沈关砚打招呼。
林项宜手里还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长相很可爱,一头天然卷,眼睛碧绿色,两颊挂着婴儿肥,皱眉噘着嘴,像是为什么不高兴。
这是傅岭南同母异父的弟弟。
林项宜离婚后没有再婚,这个孩子是她跟男友生的。
孩子生下来又是去父留子的戏码,男友成为前男友,听说现任是个小她十几岁的男模。
林项宜跟傅启卿一样,在感情上随性又冷酷。
俩个人的性格跟行事作风太像了,因此婚姻才难以维持。
林项宜并未将沈关砚放在心上,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对傅岭南说,“路过这里过来看看你,顺便谈些事。”
一听他们要谈事,沈关砚忙说,“哥,我先走了。”
傅岭南没留他,“好。”
沈关砚朝外走,路过那个噘着嘴的混血洋娃娃时,对方忽然狠狠瞪了他一眼。
沈关砚满腹心事,没注意到小孩的怒视。
傅岭南将沈关砚送到玄关,身后突然一阵巨响,沈关砚下意识回头,脸霎时白了。
傅岭南的弟弟不小心把沈关砚带过来的干鲜打翻了,里面那枚他刻意放进去的避孕套也掉了出来。
小孩儿没看散落一地的干鲍跟海参,一眼相中那枚方正的绿色小包装,“这是什么?”
沈关砚脑子嗡的一声,心脏崩坏似的疯跳。
林项宜也看过去,眼神犀利起来。
傅岭南走过去,从容地林佑南手里拿过东西,淡淡道:“我的。”
林佑南追着问,“哥哥,这是什么?”
傅岭南没跟他解释,转头对沈关砚说,“走吧,我送你。”
沈关砚失了魂似的,怎么穿过玄关走出去的都不知道,双脚软绵绵,心口发麻。
傅岭南一直送到他电梯口,抬手帮沈关砚摁下了电梯键。
走廊闷热的风裹在沈关砚身上,让他既燥热又难堪。
但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沈关砚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开口,把早就准备好的词说给傅岭南听。
他必须要对方知道,他是一个及时享乐,在床事上很随便的人。
“对,对不起哥,这是昨天我……我跟朋友出去玩,去酒店玩,打开了一盒,只剩一只不小心掉里面了。”
说这些话时,沈关砚埋着脸,根本不敢看傅岭南,血气一直朝上涌。
傅岭南并没有接这话,开口说,“电梯来了,路上注意安全。”
沈关砚此刻的脑子完全是浆糊,不知道傅岭南有没有听懂他的话。
电梯门一打开。
沈关砚就像看见能钻的地洞,迫不及待走进去,连句再见都耻于跟傅岭南讲。
跌撞着走到楼下,到了路灯偏暗的地方,沈关砚再也忍不住,手臂挡在脸上,蹲了下来将自己埋起来,浑身发颤。
强烈的羞耻与难堪将他湮灭,他觉得自己卑劣又无耻,满嘴谎言,行为滑稽可笑。
沈关砚捂着脸,掌心湿濡一片。
但他不敢崩溃太久。
吴叔还在等着他,傅启卿也可能快回来了。
不能让他们看出他的异常。
沈关砚抑制着心里的难过,擦掉脸上的泪,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等情绪缓和下来,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他才回到车上。
傅启卿打电话说晚上不回来吃饭,似乎有生意场上的应酬。
沈关砚没有多少胃口,喝了半碗粥就上楼回了房间。
晚一些的时候,闷热了一整日的天终于下了场雨。
酷暑的雨来势汹汹,雨水像油一样顺着玻璃窗滑下,留下一道道蜿蜒水渍。
沈关砚坐在窗前,外面的路灯透窗铺在他身上,仿佛荡漾的湖水波纹。
夜色已经很深了,沈关砚却毫无睡意,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那枚安全套还在傅岭南那儿,也不知道对方会怎么处置。
沈关砚心里很乱,这种事无人商量,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更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看他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推开,一个高大冷峻的身影站在门口。
沈关砚双肩瞬间绷直,呼吸停滞。
“还没睡?”傅启卿开口,声音有点低,也有些哑。
他脱下外套,走进来。
隔着薄薄的衬衫料子,那具成熟的男性身躯在夜里显得庞大而摄人。
随着他的靠近,沈关砚闻到了一股明显的酒味,眼里的惊恐止不住地往外溢出。
傅启卿神色倒是清明,只是眼眸比往日更加黑沉,像藏匿在丛林的蛇类,目光黏腻在自己锚定的猎物上。
他将外套随意搭到一边,抽出领带,解下了两颗扣子,视线缠着沈关砚,眼底泛着不正常的猩红。
意识到他要干什么,沈关砚害怕极了,慌忙朝床下逃。
傅启卿阔步上前,拦腰将沈关砚摁回到床上,用领带捆住沈关砚的双腕。
被钳制的沈关砚血色褪尽,眼泪成串往下掉,“求求你……别这样,我妈就在隔壁。”
傅启卿逆着光看不清面上的表情,只能感受湿重的呼吸,他凑近那张泪痕斑驳的可怜又漂亮的脸蛋,语气堪称温柔。
傅启卿说,“那就让她走,好不好?”
沈关砚惊恐地睁大眼睛,在傅启卿要吻过来时,他剧烈挣扎。
沈关砚不敢大声呼救,怕把沈书雅叫过来,就算她过来了,除了让她夹在中间难做,没有其他用处。
惊惧之下他力气大得惊人,傅启卿一时间竟然摁不住他,沈关砚突然弓起腰,上身用力一甩,额角重重磕到床头柜。
殷红的血从他发缝淌下,一路到眼角,像是泣血似的,将他眼尾涂得通红,涣散的眼底一片水光。
傅启卿的酒彻底醒了。
听到动静的沈书雅快步走进来,见傅启卿脸色难堪地站在床头,而沈关砚则浑身发抖地瑟缩着。
明知道沈关砚是受害者,沈书雅仍严厉地责备他,“这么晚了,你发什么疯呢?想把所有人都吵醒?”
沈关砚含着泪把脑袋深深地埋了下去。
傅启卿没理会沈书雅的做戏,沉着脸迈步朝外走。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沈关砚。
少年双肩单薄,裸露的皮肤白得晃眼,像披了一层细腻的雪,他染着血坐在黑暗里,气质依旧干净,让人生出凌虐弄脏的欲.望。
傅启卿终于撕下伪善,露出掠夺者的冷酷,“我只再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
撂下一个最后期限,傅启卿离开了。
他走后,沈书雅什么都没说,拿医药箱给沈关砚处理额头的伤口。
沈关砚在她的沉默中,嗅到了危险。
沈书雅束手无策了,她想不出办法让沈关砚安全渡过这一劫。
在沈关砚眼里,沈书雅是参天大树,从他一出生,对方就一直在哺喂、庇佑他。
现在这棵树被撼动,躲藏在下面的沈关砚更加无措恐惧。
他本能地抱住沈书雅,轻轻地说,“妈……我没事,别担心。”
沈书雅没说话,眼眶微红。
隔天下午,傅启卿出差走了。
沈书雅似乎还想做最后的尝试,订了飞机票去找傅启卿。
他们都走后,沈关砚给傅岭南打了一通电话,没过多说原因,只是问今晚他有没有空回来一趟。
傅岭南应该是在外面办事,电话那边很吵。
在等傅岭南回答的那几秒里,沈关砚攥着手机的掌心浸出滑腻腻的热汗,脑袋也像中暑似的发蒙发胀。
傅岭南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清冷悦耳的嗓音仿佛夏日雨后的微风灌进沈关砚耳中,吹散了他身上的潮热。
傅岭南说,“晚饭后吧。”
这个回答明明该让沈关砚长舒一口气,但他的声音却又低又闷,“好。”
挂了电话,沈关砚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起身去了浴室。
以前沈书雅每次出去约会都会先洗澡,再花一个多小时化妆、戴精美的饰品,然后洒上香水,穿上高跟鞋出门。
沈关砚是男孩,省去了化妆跟高跟鞋的步骤,洗了有史以来时间最长的一次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