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关砚不知道傅岭南跟傅启卿说了什么,对方接了那通电话后真的离开了。
晚上是傅岭南来接的沈关砚,在车上他没提傅启卿,沈关砚什么也没问。
路过一家商超时,傅岭南车速慢了下来,“晚上吃什么?冰箱没菜了。”
沈关砚看了一眼打方向盘的傅岭南,对方专注地看着周围路况。
一个月前沈关砚绝不会想到有一天会跟傅岭南逛超市,就跟他无法想象沈书雅会去菜市场买鸡一样。
这种接地气的活动跟他俩的气质实在不搭边。
事实上傅岭南不仅逛了,还去生鲜区挑鸡。
沈关砚只会煲汤,不懂炒菜做饭,煲汤还是因为沈书雅喜欢喝。
沈书雅不喜欢沈关砚进厨房,她觉得整天围在锅灶旁的人不值钱,学会煲一两道拿手的汤就可以了。
如果是煲汤,那选乌鸡或者土鸡,但沈关砚不确定傅岭南要炒还是要喝汤,想着对方怎么也比他懂,因此没有说话。
傅岭南看了一会儿,然后翻出了手机。
沈关砚还以为他是有工作电话,结果傅岭南在用搜索引擎搜哪只鸡适合炒着吃。
看着那张清正俊朗的脸,沈关砚恍惚着想起来,傅岭南下厨做的大多都是很简单的东西。
比起做饭,他俩更经常在外面吃,沈关砚还以为傅岭南是忙,现在想起来……
他可能也不太会做饭。
沈关砚嘴角陷下一点弧度,小小的,像月牙的尖尖,眼睛也弯着。
傅岭南侧头看过来,沈关砚赶忙收敛,垂着眼睫说,“哥,我去前面买些东西。”
傅岭南:“去吧。”
沈关砚赶紧走了,他也不知道要买什么,兜兜转转进了低温冷冻区,从货架上拿了一大盒奶。
货架尽头的转角有一个穿着黑衣的高大身影闪过。
沈关砚蓦然想起傅启卿曾派人跟踪他的事,心里一慌,抱着奶朝傅岭南所在的位置跑。
傅岭南已经挑好鸡,看沈关砚气喘吁吁,满脸惊慌,皱眉问,“怎么了?”
沈关砚不确定对方的身份,抿下唇,轻轻冲傅岭南摇了一下头。
傅岭南在沈关砚脑袋摁了一下,“都买好了吗?买好就回家。”
沈关砚仰头愣愣看着他,然后点了一下头。
去前台结账时,沈关砚又看到那个黑衣男人,对方提着一些家用品排在队伍末尾。
沈关砚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但仍旧没敢离傅岭南太远。
沈书雅跟了傅启卿三年,很少见他情绪外露。
但今天他明显不高兴,面色阴沉如水,走路的动静都要比平时大,很难让人注意不到。
沈书雅不去杵他霉头,躲在厨房煲汤。
她煲汤水准一般,远不如沈关砚。
煲汤是一件需要耐性的事,文火细炖,添料调味,一盅好汤有时候需要好几个小时。
沈关砚是一个沉心静气的人,他能坐在钢琴凳上心神专注地一直练琴,也能守在厨房附近,为了熬一味汤等好长时间,细致到会控制每一个火候的变化。
一向挑食的傅启卿,都对沈关砚的汤赞不绝口。
只是不知道,他满意的到底是汤,还是炖汤的人。
沈书雅神色冷凝,在汤煮开后把火调小了一些,客厅外面的声音跟着传进来。
傅启卿在打电话,原本沈书雅是不在意的,直到听见他说起傅岭南才侧耳听了几句。
电话那头的人好像是傅启卿的前妻林项宜。
傅启卿很少提林项宜,但沈书雅对这个女人有所耳闻,跟傅启卿一样似乎是一个手腕强悍,冷血无情的实干家。
他俩的婚姻不能说不幸福,只能用冷冰冰来形容,见一面都要向对方的助理预约。
傅启卿给林项宜打电话,是为了傅岭南的婚事。
沈书雅心生不妙,现在沈关砚住在傅岭南家,这个时候傅启卿给林项宜打电话提傅岭南的婚事,怎么想都跟沈关砚脱不了干系。
没聊几句傅启卿就挂了电话,起身朝二楼的书房走去。
路过厨房时,他侧头瞥了一眼系着围裙,气质典雅的沈书雅,然后说,“岭南不喜欢男人,把小砚接回来吧,让他参加我们的婚礼。”
沈书雅不小心碰到砂锅的边沿,烫得她手指一抖。
保养得白皙漂亮的手浮出一个水泡,泛着钻心的疼,沈书雅摁在泡上,不自觉将血泡碾破了。
吃过晚饭,沈关砚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突然接到了沈书雅的电话。
对方很少主动联系他,往往都是沈关砚报备一堆行程动向给沈书雅,对方只会回一个“知道了”,或者“嗯”。
从小到大在沈书雅严格但又富养的管教中,沈关砚已经习惯什么事都要提前跟她说。
哪怕脱离了沈书雅,这个毛病也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沈书雅的电话让沈关砚一下子清醒,坐起来滑下了接听。
那边长时间不说话,沈关砚不安起来,“妈妈。”
他大多时候是叫沈书雅妈,极个别情况叫妈妈。
沈书雅终于开口,“最近乖吗?”
沈关砚感到莫名,因为沈书雅很少这么问他,犹豫着说,“我最近很好。”
“上次我说的事你不愿意就算了。”顿了一下,沈书雅又说,“别惹你哥生气,在他家住你要乖巧一点。”
这种话不是沈书雅以往的风格,但沈关砚沉浸在她放弃要他勾引傅岭南朋友的喜悦中,唇角弯下一点。
“我知道。”
沈关砚声音轻快。
他穿着上次傅岭南给他买的新睡衣,把腿盘起来,姿态刚轻松一点,沈书雅再次开口——
“最近少出门,你不是说你哥给你安排了一个司机,想出门就叫他一块,别单独去一个地方,移开视线的水也别喝。跟你哥出去的时候,尽量……表现得亲密一些。”
沈关砚从这些叮嘱里嗅到了危险,眼底那点涟漪荡然无存,声音发虚,“……是出什么事了吗?”
沈书雅又露出了强势的那面,“你别管,听我的话就行了。”
听出她要挂电话的意思,沈关砚急迫道:“妈妈。”
沈书雅没说话。
沈关砚发颤的声音带着轻微哀求,“你也搬出来住吧。”
“跟你挤一块,住在傅岭南家里?”沈书雅冷漠反问,“你告诉我,他凭什么要养我们母子?”
沈关砚垂下眼睫,心里生出巨大的沮丧。
傅启卿的手不好伸到自己儿子这里,除了这套三居室,沈书雅住在傅家跟住外面没什么区别。
傅岭南冒着会惹怒傅启卿的风险来帮沈关砚已经是心地很好了,他们又怎么能奢求对方管两个人呢?
傅岭南没有义务一帮再帮。
沈关砚是不好意思再求傅岭南,而沈书雅则是无法信任任何一个男人。
她原以为傅启卿对沈关砚只是一时新鲜,等人跟傅岭南住了一段时间,傅启卿也就不好再动他。
现在看来是她天真了。
为了把沈关砚弄到手,傅启卿居然拿傅太太这个身份做饵来引诱她。
对于自己的欲望,沈书雅从来不掩饰,她不觉得一个女人想过好日子是什么值得批判的事。
沈书雅从不用千百年来束缚女性的那套标准要求自己,为了物质她可以把道德放低一些。
但在真正的有钱人面前,沈书雅发现自己还是有底线的。
世界上的有钱人千千万万,她不会为了一个傅太太的身份就把自己的儿子卖了。
沈关砚是有市无价的。
她想沈关砚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而不是被一个老男人困在一方小小的庭院,失去一辈子的自由。
沈书雅淡淡道:“我的事你别管,记住我刚才说的话,最近没事别出门。”
傅启卿真要拿个麻袋往沈关砚脑袋一套,绑走后再来一个死不承认,就算是傅岭南也没办法。
沈关砚眼底漫上水汽,“我今天没跟他回去,是不是因为这个……他为难你了?”
沈书雅不意外傅启卿今天去找沈关砚,要不是在沈关砚这里碰了钉子,傅启卿可能不会提出结婚,用婚姻诱惑她妥协,然后献上自己的儿子。
男人都是贱东西,越是得不到越是念念不忘。
一旦得到可能就不会珍惜,甚至是弃之如敝履。
沈书雅不欲多谈,“别操没用的闲心,我这在这里吃得好睡得好,你照顾好自己已经是帮我很大的忙了。”
沈关砚哽咽:“妈妈……”
沈书雅打断他,“好了,别说废话了,我要去敷面膜。”
说完就挂了。
这通电话让沈关砚彻夜失眠,他反复琢磨着沈书雅每一个字,最后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
傅启卿没打算放过他。
更准确地说,是没打算轻易放过他。
沈关砚仅仅只是搬到傅岭南这里,不足以让傅启卿放弃他这块到嘴的肉,或许傅启卿压根就不相信傅岭南碰过沈关砚。
父亲总归是了解儿子的,就像傅岭南能准确猜出傅启卿对沈关砚有想法似的。
这个认知让沈关砚感到害怕,也为沈书雅的安全担心。
傅启卿那样的人一定会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他现在能逼的人也只有沈书雅。
留她一个人在傅家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