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辞把它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好似抓住了一点希望,虽然这结果如此缥缈。
“所以我的存在对她是有意义的,我做得一切都是在为了改变阿璃。她的命运被你设定了框架,但是怎么做,怎么选择,她依旧有决定权,对么?”洛清辞似乎听懂了一些主神的话,可是却又觉得茫然。
“她是主角,是这个世界的大气运者,所以她能够影响这个世界的走向,同样也有改变原本走向的能力。不然,我也不会只能任由她一步步走向毁灭,却无法改变。”
洛清辞有些明悟了,也就是说,它设定了阮璃的人生经历,安排了她生命中几个重大事件,却无法掌控阮璃,结果阮璃到了最后不肯按照设定的结局去做,激进地选择了毁灭。
她有些无可奈何,看向阮璃时,眼里有些苦涩,“所以选择洛清辞,并不是单单是她的请求,而是她是最合适的人,对么?同样,那么多转世,留下我,也是因为我最合适。”
能够影响阮璃的人,必然是对她人生产生重大影响的角色,原本这个人应该是南宫诀。
可是南宫诀没有这么大执念,也没有如此不甘心,刚好洛清辞带着深深的愧疚和不甘自尽而死,死后又被挫骨扬灰,执念极重,得以见到了主神。
而洛清辞因为洛依和阮璃产生羁绊,那一身灵力不但和阮璃无比契合,变异冰灵根恰好能够帮着压制阮璃体内的魔气,所以选择主神选择了洛清辞。
“我果然没有选错,你的确聪慧。你所做的一切,塑造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阮璃,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对她影响最大的人。就看你,敢不敢赌了。”
只是洛清辞已经没时间和主神多言了,那厢阮璃早就控制不住自己,握着清渊朝着她攻了过来。
洛清辞精力消耗太大,她勉强避开,一边后退一边叫着阮璃的名字。
“阿璃,你不要受天魔眼的蛊惑,我是师尊,是池青,你醒醒。”清渊剑身整个带着魔气,每一剑都戾气重重,洛清辞被剑气刮得生疼,逼得无处可躲。
眼看着洛清辞要被阮璃所伤,苏钰再也按捺不住,立刻几步腾挪过去,手中玉竹挡住了阮璃的清渊。
“阿璃,你杀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杀她,她是你师傅,你会后悔的。”
阮璃看着她挡在洛清辞身前,觉得分外刺眼,当下眼神一寒,手中剑斜向下一压,顺着玉竹剑身滑下去切向苏钰手腕。
苏钰反手下挑,虽然躲过断腕的危险,但右手整条手臂都被震麻了,身体也连向后退了数步。
她推开洛清辞,咬牙提气,应付着阮璃快如疾风一般的攻势。程素和南宫诀上前帮忙,却越发激怒了阮璃,她手中剑气凌厉无比,旋身间,挑剑横刺,一连四团魔气甩出,程素和南宫诀应声被打飞了出去。
苏钰手中的玉竹是圣器,能挡住这一击,但是苏钰却抓不竹剑,剑应声被弹飞出去。
玉竹被弹飞,苏钰胸前门户大开,脚下也不稳,踉跄着往后退。
眼看她不敌,阮璃却没因为这是自己的师姐而留情,清渊直指苏钰,剑尖一往无前。
程素脸色大变,失声道:“苏钰!”
眼看剑就要刺中苏钰,一道人影却突然出现在苏钰身边,斜地里一只手伸了出来,徒手抓住了清渊,硬生生挡住了剑的势头。
苏钰惊魂未定,可是看清来人后,却是惊痛难忍,“师尊!”
洛清辞用了很大力气,清渊剑刃毫不留情地割开了她的手掌,鲜血瞬间就蔓延至清渊剑身上。
而清渊身上的缠绕的魔气却在触及到洛清辞的血时,就像是被火舌燎伤了瞬间缩了回去。
洛清辞忍着疼痛,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顿时就明朗了。一切都没变,却都变了。
阮璃见状,动作也定在了原地。她赤红的眸子就这么盯着洛清辞,很快眼神又一寸寸挪到了洛清辞抓剑的手上,胸口急剧起伏了几下,手不自觉抖了抖。
“你……这是找死!”她压着声音,生硬地吐出了几个字,紧跟着灵力震出弹开了洛清辞握剑的手。
“杀了她,阮璃!杀了她,一切就都结束了,动手!”就在阮璃收剑时,识海里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魔气悉数涌入她的丹田识海。
“啊!”阮璃又一次嘶声喊了起来,浑身黑雾翻腾,好像是厉鬼一般。
此刻在外人眼里,阮璃整个人再一次被魔气彻底吞噬,那双眼睛散发着噬杀之意,彻底泯灭了人性。
而这一次阮璃犹如鬼魅一般瞬移而至,清渊带着森然魔气,自空中劈下,对象就是此时垂鲜血淋漓左手的洛清辞。
“淮竹!”
“师尊!”
“洛清辞!”
几乎在场所有人都齐声惊呼起来。
洛清辞避无可避,睁着眼睛看着清渊朝自己劈下来。这一招带来的劲风和剑意刺得她皮肤疼,甚至让她瞬间看不清眼前这个人了。
然而这凌厉的剑气仅仅是落在洛清辞头顶就戛然而止。
阮璃唇角溢血,双手青筋暴起。清渊被她死死握在手里,此刻这剑刃已经到了洛清辞眼前,近到再下压一寸,就碰到了洛清辞的鼻端。
洛清辞从恍惚中回过神,眼底倏然湿润起来,片刻后,她苦笑起来。
阮璃表情很痛苦,那木然冷酷的脸上挣扎间浮现出让洛清辞无比熟悉的神情,是阮璃回来了。
阮璃快要咬碎了牙,她右手下压,左手却上顶,双手因为对峙正在发着抖。
“阿璃?”洛清辞声音凝滞沙哑,唤了声阿璃。
这一次阮璃没有继续漠然看着她,她那红眸循声看过来时,洛清辞清楚感受到了里面的惶恐和化不开的悲伤。
这一眼太过哀伤和凄楚,就像是坚持了很久很久的人,在希望降临的前夕被迫放弃。
洛清辞心跟着抽搐了一下,这抽痛太过让人窒息,仿佛一只大手死死攥紧了心脏,窒息又痛楚。
“师……师尊。”一声和着血从齿关被挤压出来的师尊,催人心肝,让一向不轻易在人前落泪的洛清辞,顿时泪如雨下。
阮璃身体顿时越发僵硬了,左胸口那个不听掌控的心,剧烈得疼。
洛清辞的眼泪让阮璃最难以承受,她此刻身体里好像有两个魂魄,一个叫嚣着让她杀,而另一个拼命地阻止,就快把她撕碎了。
当洛清辞眼泪滚滚落下时,阮璃有一瞬间夺回了这俱身体的控制权。
“师尊。”这一声师尊无比清晰,带着些许颤音,素日里这两个字带着的化不开的依赖和爱恋,再一次回来了,让洛清辞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但是很快,洛清辞就觉得悚然一惊,意识到了阮璃要做什么。
她毫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体内灵力自毁式运转,灵力吐出直抓向清渊。
洛清辞速度很快,阮璃动作同样很快。她叫了一声师尊后,右手长剑转了半圈,反手自脖颈处重重抹下,竟然是意图自戕。
这一下让洛清辞心跳都快停了,“阿璃!”
清渊剑气斩断了阮璃一缕长发,划开了脖颈处的肌肤,却在快要划下时被洛清辞吐出的灵力缠住。跟着剑被强行拉开,剑尖斜刺出去,又被洛清辞抓在了手中。
洛清辞孤注一掷,剑被她抓住后,她咬紧牙,快步上前两步,撞了上去。
“嗤”得一声轻响,剑没入血肉,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血色染红了所有人的眼。
阮璃瞪大眼睛,愣愣看着虚空,满目的红中有一股让人觉得窒息的阴影,在她眼前一点点绽放出来。
脖颈出一阵阵刺痛提醒着她,她还有知觉。她眸子呆滞地下滑,看着合身扑在她身上的人。对方右手抓着清渊,而前面大半截剑身则刺入她体内。
滚烫滑腻的液体自清渊蜿蜒而下,流得她满手都是,鼻端一股淡淡的梅花幽香在血腥气中,慢慢飘散。就像是春日来临之前,一场残暴的风雨吹散了所有梅花,它们在寒冷中凋零,然后被碾入泥中。
她并没有太多感觉,只是觉得茫然,身前的人已然无力再站着,她身体软软倒下去,她也跟着无意识地弯腰,最后跪在地上。
清渊半截剑身悉数没入了眼前这人的胸腹间,她身体在发抖,剧烈喘息。
“师尊!师尊!”耳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显得十分刺耳。
阮璃低下头看着清渊剑身上的魔气被这血液吞噬殆尽,她周身的魔气也跟着退缩。
紧跟着,身前的人艰难地动了动,她抬起手抚着阮璃的脸,冰冷的手带着股潮湿。阮璃跪地上犹如木偶,任由对方抚着她的脸,低低喊她:“阿璃。”
这一声终于让她有了点反应,她抬起眸子看着对方。洛清辞苍白的脸凑了过来,冰冷柔软的唇落在了她唇上,一股带着幽幽梅花暗香的气息混杂着血腥味,在濡湿的唇舌间被揉开。同时一股连绵不绝的冰凉的气息渡入她体内。
阮璃木讷的眼珠开始转动,理智和记忆终于一点点回笼,她的知觉,她的感情悉数回来了。她混沌中觉得无比惊喜,她下意识道:“师尊,我醒了。”
可话说完,绝望和痛苦潮水般湮灭了她。她满脸冰凉潮湿,看着一身灵力尽数归于自己的洛清辞,看着她的血染透了她们两人的衣衫,她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盯着洛清辞徒劳地掉着泪。
“啊……啊……”她像濒死的鱼,在即将干涸的泥泞中拼命喘息。
喉咙深处发出浓重的哭腔,却怎么都吐不出来,只能发出破碎的单音节。
“系统……我……我只能赌了。”
洛清辞混沌叫着系统,她能感觉到这次自己真的是油尽灯枯了,她记着之前系统曾经说过会给她一次机会,不知道这次有没有用。
她不想让阮璃入魔,可是也不想死。尤其是此刻阮璃的模样,让她哪怕是死都不能瞑目。伤口处的剧痛和汹涌而出的鲜血带走了她的力气,她觉得眼皮很重,眼前一阵阵发黑。
“阿……阿璃。”她趁着还有意识,挣扎着叫着阮璃。
阮璃拼命点着头,却说不出话,疯了般把灵力朝洛清辞身体里送,但是灵力枯竭,心脉被断,无力回天了。
“我曾……曾说过,若有一日……若有一日我离开了,也……也一定会回来。我……不是骗你,答应我……不要,不要入魔,更不可以……不可以寻死。我会……回来找你,你不能让我寻不到。”
快要崩溃了的阮璃此时什么都听不进去,她痛苦地喊了几声,终于得以开口,“不要,师尊,不要离开我,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不寻死,不入魔,求你不要丢下我,我只有你了,师尊,我只有你了。求你,求你,求你。”她说完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一样紧紧抱着洛清辞,嘴里胡乱说着求你。
洛清辞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比死更让人痛苦的,她眼前越来越黑,却拖着一口气无法咽下去,“阿璃,其实……我不是……不是洛清……辞。”
说完这句话,她彻底陷入了黑暗。意识世界里的一切戛然而止,好似从未有过她。
阮璃说完这句话后就再也没了声息的洛清辞,犹如万剑穿心。
她愣愣盯着洛清辞,嘴里喃喃叫着师尊,往日总会褪去一身清冷温柔回应她的人,再也没了动静。
阮璃抱着洛清辞,双目中原本的赤红退下,眼下却是充血发胀,仰头喷出一口血。
“师尊!啊!”她疯了一般歇斯底里喊着,浑身灵力狂暴而起。
天际惊雷一片,紧接着暴雨倾盆。风雨晦暗,风声呜咽。
周围还清醒的人,此刻都无声无息,他们不敢相信这发生的一切,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场景。
洛清辞和阮璃……
苏钰跌跌撞撞走了几步,扑通跪在泥泞中,看着没了气息的洛清辞,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