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上方,骨节分明的手掌捏着明黄色的橘子,手掌主人动作不紧不慢,修长手指捻住柔软的橘皮,扯下橘黄色外衣。
几滴裹着浓郁橘气的汁水在撕扯中溅到手背,随着淡青色血管起伏。
她坐得笔直,垂着眼,认真地摘掉橘络,将一枚枚橘瓣放在碟中。
等待软件安装的空闲,温辞伸伸懒腰,目光不由落在杜悠然身上。房内十分安静,只有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音。
对面女人动作缓慢细致,像做精致活儿的手艺人,温辞看了许久,反应过来时感觉嗓子有些干,连忙捧起桌上透明水杯,一边饮水一边看向窗外休息眼睛。
“叮。”
软件下载完成的声音让温辞重新收回注意,回头后发现履行报答的女人不知何时完成工作,正用一只手撑着下巴的姿势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明亮的灯光从头顶落下,她眼神明亮似藏明珠,语气揶揄,缓缓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
好吧好吧,谁让她先偷看的。温辞不好意思抿唇,低头,嘴唇弯起,这时,巴掌大的碟子被一只手慢慢推到她眼皮底下,弯月似的橘子整齐排成圆,像一朵开在桌上的花。
“请。”杜悠然道。
“谢谢。”温辞小声地说,拿起吃水果用的小叉子,在杜悠然直勾勾的眼神中将橘瓣送入口中。
汁水在口腔炸开,不用自己剥的橘子就是甜!
“那么,飞信?”杜悠然眼神从温辞粉色的唇移到她眉目间,强调。
温辞“嗯”了声,飞快给杜悠然注册飞信号,这时她灵光一闪,眼中闪过笑意,忽然道:“大师,不知道你对明星这个职业了解多少,跟您讲,像我这样的明星,飞信号可是很多人想要的。”
杜悠然歪了下头,理解了下温辞的言外之意,忽然伸手,抽出温辞手中银叉,叉起一块橘子往温辞嘴边送,声音低沉。
“啊。”
温辞:“……”
“不是这个意思。”温辞脸顿时红起来,咳了声,微微撤开身子,推推杜悠然的手,语气羞窘,“不要这样。”
两人温热的手相碰,一触即离。
杜悠然有些不解,很多人想要的飞信,肯定一个橘子不够,既然不要她喂,那还需要什么呢?她想了想,将自己放在沙发角落的小包袱抽过来,摆在温辞面前。
“你可随意挑选。”
除了拍古装剧,温辞还没见过现实里谁背小包袱呢,她对杜悠然包袱里装的东西有些好奇,会法术的大师,会不会行李里面都是朱砂符咒,对付妖魔鬼怪的法器?话说这个年头大师带法器的话,能上地铁吗?
她一肚子问题,没有碰杜悠然的包袱,笑着问:“什么都可以吗?”
杜悠然不在乎道:“自然。”
温辞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她们两个认识还不到一天,杜悠然对她却格外包容,面对灵首村众人时她隐约有这种感觉,现在格外强烈。
“都一样。”杜悠然忽然道,袖中“叮当”一声,三枚铜板整齐摆在桌上,好像在提醒什么。
自家人,无须多礼。
看到铜板,温辞猛地想起今天那副卦,她亲眼看到杜悠然的手段,她是真真实实的高人,那——
“所以,我跟你,以后,真的会有一个孩子?”温辞干巴巴地说,下意识捂住肚子,精神恍惚。两个女人,怎么生孩子,是科学的那种,还是不科学的?或者,领养?
“真的是咱俩的孩子?”她不确定地问。
“不一定。”杜悠然忽然道。
“嗯……嗯?”温辞一下子愣住,猛地看向杜悠然。
这话什么意思?
端正坐着的女人面无表情,语气平铺直叙。
“或许不止一个,我只算出你我有子女缘分,确实为你我子嗣,但具体几个,还要到时再——”
“啪!”
灰色的包袱从天而降,盖在杜悠然头上,垂下的布料挡住她的眼睛,而她不为所动,语气跟坐姿一样板板正正。
“努力。”
她将包袱从头上摘下来,感觉这个动作有点熟悉,对面,温辞低着头,手臂僵硬的接连叉起橘子送入口中,杜悠然看到她鼓鼓的脸颊,将“找机会戳一戳”写进计划本。
她为温辞“解惑”后不再开口,等温辞心情平复,方才缓缓问她:“不怕我了?”明明下午还“呜呜
”来着。
温辞想说自己没怕过杜悠然,只是下午被吓到了,任谁得知这个世界有妖怪,还在面前用法术不被吓到?话到嘴边,又觉得反驳听起来不可信,于是她手指紧紧捏着叉子,表情似笑非笑,抬眸扫向杜悠然。
她脸上粉霞未退,眼波似水,扫过来这眼万种风情,“如您所说,以后可能是一家人,就当是为了孩子。”
“而且,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谁生宝宝呢。”
杜悠然眨眨眼,袖中按在膝头紧了紧,喉咙上下滑动,微微颔首。
“原来如此。”
“以后请多指教,未来崽儿妈。”
温辞:“……”
她猛吸一口气,把头埋进膝盖中,左手叉子在碟子上滑动发出“咯吱”声,右手用力抓着头发往后捋,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完胜的杜悠然捏住碟中最后一瓣橘子,笑着问:“我可以吃掉这片橘子吗?崽儿妈。”
“……闭嘴。”
“多谢。”杜悠然满意地将橘子放进嘴里。
不错,果然很甜。
深夜。
苍茫山中,一道白光飞过,闪电般刺破黑暗。
在它之后,白浪滚滚,于林海翻涌,汹涌而来,掘地三尺。
“吱吱吱!”
“叽叽叽!”
兄弟们冲呀!
“多谢诸位。”牛一明站在粗壮的树旁,憨厚的脸上带着感激的笑,对着仓鼠大军行礼。仓鼠大军前后左右,不时有急影闪过,都是灵首村派来寻找灵犀盏的小妖。
仓鼠大军很有反骨,觉得它们住在灵首山顶峰,必能夺得观主宝座,竟然很看不上这些化了形的小妖,“叽叽叽”叫着加快搜寻脚步,打算早收工早回山谋反。
“有个性。”牛一明夸赞,扭头看向身后,“你手机生灵了?”
一路看了八百次。
“切,我这不是想看看观主回没回我信息,槐老让人给观主准备的院子,观主要是没看到怎么办?”兰玲有些失望,怀疑地说,“你说观主会看信息不?”
牛一明摇摇头,“小玲,你对观主的注意太多,不要这样。”
兰玲抬头瞪了他一眼,“
我关心观主还有错啦?”
牛一明哈哈大笑。
“没错,但是……我们靠灵首山灵气修炼,但灵首从未偏颇,人也好,妖也好,她向来一视同仁。”牛一明叹了口气,“有些事,你别想了。”
兰玲沉默半晌,忽然冷哼一声,“我在灵首村住了这么多年,早就改变原来的想法,人也好妖也好,大家各凭本事!”
不过观主的心好歹也是肉长得吧,只要她努力,总能让观主知道妖的好——灵首村妖的好,办事处那些抓过她的不算!
“我现在有新的目标!”兰玲忽然握了握拳头,一拳怼在牛一明肩上,“废话少说,我现在就想知道这胆肥的,敢在灵首村偷东西的妖到底躲在哪里!”
牛一明被她一拳捶在树干上,差点吐血。
乖乖,越来越猛,他老牛输了。
灵首村南村。
钱明趁着夜色出门买烟,在小卖铺老板嘲笑的表情中愤恨地骂了两声,拢着衣服顺着小路回家。
夜凉如水,路灯靠着山晕出圆光,四下十分安静,连一丝虫声都没有。
沉浸在愤怒中的钱明嘴里骂骂咧咧,骂前女友,骂前公司领导,骂灵首观害人不浅的臭女人,甚至连他妈在他嘴里都不是好人。
“肯定是那娘儿们在捣鬼,那香肯定有问题,害我被村里这群老迷信整治,他们肯定是嫉妒我!等我拿回手机,立马报警!你们都给我等着!”他走着走着,被路上的石头绊了下,心气越发不顺,大骂着一脚将石头踹进草丛中。
一道孩子的哭声从草里传出,戛然而止,吓得钱明一个哆嗦,差点尿出来。
“谁?”
“给我滚出来!”他哆哆嗦嗦骂道。
“还能是谁,蠢东西。”娇媚的声音宛若绸缎,柔美地将钱明裹起来,窈窕的身影自草丛走出,对着钱明抛出媚眼,“除了我,还有谁会追你到这穷山——”
女人婉转的声音在看清钱明顶着的猪脸后一抖,差点把尾巴吓出来,“你脸怎么了?”
“心心?”钱明瞪大眼,冲上来抓住女人的手,没看到她眼底的嫌恶,万分感动,“真的是你,你竟然来找我了!你怎么藏在草里?”
“你不知道,我回来
这几天有多想你!”
“我也想你,好哥哥,快带我回去,我好不容易才赶到这里,累死了呢。”女人柔弱无骨,靠在钱明身上,轻轻吐出一口烟。
钱明顿时眼色恍惚,连忙答应,女人为何藏在草里,为什么没带行李种种疑点全然消失在他脑海。回去的路上,钱明脑袋被风一吹,他喃喃道:“刚刚是不是有孩子的哭声?”
“没有,你听错了。”
女人挽住钱明的手臂,妖娆回眸。
草丛中,漆黑的人影爬起来,背起沉重的麻袋,向山里走去。
而距离南村百米远的院子,暖香的房间内,躺在地铺中的人举起手,理直气壮。
“我不会。”
一直没睡着的温辞叹了口气,翻过身子,接过她的手机。
“请帮我道谢。”
温辞迷迷糊糊的,问:“还用告诉她你今天住在我这里吗?”
杜悠然直直地躺着,身上盖着小毯子,双手交叠放在胸口下方,闭上双眼。
“不必。”
于是温辞半眯着眼,回复。
“谢谢,不必。”
回完放下手机,昏睡前两秒温辞忽然觉得不对劲,但迟钝的脑子令她无法思考,于是她又抬手,勾过手机发送表情,这才安心闭眼入睡。
山中,暴躁的兰玲拿起手机,看到发信人面色一喜,连忙点开信息。
“观主,祠堂东边的院子已为您收拾妥当,令派两妖听候您差遣,如果您还有其他要求,尽管吩咐我,我一定为您办到!”
两分钟前。
“谢谢,不必。”
一分钟前。
“(′y▽`)~*”
兰玲揉揉眼,再次看向手机,头上缓缓冒出问号。
这,谁,观主……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