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溪在医院断断续续反反复复地烧了两天,到了第四天,体温才终于趋于稳定正常。她一直都记挂着陆妈妈和她说的,想要和她聊一聊。江怀溪不清楚陆妈妈具体要和她聊些什么,但她大概猜到了,怕不是简单的闲话家常解解闷那么简单,应该和前几天她拒绝子筝的事有关。想到这里,她的双眸一黯,痛苦地闭上眼,渐渐失了神。
临近中午,江怀溪下床换了衣服,收拾了一下自己,就背了包出了病房的门准备离开医院。江忘来查房,惊讶地想要阻止江怀溪,江怀溪却淡淡道:“你不是说我已经退烧了,过两天可以出院了,今天正好第二天。”
江忘一手插在白大褂里,一手抱着从江怀溪家里拿来准备给江怀溪解闷的书,皱着眉看着江怀溪,不悦道:“你真是我见过的最不配合的病人了。”
江怀溪伸手抽了江忘手上带给她的书,淡笑道:“谢谢,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贴心的医生了。”
江忘挑眉道:“所以?你感动地要留下来?”
江怀溪转身离开,留给她一个潇洒的背影:“并不,我还是要离开。祝江医生今天工作愉快。”
江忘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靠在墙上,看着江怀溪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中午江怀溪在自己家里吃了饭,揣摩着陆妈妈应该还没有开始午睡,就打了电话给陆妈妈,告诉她晚上准备过去蹭饭了,问陆妈妈招不招待。
陆妈妈自然是欣然应允,笑答道:“当然招待,阿姨都盼了好多天了,求之不得,晚上给你做你喜欢吃的鳗鱼汤,前几天我看你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正好给你补补身子。”
江怀溪惊讶于陆妈妈的观察入微,有些感动地应道:“好,谢谢阿姨了。”
陆妈妈慈爱道:“说什么谢谢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下午三点多江怀溪就化了淡妆遮掩了连日来的病容,带了一些健胃的营养品上门去找陆妈妈了。她想着这个时间过去,还可以帮陆妈妈打打下手一起准备晚饭。
到了陆妈妈家门口,江怀溪伸手刚想按门铃,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江怀溪心下有些疑惑,陆妈妈平时一个人住,为了安全,门从来都是关着的。她皱了皱眉,猜测着是不是特意给自己留的门。
江怀溪轻轻地推开了虚掩着的门,还未及抬脚踏进,就看见了陆妈妈趴倒玄关的地上,两手还提着满满的两大袋子的菜。
江怀溪心跳几乎漏了一拍,顿时就慌了神,一步跨进蹲在陆妈妈的旁边,轻轻翻过陆妈妈的身子把她放平,语调早已失去了惯有的冷静,慌乱又急切地喊着:“阿姨,阿姨,你怎么了?阿姨……”
可是陆妈妈却只是一动不动地躺着,脸色发白,呼吸急促又虚弱。
江怀溪颤抖着手掏了两三次才从包里掏出手机,一手按了快速拨号打了江忘的手机,一手颤巍巍地给陆妈妈松开了最近脖子的衣服扣子,希望能够让陆妈妈呼吸顺畅一点。
电话响了不过三秒,就接通了。
还未等江忘说话,江怀溪就急切地出声叮嘱道:“江忘,你听我说,我现在在子筝妈妈这里,你上次来过的,记得路对吗?”
江忘稳稳地应了一声:“恩,我记得。”
江怀溪便迫不及待地往下吩咐道:“现在阿姨她晕倒了,你马上让医院派一辆急救车来这里,然后让汪主任马上到急救室做好准备。”
江忘没有任何地犹疑,立马应了下来,说道:“好,我马上。”而后,就挂断了电话。
江怀溪挂了电话,低着头又轻声地唤了两声“阿姨”,可陆妈妈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她小心翼翼地把陆妈妈的头放下,跑进了陆妈妈的卧室,抱了一床毯子和一个枕头出来,毯子盖在陆妈妈的身上,枕头垫在陆妈妈的脚上。
而后,江怀溪就跪坐在陆妈妈的身边,一边心急火燎地等待急救车的到来,一边不停地拨打着陆子筝的电话。可陆子筝的电话,每一次长久的等待过后,都是千篇一律的“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江怀溪打了数十通都是如此,她咬着唇,气急地红了眼睛……
不过十分钟,江忘就带着救护人员火速赶到了。
江怀溪看着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把陆妈妈抬上担架,依旧跪坐在地上。她双腿软麻地有些站不起来,脸色苍白看不见丝毫血色。
医护人员抬着陆妈妈先走一步,江忘留下来回头拉江怀溪,江怀溪借着江忘的支撑,终于站了起来。才站直身子,她就大步地要往门外走,想要跟上大家的步伐,不想一个晕眩,身子前后晃了晃。
江忘用力地稳住江怀溪,担忧地问她:“还好吗?”
江怀溪闭着眼睛仰头深呼吸了一下,睁开眼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事,快跟上吧。”
急救车上,江怀溪坐在陆妈妈的身旁,又给陆子筝打了好几通电话,依旧是那让人恼火的系统提示音。
江怀溪第一次这样生陆子筝的气,气急败坏地恨不得把手中的手机扔出去。
她蹲下了身子,趴在陆妈妈的耳边,轻声地哀求着陆妈妈:“阿姨,你一定要没事,子筝还等着你迎接她回来呢……”
“阿姨,子筝就快要回来了,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你也不想让她担心的对不对……”
“阿姨,你舍不得子筝的对吗?你说过,你永远都不会离开她的……”
“阿姨,子筝她只有你,只相信你了,你一定也舍不得让她难过的,对不对。阿姨。求你了……”话到最后,已经是隐隐哽咽的哭腔了。
江怀溪她太清楚陆妈妈在陆子筝心中的地位有多么的重要。那些年陆子筝想不开的岁月里,支持着她坚持下去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支柱就是陆妈妈。而今,要是连陆妈妈都要离开了,她不知道,陆子筝的世界,将会坍塌崩溃成什么样子。
看着这样虚弱躺着不省人事的陆妈妈,她都觉得心如刀绞,无法承受,她不敢想象,这样痛苦可怕的事实,子筝该如何面对……
急救室外,江怀溪握着手中的病危通知单,想着汪主任刚刚的那句“怀溪,病人胃穿孔大出血,且有长期在服药的迹象,初步断定是胃癌晚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硕大的眼泪终于滚落了下来。
她心理万分自责难过,早前陆妈妈胃痛的时候,她就应该和陆子筝一起坚持着让她去医院做检查的,她怎么能就放任了呢。她在心里说了好多好多的对不起给陆子筝,对不起没有帮她照顾好陆妈妈,给陆妈妈说了好多好多的对不起,没有早点发现,让她一直一个人承担这个秘密的痛苦。她真的是好笨。
江怀溪止住了泪水,忍住心中的自责与悲痛,再次拿出手机拨打陆子筝的手机,竟然还是那一句冰冷的“您好,你所拨打的……”还未等系统说完这句话,江怀溪就甩手把手机狠狠地摔了出去,苍白的脸上因气急而涨地通红,拳头握的咯咯作响。
江忘因担心江怀溪的身体,陪着江怀溪在急救室外等到了通知后,就去了办公室取救心丸给江怀溪送去。见到江怀溪发火的这一幕,江忘脚步一顿,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走到江怀溪的身边,倒出药递给江怀溪。
江怀溪连看也没看就抗拒地要推开她的手。
江忘冷冷道:“你不想下一个被推进急救室吧。”
江怀溪一瞬间面如死灰,一把夺过药一口吞进,而后,瘫倒靠在椅子上,用手捂着双眼,低哑着声喃喃问着:“她怎么可以不接电话,怎么可以……”
江忘看见,晶莹的泪水顺着江怀溪的指缝缓缓滑落了下来。
江忘微敛双眸,掏出了自己的手机,递给江怀溪道:“用我的手机,再打打看吧。”
江怀溪沉默了半响,吸了吸鼻子,伸手接过了手机,再次拨打了那串她烂熟于心倒背如流的号码。这回,系统提示音终于变成了:“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不甘心,总是期待于下一通的时候陆子筝就开机了。于是,她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般,不停地重复着,回拨,挂断,再回拨,再挂断……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终于,江忘看不下去了,夺过了手机,劝道:“等等再打吧。”
却不料,手机刚到江忘手上没一会,突然就振动了起来。
江怀溪第一时间弹起了身子,从江忘手中夺过手机接起问道:“子筝吗?”
电话那端想起了她魂牵梦绕的声音,答应她道:“恩。”
一时间,她却有些张不开了口。
怎么办,她的子筝,要怎么承受。她想到陆子筝哭泣的面容,绝望的眼神,就觉得好心疼,好害怕。
可是,最后,她还是勉力平稳了声音告诉她:“子筝,你还在日本吗?先回来,阿姨她,病重,现在在抢救,医生下病危通知了……”
手机那端可怕的死寂了几秒,才听见陆子筝几不可闻的声音飘了过来:“等我,我马上。”说罢,电话就断线了。
江怀溪一手无力地举着手机,一手捏着鼻子狠狠吸气,控制着自己不再落泪。
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汪主任走了出来,陆妈妈被推了出来送进了重症监护室,江怀溪急忙起身迎了上去。
汪主任伸手拍了拍江怀溪的肩膀,叹气道:“人我是暂时帮你救回来了,但怕是……哎,她的家人呢?”
江怀溪颓丧地低着头,低低地回道:“正在赶过来。”
汪主任摇了摇头,叹道:“你们要做好心里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