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亦嫣不想做明知道结果的尝试,不仅自讨没趣,还自取其辱。
她一言不发回到了房里,躺在床上,自己一个人瞎琢磨。
琢磨了半个小时左右,穆亦嫣更烦了,忽然听到楼下一个大嗓门的阿姨喊了一句,说:“抓到了。”
又立马从床上弹起来。
她紧赶慢赶来到阳台上,看到一架大直升飞机从她们这栋房子上头飞过。
直升机下面吊着一个铁笼子,铁笼子中央卧着一只熟睡的老虎。
这么大的家伙,又不能直接击毙,肯定要使用麻醉针。
铁笼子上没盖篷布,这么运回去,太惹眼了。
穆亦嫣猜想后续应该是通过车辆来运输。
果不其然,直升机飞越老宅以后,降落在不远处一个晒谷子的平台上,平台停着运输车,铁笼卸下来之后,就被转移到运输车上去了。
这件事似乎尘埃落定了。
穆亦嫣想着事情已经办完,龙忻和龙奚肯定要赶回江华,她不能在二楼干看着,得下去送送她们。
目光先追过去,发现刚才那张小桌子边缘,只剩龙忻和龙瑄两个人了。
坐在最边角的龙奚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是先走了吗?还是进屋办什么事了?
穆亦嫣下楼也没看到龙奚。
看到龙忻要走了,她走过去客套了几句。
关严雪和任穗箐更热情,想将她们都留下来吃饭,但龙忻拒绝了,这只白虎身上携带着许多秘密,她要赶紧将它送回部队的实验室,马不停蹄地进行采样和化验。
这样才能查出一直躲在老虎皮里这个人是谁。
她们努力一早上了,老虎是找到了,但只有虎皮,里头的人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逃脱了。
山里肯定要再找,但不能用这么明目张胆的方法找。
所以龙忻决定让大部队先撤出,留一小股人来搜索。
就是辛苦龙奚了,为了演好这出抓虎大戏,她要套着空气稀薄的人形保鲜膜钻进虎皮里,演一只被麻醉针放倒的大老虎。
笼子转运到车里以后,龙奚就出来了,回到了自己车上,等她妈妈的新指示。
龙忻没有新指示,并且拒绝了和她乘坐同一辆车的请求。
她们不同路。
龙奚殷勤地笑了笑,说:“妈,和她们挤干嘛,我送你回部队啊。”
龙忻还不知道这个女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吗,说:“没那么快出结果,你回家等消息。”
龙奚不肯放弃,可怜兮兮地央求道:“妈,你就让我给你当一回司机吧。”
“让我跟你一起回部队呗。”
龙忻直接将她的车门关上,朝着另一辆车走去,不容商量地说:“回去等消息。”
龙奚只好跟在大部队尾巴的后头,到了江华以后,跟她们分道扬镳。
她哪里甘心。
这次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女人的行踪,却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溜走,她哪里能甘心。
龙奚调转方向,踩了一脚油门,又朝关家老宅这片山里开来。
山里她熟啊。
不管这个女人藏在哪里,挖了几条地道,她掘地三尺都要把她找出来!
龙忻不知道龙奚回来了,龙瑄也不知道,龙奚只和沈再青说了。
她们家,最威严的是沈教授,心肠最软的也是沈教授。
龙奚让耳根子软的沈再青帮她打掩护,串好了说辞,家里这一个两个都不会怀疑。
进了山以后,龙奚跟龙忻留下的这些人反着来,从山林最深处找起。
龙忻带来的大部队撤走以后,天很快就黑了。
今天折腾了这一遭,从早到晚,心情可谓是跌宕起伏。
一些人着实是累坏了,于是主人拍板,将饭点提前了,早点吃完早点休息。
饭菜也有了变化,特别照顾了一些人的口味,以前不出现在菜单里的辣椒出现了。
穆亦嫣整个人都提不起劲来,胃口不好,龙瑄给她夹什么她都说不要。
人精神要是不好,身上的伤痛就容易放大。
穆亦嫣擦过红药水的伤口隐隐作痛,搅着她的脑神经一起痛,很是难受。
她吃了一些就不吃了,要下桌。
龙瑄担心她,不过也没有说什么,当她是累了,回房间躺躺就能恢复一些。
任穗箐余光瞥见龙瑄没有动作就知道这事今天解决不了了,提点道:“找找自己身上的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晚上这顿饭,桌上一共就五个人,抛去一个吃什么都像在啃老虎肉满脑子只有复仇的小崽子,只剩四个。四个里有两个闹矛盾制造低气压,气氛多微妙啊。
任穗箐心里再不情愿,也得多说两句,“不要假意瞒着她,我女儿心思细到什么程度我知道,希望你也能多关注关注。”
龙瑄眼眸暗了几许。
任穗箐没再说话,心里已经有点生气了。
她都提示到这个份上了,这人怎么还呆坐着,不上去哄哄,解释一下?
过了一会儿,龙瑄起身了,只不过不是往楼上走,而是往外走。
她脑袋隐隐作痛,胸口也透不过来气,想出去透口气。
以及想想自己该怎么办。
她不是没有察觉到自己女朋友正在生气。
原因她也知道,跟上回的大差不差。
问题都出在她的身上。
要解决这样的矛盾,她只能将那些丑陋的记忆翻出来,每一个角落都扫荡过去,然后,析毫剖厘地呈上去。
光是想想,龙瑄就能感受到自己的大脑在抵触。
它很痛苦,它不想这么做。
在冷风的吹拂下,龙瑄反而出了一身的汗。
她撑着扶手,从竹凳上起身,步履沉重地朝楼上走。
房间里,穆亦嫣已经躺下了,想是身体真的很不舒服,她没有玩通讯器,靠在床头的软垫上,闭目眼神。
龙瑄走过去,轻声问:“想睡觉了吗?”
“要不要我帮你换睡衣?”
穆亦嫣脑子很乱。
她的火背着龙瑄的时候能发出来,面对龙瑄的时候就不知道怎么发了。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要当面交流的时候,不是那么容易开口的。
脾气也不是那么坚定,心里有爱的,看见对方的那一刻,很多坚硬的东西都会软化下来,进而思考,是不是自己在无理取闹。
穆亦嫣现在就是这种状态,察觉龙瑄的靠近,她本能地反思自己,觉得自己闹这一回闹的脾气真的很可笑。
并做好了龙瑄哄她两句或者解释一下今天这事就原谅她的准备。
谁知龙瑄竟像没有察觉她生气似的,一句话都不提,用洗澡睡觉来打发这个夜晚。
穆亦嫣睁开眼,自己掀开被子下床,说:“我自己去换。”
龙瑄想提醒她注意脸上的伤口,碍于什么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换好衣服,躺着床上,心思各异的两个人第一次有了同床异梦的感觉。
就是明明离得很近,心也隔得不远,但两堵厚实的墙卡在中间,谁都凿不过去。
这是她们在一起之后第一次躺在床上而没有亲密行为。
手指碰一下都没有,两个人躺着一起,躺尸一样,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睡觉。
这样的僵局没人打破,是不会凭空消失的。
龙瑄寄希望于第二天醒来,有龙卷风闹着,有人说话、扯话题,她们之间能有交流。
谁知穆亦嫣这回是真生气了,一连两天都不搭理龙瑄。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她们回江华的那一天。
沈再青热情地邀请小两口去三号楼吃晚饭。
穆亦嫣可以在任穗箐面前耍小脾气,和龙瑄冷战,却不敢在沈再青面前这么做。
甚至连闹矛盾这件事都不敢让沈再青发觉。
于是,回去的路上穆亦嫣主动和龙瑄说话了,说的东西很散,东一句西一句,甚至是无厘头的。
龙瑄也都给了回应。
两个人之间终于不再是紧巴巴的了。
龙瑄松了一口气,并暗自提醒自己谨言慎行,不要把来之不易的好气氛搞砸。
后面没出什么岔子,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到了三号楼,在长辈面前,她们甚至找回了闹矛盾之前相处的感觉。
龙瑄贴心地服务着穆亦嫣,穆亦嫣也时不时对龙瑄做一些亲昵的小动作。
酒足饭饱后,龙瑄和穆亦嫣不急着回廊桥,在三号楼多呆了一会。
白吃了饭,饭后肯定要抢着洗碗。
龙瑄和穆亦嫣收拾完碗筷就霸占了厨房,先发制人。
虽然占据了有利的地势,但她们还是没有敌过沈再青这张能说会道的嘴,又被沈教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请了出去。
在客厅看电视吃水果显得有些太享受了,穆亦嫣不好意思这么做,问龙瑄能不能去她房间待一会。
龙瑄当然没意见。
龙瑄房间大部分东西都搬到了廊桥,书柜什么的都空了。
穆亦嫣想找个东西翻一翻打发时间都没办法。
后来她问龙瑄:“你没有相册什么的,或者毕业照也行,拿来给我瞅一瞅,不然我现在在这坐着好无聊啊。”
龙瑄已经变回了那个言听计从的乖顺女友,哪能不答应她的请求。
她记得自己柜子底下的抽屉里就放着一本相册。
放着她上学时候的证件照。
她打开柜子翻找起来。
穆亦嫣干坐着无聊,走过去围观。
忽然目光被柜子里一堵礼物盒搭的墙吸引,搓了搓龙瑄的后脖颈,问她:“这是什么?”
龙瑄抬眸望了一眼,说:“你送我的礼物。”
穆亦嫣绷着,想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但这堵墙激起了她的怒火:“我送你的礼物,你都不拆的?看都不看是吗?”
龙瑄不找相册了,站起来解释道:“我拆了。”
“拆完我又装回去了。”
穆亦嫣气得整个人都要炸了,深吸了两口气,还是无法冷静下来。
她捏了捏眉心,表情因为怒意而变得冷淡,她冷冷地觑着龙瑄,沉默不语。
龙瑄慌了,她见过穆亦嫣各种神态,或笑或怒,唯独没有这样的。
她很不安,担心她们就这样就分手了,着急地解释道:“我真的都有打开看过。”
穆亦嫣越过她,抽出最上面的一盒,摆在龙瑄面前,让她现拆。
龙瑄马上动手拆起来,同时开始慌乱地翻找自己的记忆:这一个里面装的是什么来着?
被穆亦嫣森冷的目光觑着,龙瑄不敢让她多等,手上的动作很快,三两下就把礼物拆开了。
记忆无法跟上她的手速,只好等看见礼物真容的那一刻再唤醒。
可真的把盒子掀开了的那一霎那,有没有记忆不重要了。
龙瑄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处,心如死灰。
她知道这件事自己解释不清了。
穆亦嫣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她在讥讽自己。
她把龙瑄手上打开又合上的盖子掀开,用食指捏起一块已经发霉的西瓜软糕,问龙瑄:“你真的有打开过吗?”
龙瑄低着头,脸上冒出细汗,小声地道歉:“对不起,这个是我忘了,其他的......我保证......”
龙瑄的保证还没说完,穆亦嫣又当着她的面,从礼物墙当中抽出了几盒,摆在龙瑄面前。
这些无一例外,里面装都是食品,而且都是新鲜的,是穆亦嫣一大早去依旧要排很长的队伍才能买到的。
她那时多单纯啊,觉得只要一味地付出就行了。
那是她喜欢的人,就算大费周章,漂洋过海,也要将自己的心意送出去。
却没想到它们会被这么糟蹋。
穆亦嫣整个人都不好了,问龙瑄:“我的心意就这么不重要?”
“你没那么喜欢我对吧?”
龙瑄没法再说什么,也没法再保证什么。
她时常掉链子的脑子已经不运转了。
混沌的状态将龙瑄笼罩,她脸上没有一丝生气,穆亦嫣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直到沈再青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推门走进来,随后被龙瑄脸上紧绷的神态吓到,赶紧走过来搂住她说:“发生什么事了迷迷?你别着急,都能解决的。”
抱住沈再青的胳膊,龙瑄脸上的泪才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