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妃眼皮动了动, 然后过了好半晌才缓缓睁开眼。
空洞木然的瞳孔过了好几息才逐渐恢复了焦距，身下是床榻柔软的触觉，然而此时此刻，她的整个身子都软的厉害, 一点力气也没有。
她这是, 在哪儿？
出神的望着那陌生的屋顶, 似是猛然想起了什么, 云妃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 身体下意识便要起身，却徒然身子一颤，随着一声闷哼, 无力的便要倒回床上，但就在这时, 却有一双手臂将她揽进怀里。
伴着, 那人熟悉到恍惚的一声呼唤；“云妃，你醒了。”
云妃瞳孔一缩, 唇角动了动，微微喘息着抬起了头, 视线里，映出一张她已经找寻了很久的脸。
稍显稚嫩而熟悉的一张脸。
楚也！！
楚、也……
被云妃那一动不动的目光紧盯着, 楚也眨眨眼, 微低下头, 忍不住双臂用力, 将那人单薄的身躯再次收紧。
入鼻，是熟悉的阵阵冷香。
楚也敛起眉眼, 指尖攥紧，手臂也越收越紧, 就好像，如果不这样做，她下一刻就会离她远去一样。
“唔？”
只觉得被一股大力禁锢身体，无力的身子被收紧的发痛，云妃下意识轻哼出声，就连那苍白的眉眼也紧皱了起来。
楚也被吓了一跳，立马反应过来。
赶紧松开手臂，小心翼翼的将怀里抱着的那人重新放在床上，掖了掖被角，指尖挠了挠脸颊，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干声两声；“对不起，云妃，我，我太用力……”
云妃轻轻摇了摇头，那抹禁锢着的疼，也似乎将她木然的神智彻底转醒，她目光依然在紧盯着楚也，似乎根本没理会楚也的歉意，就只是目光恍惚了一下，嗓音沙哑着开口打断她。
“楚也？”
“在呢。”一个激灵，楚也连忙开口。
“楚也！”
“嗯！在呢，我在呢，云妃。”
“楚也……”
“在在。”
“……”
云妃沙哑着嗓音叫一声，楚也趴在床头，就不厌其烦的答一声，在一声接一声之中，楚也都不知道云妃叫了多少声，而自己，又应答了多少遍。
只是云妃叫，她就应。
但忽然间，云妃就这么的，沉默了。
躺在床上的单薄白衣微闭上眼，眼角颤抖着，只觉得此时此刻，一股莫名的酸涩自心头涌上，几乎让一贯性子偏冷的她也忍不住眼眶湿润，几乎要落下泪来。
那一贯清冷寡淡，宛如嫡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如今就这般红了眼眶的模样让楚也简直吓了一跳。
心疼，担忧，害怕，又带着点的不知所措。
“云妃，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
楚也瞬间就急了，她不敢再碰云妃，整个人从床边跳起来，手脚哆嗦着就要出去叫人。
都说关心则乱，她现在是整个人都乱成了一团，已经完全麻爪了，脑子都不转个了，都忘了，她自己就是个御灵丹师。
虽然是个没接受过正统训练过的那种吧，但也不至于连生命征象都不会看。
急吼吼的跳起来转身就要往外跑，但就在她刚转身的这一瞬间，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云妃颤抖着一双手，将她的腰身一把抱住。
松松垮垮的，似是无力握住，指尖却是颤抖着，甚至全然发白到用力攥紧她的衣衫。
“云妃……”
楚也忽然满身僵硬，哑然的嗓音从喉咙里溢出，刚刚出口就已然停住，身后稀稀疏疏的，指尖拉扯着的衣衫攥紧下坠，半晌后，全身绷紧的感官之中，楚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贴了上来。
紧紧的贴在了她的背脊后腰处，即便隔着衣衫，楚也依然能够敏感的察觉到来自身后那颤抖喘息着的呼吸急促的喷洒在后腰上。
瞬间激起了她的满身战栗。
楚也扬了扬头，微怔，但也不知道为何，这一刻，她就仿佛整个身体被施展了什么定身术一般，竟是丝毫动弹不得。
良久，有压抑的呜咽声在空荡的房间中响起。
那微弱的哭腔，就仿佛打开了拧紧的闸门，楚也身子一颤，恍然回神，只觉得心脏都在此时慢了一拍，被一只大手攥紧，紧的快要喘不过起来的悸动和心疼。
楚也指尖抬起，攥住云妃抓紧衣衫的指尖，冰凉而细腻。
慢慢拉开，握住，然后回身，将那早已泪流满面的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低哑着的声音带着担忧和紧张；“云妃，怎么哭了？”
她什么时候见过云妃哭啊，甚至就连好几次生死一线的时候，楚也都从没见过她红过半分眼眶。
可如今，这人就在面前，这么哭了。
哭的让楚也感觉自己的心都快碎了一样。
可即便是呜咽哭腔，眼前的女子也只是咬紧牙关，半点哭声未响，一如既往的执拗而倔强。
楚也心疼死了。
伸出指尖，轻轻擦拭着云妃眼角的温润痕迹，神色变幻着，满目担忧；“云妃，乖啦，我这不是没事吗。”
她和云妃被迫分开是意外。
甚至从根本上来说，此番上古秘境之行能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也真的只是世事难料的意外而已。
楚也也并不能保证什么，因为她不想骗云妃，而她知道，这一点云妃也是很清楚的。
没有人能够预料到意外，也没有人能够否定这一切，御灵师的路，本就是危险重重。
她也只能这么说。
云妃抿紧唇角，微合上眼，轻轻点头，但却是不言不语。
可她担心的又何止是如此……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当初的那个问题。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我信。”
“我也，信……”
就像那些模糊了的记忆，那模糊了的人。
以及，那模糊的自己。
头一偏，情不自禁的向楚也的怀里靠了靠，云妃抿起唇角，半晌后，缓缓勾起一抹弧度，那是凄苦和不安。
就像她根本没办法和楚也说。
她怕的，不是生死。
毕竟身为御灵师，逆天而行，本就是宿命。
她只是怕有朝一日，她会变得不再是她自己。
“楚也。”
“嗯，在呢——”
嗓音低哑，满眼温柔，不厌其烦。
云妃刚醒，身体还很虚弱，在楚也的安抚下，很快便又重新睡了过去。
楚也抱着怀里的云妃，一手轻抚着她的背脊，轻轻吻着她的额头，轻抚着的手掌慢慢停了下来。
直到云妃睡的逐渐安稳，连入耳的呼吸声都跟着平稳下来之后，楚也这才合了合眼，小心翼翼地将云妃重新放到床上，拿过被子轻轻盖好。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这才坐在床边，望着那人随便在睡梦中也依然轻皱的眉头，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砰砰！”
不知道过了多久，轻微的敲门声将楚也唤过神来。
恍然回神，神识散开，楚也看到了外面站着的人，是虞红鸳。
起身轻手轻脚的去开门，见状，一直站在房梁上装死的小青扑闪着翅膀赶紧飞了过去，落在楚也的头顶，跟着她一并开门离开。
外面的天色已然昏暗了下来，不知不觉，她已经在虞家待了一日了。
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楚也给虞红鸳使了个眼色过去，虞红鸳点了点头，会意，两人便转身离开。
这处院子是虞红鸳的院子，作为堂堂一族的少主院落，除了虞红鸳之外，也没谁能住进这里，除此之外，也就是护卫以及仆人了。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院子的小花园里，在假山旁的石桌前坐了下来。
“云妃醒了？”
“嗯。”
楚也微微点头，但那皱起的眉角却是并未松开半分。
见状，虞红鸳松了口气之余也是好奇的不行；“云妃都已经醒了，你怎么还这个表情？”
忽然想起了什么，虞红鸳脸色微变；“怎么，莫非云妃哪里还有问题？我去派人请丹殿的御灵丹过来……”
“没事，云妃没事。”
楚也摇了摇头，赶紧道；“不用，你放心，云妃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精神虚弱，气血亏损和神魂的亏损而已，接下来要慢慢静养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这么一说，虞红鸳才彻底松了口气，可即便她忍住自己不想和楚也吵架，还是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吐槽她；“那你还皱着个眉头，吓唬谁呢？”
楚也撇了她一眼，没心情跟她吵架。
虞红鸳顿时就无趣了，一手拄着下巴，一手拿过茶壶倒了被清茶，也不给楚也；“之前就想问你了，你怎么和左子池一起来的？你俩很熟？”
“一般般吧。”
楚也模棱两可的说着，不过她说的这也是实话，毕竟她和左子池虽然的确是有着一层血缘关系存在，但他们两个不熟也是真的不熟。
“这什么回答。”
虞红鸳吐槽了一句，指尖把玩着茶杯，一口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对了，还没说，你是怎么到中域来的？之前在上古秘境，你和云妃都发生什么了？”
发生了什么？！
瞬间想起了那道雷霆环绕的身影，楚也目光一凌，稍纵即逝，意有所指；“怎么，云妃没和你说什么？”
“没有。”
虞红鸳神色凝重下来，眼睛紧盯着楚也，顿了顿，才继续开口；“她说她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这个回答着实出乎了楚也的意料之外，但仔细想想，其实也是意料之中。
毕竟没人知道，当时，她和云妃是真的进入了兜率宫，而唯一知道的黑家三人也都死在了那里面，所以，云妃这么说，是不是故意的。
为了安抚虞红鸳？！
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楚也就是觉得，以云妃的性子而言，或者别人无所谓，但虞红鸳的话……
这个可能性就不是太大。
那除此之外，就云妃，是真的不记得了……
但忘记，也应该是忘记关于化身“九天玄女”的那段记忆才对，楚也合了合眼，若有所思。
也不知道，这个“不记得了”是不是和云妃此番的失态有关？！
“喂！喂喂！楚也，你想什么呢你……”
楚也抬了抬眼，回神，转移话题；“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救了云妃。”
这话虞红鸳就不爱听了；“用你谢，我和云妃多年的交情可不比你们的差。”
这话说的，楚也瞪了瞪眼睛，呵呵一笑，就无语。
笑的虞红鸳这个火大；“你看什么呢？你那是什么眼神？！”
楚也淡然的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嘛！没什么，你想多了。”
“……”虞红鸳。
磨了磨牙，虞红鸳脸色难看。
好火大啊，她果然还是和这家伙合不来。
左子池和虞生途就是在这时候来的。
“楚姑娘，我们该回去了，如今天色不早，该回去了。”
左子池拽拽着正太脸看向楚也，微扬了扬下巴。
左子卿让他带楚也出来，也没说必须要带她回去，但怎么说呢，把楚也扔下自己回去，先不说这种事他堂堂左五爷做不出来，就说，他也要真敢算啊。
虞红鸳没套出左家和楚也的关系，她有点不甘心，但楚也可不管她，想着现在云妃还未醒来，她的确是需要先回去亲自和左子卿说一声才对。
说一声，然后她还要再回来守着云妃。
猴大和猴二还在左家，她怎么说也还是要回去一趟的。